【“不属于他的东西用久了,可是要遭报应的。”】
“把这个药吃了吧。”
“不吃,好苦。”
“给您扒个桔子吃?”
“不吃,好酸。”
“……那我陪您去外面散散步?今天阳光很好呢。”
“不去,废腿。”
阿斯玛:“……”
难道这就是报应吗?
隔着一张桌子,阿斯玛看着坐在自己对面沉迷书法,像小孩子一样耍性子不肯乖乖吃药的三代目老爹,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难道这就是对他年少时中二叛逆还离家出走的报应吗?
不过当年他那么不懂事,老爹都没把他揪住暴打一顿,现在想来真是父子情深啊!
阿斯玛用蓄着满满“父子情深”的眼神望着老爹:“您究竟想做什么啊?”
“你真的不清楚吗?”三代目停下手中沾着墨汁的毛笔说道,“我想在临死前再抱上新的孙子孙女啊!”
阿斯玛:“……”
老爹意有所指的目光,让阿斯玛心虚地侧开脸。
他心里尚且还怀疑着这老头是不是知道了他跟红没有宣扬的小秘密,却不敢深入地想,更不敢再在这儿久待,连忙起身找借口离开:“哎呀,说起来我约了鹿丸他们见面,再不走就迟了……药跟桔子都给您,吃不吃全凭您自觉吧。”
阿斯玛一顿,半是提醒半是威胁地说,“不过您不要忘了,您的药是五代目大人亲自配的,配一次的剂量可以吃几顿、吃几天她最清楚了。要是我去取新药的时间比预计的晚了一点的话……”
他将“您好自为之”的目光看向了自家老爹。
三代目:“……”
上次被大蛇丸重创住院之后,他身体便垮掉了,仿佛在一夜之间将以往那些藏在皱纹里的衰老全部放出,脆弱得如同入冬前未落的最后一片枯叶。
纲手生怕他再出意外,一直盯得很紧。他简直是被弟子念叨怕了,一声不吭地接过药吃掉,然后苦着脸摸了摸桔子,并没有将它扒开。
见状,阿斯玛松了口气,不自觉带起了几分笑意:“说真的,今天天气难得这么好,您不出去散散步太可惜了。”
瞪了这个啰嗦的儿子一眼,三代目也不自觉露出了无奈妥协的笑容:“知道了知道了,我换个衣服就去。”说完,妥善收好书法工具和已经写了厚厚一沓的纸张,转身回了房间。
到底是年纪大了,身上还全是复发的旧伤,在家中走几步路都得拄着拐杖,只是换件衣服这种简单的事也要花去不少时间。等三代目走回客厅时,与学生有约的阿斯玛已经先一步离开了,而扒去了皮的桔子就放在重新蓄满了温水的水杯旁边。
体贴又周到,他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啊——虽然这个儿子年轻时皮得连跟他散个步、谈个心的机会都不给。想到这儿,被提心吊胆的小辈们看管的日子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
三代目在纲手跟阿斯玛的联手看管下,现在不碰酒也不碰烟,最近有点爱上阔瓜子,也总要被小辈们提醒吃多了对嗓子不好。
他那糟糕的身体状况,纲手没有隐瞒。他的肺脏本来就因为常年吸烟,已经处于半报废状态,大蛇丸还给他捅了道口子,就算伤治好了,肺脏也不大顶用了。他时常在半夜把自己咳醒,然后再倦再困也睡不着,只能睁眼到天明。加上他年轻时总在战场上上蹿下跳,关节磨损严重,现在不能长时间站立,拄着拐杖走路都不利索。
三代目不清楚这样的自己还能撑下几年,但为了尚未到来的报应,他仍咬牙坚持往下活。
三代目移动拐杖经过桌前,喝了水,捡走了桔子,一边想着桔子果真好酸,一边走向门外。他抬头望了望万里无云的天空,觉得阿斯玛说得对,今天的天气真好。
人,真是一种善变的生物。
早些年他还总时不时地想要叹息几句“不该救我啊”,如今沐浴着温暖的阳光,却又发自内心感到幸运与满足。
但人也没那么善变。
至少大部分木叶的普通居民还跟以前一样,特别高兴能在街上看到他,仿佛他还没退休,还是那个正值壮年,只是冲着大家招招手、笑一笑,就让人心生安全感的火影大人。
