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雨还下个不停。
老猫蹲在一处狭小的山洞口静静观雨,身后有刚刚燃起的篝火。
后背贴着石壁,鼬接过了止水的刀,顺势看了雫的手一眼。她手上沾满了她自己的血,递来的刀上却还蛮干净的,只有鞘上蹭到一点红,到时候随便沾点水擦一擦就能消去。
他握住蓝色的刀柄,拔刀出鞘,托起雫的头发,握刀在红与白相接的地方比量了一下,问道:“这样可以吗?”
“嗯。”雫歪着脑袋应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但语气很果决,似乎并不在意把养了多年的头发削断,“削的再短一点也没关系。”
但鼬知道雫为了学玖辛奈,特意养了好些年才把头发留得那么长,怎么可能一点也不在意。他把又浓又卷的长发拢了拢,草莓洗发水的香气翻滚出来,微微驱散了血腥味。在动刀之前他将这一捧长发托起,送到唇边轻轻亲吻,这才利落的一刀斩下。
白色的长卷毛散落一地。雫的过腰长发立刻变成了披肩发,由于打卷的部分全部削离,剩下的部分自然下垂,居然完全看不出自然卷的痕迹。这让雫突然兴奋,抓着发尾跟鼬说着:“你看你看!这样的新发型还蛮好看的!”
鼬无奈地按住她:“别乱动,伤口会裂开的。”
他想赶紧处理好她右肩的伤,但雫一个劲地要他先帮忙把碍眼的白发削掉,他拗不过只能照办。现在头发的问题解决好了,他的注意力自然全部放在那道伤口上。
那道伤口属于贯穿伤,伤她的利器在衣服上留下了一前一后两个口子。雫把这几年攒下的查克拉一口气用完了,新的阴封印尚未攒出,百豪之术无法使用,她的自愈能力受到了很大影响,过了这么久居然只是止住了血——换以前,她这会儿早就跳起来生龙活虎地甩着胳膊给鼬看了。
不能指望自愈力来恢复伤口,她就只能老老实实靠伤药来催化加速了。
在鼬翻她的包找伤药时,雫为了图方便,直接把上衣的开襟拉到最大,然后扯下右半边的衣服,露出用绷带层层裹着的抹胸。
她与鼬面对面坐着,挨得很近,把自己送到鼬他跟前时侧着脖子和脑袋,用左手撩起披肩发,从耳垂到纤细的脖颈再到锁骨,展露着一大片健康白嫩的肌肤,以及系着一截红绳的鹤纹御守。
这一点艳丽的红衬着大片的白,几乎能闪瞎人眼——万花筒写轮眼也特么顶不住。
鼬眼观鼻鼻观心,几乎全靠做忍者多年来的经验和手感来帮她上药。只是自制力再强,也控制不住长在对方脸上的、直勾勾看来的眼睛