可这也是三代目近来不爱出去散步的原因之一——他们未变,他却变了。那些依旧的尊重崇拜的目光让他感动也让他无比愧疚,毕竟他非常清楚,自己并非他们心中那般德高望重、没有污点的领袖。
不过“不该救我啊”这种话他不会再说了。他叹息衰老,也能接受死亡。余下的日子,就让他继续平静又惶恐地等待吧,那些终将到来的报应啊……
带着平和的心境,三代目拄着拐杖慢慢走进了阳光中。
大概因为是午后,大家都蜷在屋子里打盹,三代目选得还是条没什么店铺的街道,他一路走下来并没有遇上太多人。
本来只想随便走走,被太阳晒了一会儿,他突然想去村郊的湖边喂鱼,于是半路改道近路往村郊走。
走这条路必然要经过位于学校与火影楼之间的中忍考试报名处。三代目记得阿斯玛说过,今年的中忍考试规模比较小,除了本村的,只有砂忍村的忍者参加,于是五代目便把它全权交给了年轻人来处理。
想到这儿,三代目不能免俗地八卦了一下:既然要跟砂忍村交接工作,鹿丸那小子应该很上心吧……
他脚步一停。
前方的街道上居然出现了属于斗殴的喧哗声。
三代目眯着老花眼瞧了一会儿,一眼就分辨出鸣人那个金毛晃来晃去的身影,也能看出那个肉球一样结实的家伙是秋道家的小子,那么站在他俩身后那个瘦瘦的忍者大概就是鹿丸了。
而跟他们三个小子斗在一起的年轻人却眼生得很。三代目近几年没发现自己有老年痴呆和健忘的迹象,自认为记性还算不错,虽然已经不能叫出每个从学校毕业的忍者的名字,但仍记着所有从他手中接过护额的孩子的脸。唯独记不起这个孩子。
为什么还没有暗部出来阻止一下?这样想着,三代目正要走近一些,脚步没迈出就被横空出世的胳膊拦住了去路。
拦住他的人说:“拐杖借我用一下。”
他一歪头看到对方惹眼的红发,还没说给不给,她便放肆地从他手中拿走了拐杖,拎在手里掂了掂,嘟囔着“还挺沉嘛”,说完就把拐杖大力丢了出去。
三代目:“……???”
那边鸣人刚被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还一直面带笑容的奇怪家伙嘲讽了一句“你可真弱啊,不像个男人”,正气得想跳脚,就听到了沉闷的破空声。
经验与直觉告诉他破空来源并不是冲着他,于是干脆站着没动,而刚刚占了一波口头便宜的奇怪家伙却立刻后退,堪堪躲过了飞来的“利器”。
只听“咚”的一声巨响,鸣人眼前顿时炸开了一团烟尘瓦砾,他被呛出了咳嗽,不得不暂时后退躲躲。带着眼角呛出来的泪花,他看到慢慢散去的烟尘间出现了自家小雫姐的背影。
慢了一拍,他才注意到跟小雫姐一起强势介入的“利器”,居然是根拐杖。
鸣人:“……?”
什么时候拐杖也成了大杀伤性武器了?
鸣人疑惑地歪头,就见黑着脸的三代目在自来也的搀扶下腿脚不慢地走过来,他顿时心虚了一下。
不过这份心虚来得快去得也快——打架斗殴这回事可不是他跟鹿丸丁次主动挑起来的,而是那个笑容满面到让人恶寒的家伙偷袭在先,他们是为了制止这个破坏规矩、朝同伴下手的家伙才被迫跟他打起来的,怎么说都是他们占理。
不过雫的介入又让情况起了些变化。从鸣人的角度看不到她的脸,只知道她神出鬼没地出现后,直接一脚踹墙把那小子逼到墙角,明明个头不够也困住了他的去路。
“哦,生面孔,”她这么说着,还背着手去抓拐杖,第一下抓歪了,鸣人好心牵着她的手帮她找正方向,“不过我有闻到过你。这个年纪,没在学校见过,还有木叶护额……我说,你不会是‘根’的人吧?他们有给你起名字吗?”
“……您可以叫我佐井,”鸣人听到那小子这样回答,依然是语气平平中带着一丝不协调的笑意,“波风雫前辈。”
“免了吧。”雫看都不看,随手就把拿到手的拐杖丢回给原主,“最不乐意听到‘前辈’这个称呼从‘你们’嘴里说出来了。”
“……”
“你有点放肆啊,敢当街找我弟弟和我学生的麻烦……是谁的授意吗?”
“并不是。”
雫笑了一下:“你最好不是。”
鸣人虽然迟钝,但也敏锐地听出了雫稍显刻薄的语气。他凑到雫背后探头探脑:“这小子是谁呀?什么根?怎么从来没见过他?”
“‘根’嘛,‘祸根’你该懂吧?而且人家刚才不是说自己叫佐井了吗?”雫说着,收回踹在墙上的腿,退后到鸣人身边,伸着胳膊要去勾搭他的肩。可他这两年个头长得飞快,要不是他主动弯了弯膝盖,雫不一定能够着他的肩。鸣人闻到她身上有股高级料理的热汤香,突然一阵肚饿。
“雫。”不远处三代目提醒着。
“我知道。”雫应了声,眯眼盯了那个叫佐井的小子半晌,似是感慨地说着,“唉,幸好你这么年轻。”
“阴阳怪气的话就不必说了吧?”佐井仍面带微笑地说道。
“这可不是阴阳怪气,”雫微微笑着,鸣人隐约觉得被她压着的那边肩膀有点沉,“幸好你这么年轻,没机会掺和到当年的事里,不然刚刚那一拐就要你直接血溅当场了。”
语气平淡地说出了可怕的事。鸣人身后的鹿丸啧了一声。
“您要相信我,”佐井笑道,“我此番真的没有敌意。”
鸣人第一个表示不信:“骗人!你平白无故动手,又这么嘲讽别人,还说没有敌意?!”
佐井:“嗯,因为我说得都是实话,你的确弱得不像个男人。”
鸣人:“……”
雫抢在鸣人当众表演炸毛前按住他脑袋:“你不要搞错了,鸣人他们不是打不过你,只不过你戴着那个护额,还站在木叶的土地上,就算是你先发动攻击,他们仍把你当作半个同伴来看待,没有下狠手。”
“……”
那小子虽然还是笑容不变,但这次没再开口。
雫懒得再把时间花在他身上:“你走吧,虽然不清楚你是什么来意,不过别以为就会这么算了。哦,对了,回去之后帮我告诉他老人家……”
她轻快而意味深长地笑起来,同时抬起右手在自己的右眼前虚晃着一点,“不属于他的东西用久了,可是要遭报应的。”
三代目扭头看她一眼。
佐井没有应答,深深看了她一眼,临走前还不忘朝三代目鞠一躬,这才瞬身消失。
自来也小声问三代目:“小雫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三代目如实回答:“其实老夫也一知半解。”
他知道雫有多恨“根”,也能听懂她说的大半的话,唯独最后一句有些不太明白。
那句话,加上那个手势,是想表达什么呢?
三代目思索着,习惯性皱起眉。
“哎呀,算我多嘴。”自来也连忙出声打断他的思路,“这事儿交给纲手去操心就好了,您还是别管了。”
说的也是,毕竟现在领袖是她。三代目点了点头,但还是忍不住说:“话虽如此,一想到把团藏与老夫的恩怨留给她来解决,老夫就……”
感到十分的抱歉。
“别这么说,”自来也笑道,“做学生的,能为老师承担一次,您不觉得很酷吗?”
三代目笑骂:“臭小子你都多大年纪了!居然还在意酷不酷这种事!保持住你的稳重不好吗?”
“稳重是一时的事,”臭小子自来也一本正经回答道,“酷,这可是一辈子的事。”
“……”
三代目突然很想学纲手,让自来也再感受一下天边一颗星的飞升快感。
那边,雫也与鸣人他们聊着。
丁次把兜里全部薯片展示给雫看:“最近流行的高汤风味很值得一试哦!”
雫连连摆手把他推到一边:“可别可别!我中午喝了好几碗高汤,再说那个词我可要吐了。”
鹿丸翻翻白眼:“那您还敢做出扔拐杖和腿踹墙这种容易扯到胃的动作啊?”
雫:“我不知错,我下次还敢。”
鹿丸:“……”
“我说啊,我说啊!”正经弟弟强行加入聊天频道,“这几天光顾着想佐助的事了,差点忘记告诉小雫姐……”
雫非常给弟弟面子,抛下两个学生,跟鸣人面对面:“告诉我什么?”
“小雫姐认识砂忍村的千代婆婆吧?”鸣人说着,原本昂扬的声线慢慢下沉,“千代婆婆她为了救我爱罗……”
雫不忍心让他把那么伤感的事说完:“嗯,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前几年,我去砂忍村,曾经叨扰过千代婆婆一段时间。话说你去砂忍村除了她老人家,有没有见到她弟弟海老藏老爷子?”
“见到啦。”鸣人说着挠挠后脑勺,“欸,他一见面就一个劲揉我脑袋,还说我果然像小雫姐说的那样绝顶可爱什么什么的……喂你们这是什么眼神啊?!又不是我乐意被人这么说的!!!”
鹿丸跟丁次默契地别开脑袋。
雫笑道:“那你回来有没有见到雏田?她听说你修行回来了,可是很期待跟你重逢的。本来她还想去送你一程,结果赶到大门口时你们已经出发去风之国了。”
“刚刚才在街那边见到雏田,”鸣人说着,露出困扰的神情,“她很期待见到我吗?那怎么一见到我就一副要晕倒的样子?还好我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然后雏田就说要请我去吃一乐拉面,结果没等我给个回答,她居然红着脸跑掉了。唉唉,女孩子的心我真是搞不懂哎。”
“……”
雫面无表情地伸手给了鸣人一个脑瓜崩。鸣人委屈地抱着脑袋看她:“干嘛突然打我?”
“我想试试能不能让你这反应迟钝的小脑壳开一开窍。”
鸣人:“嗯???”
看着他那茫然澄澈的蓝眼睛,雫放弃了:“算了算了,既然她肯请你,你乖乖去就是了。”
鸣人还是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好在豁达是他优秀的品格之一,暂时搞不明白的,那就暂时先不管了。他趁着雫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又对她说:“啊我还没说完呢!那位海老藏老爷子有话托我转告小雫姐。”
雫眉头一跳,心中有了些预感,嘴上依然语气如常地说着:“他想告诉我什么?”
“‘如你所见,祝你好运。’”鸣人说道,“他是这么说的。”
“……”
这短短的一句话,无论是当时也在场的鸣人小樱卡卡西,还是我爱罗手鞠他们都没有听懂。想请他进一步解释一下,但海老藏老爷子手揣袖子,笑眯眯地回答说:“你只管告诉她,她会明白的。”
而此时,鸣人却看到听了这句话的雫一瞬间神情怔愣的样子。接着她敛着眉,垂眸笑起来。
果然只有她能听懂啊。
“鸣人,”雫重新抬起头来,笑意不减,“千代婆婆走的时候是不是笑着的?”
“啊,是的,”鸣人回忆着千代最后靠在手鞠怀里,闭着眼睛如同睡着般安静含笑的脸庞,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你怎么知道的……?”
雫笑道:“因为如果换做我,我也希望我是笑着的。”
鸣人:“……啊?”
“不说啦!最后千代婆婆能得偿所愿,也没什么好遗憾难过的了。”雫笑着仰起头,视线望向稍远的地方,不知看到了什么,有些感慨有些期待地“欸”了一声,“看来我也有事要去忙了。”
鸣人听到了羽梢轻轻颤动空气的声音。他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快速移动的黑点很快飞至他眼前,让他条件反射地一紧张,还喊了一声:“宇智波鼬……???”
原本要去跟阿斯玛汇合的鹿丸跟丁次脚步一停,就连不远处站着聊天的三代目和自来也师徒俩也忍不住看过来。
只见那只胖乎乎的乌鸦无视所有人,振动着翅膀,落在了雫特意屈起的手臂上。雫白了鸣人一眼:“这天底下的乌鸦又不全是鼬养的。”
说着,她用手搓了搓乌鸦的脑袋。乌鸦不知是享受还是嫌弃,轻轻振翼,用刺棱着羽毛蹭了蹭雫的脸颊。雫老大不高兴地一撇嘴:“你这臭脾气什么时候能改啊?这么多年不见了,对我温柔点能死吗?”
“嘎。”乌鸦也老大不高兴了。
鸣人这会儿才看清这只乌鸦身上不一样的地方——它细长的腿上绑着什么,看起来像是一封信。
而且它全身漆黑如夜色,但爪子上却有那么一小块,像是人为涂上去一般,居然是白色的。
雫解下了信,并不着急展开,而是抬头遥遥望向了北方。脑海中情不自禁地翻起了回忆的潮。
星夜,船灯,烟火,还有背对它们坐在桥栏上的少年。
雫怀念着这些,慢慢展开了信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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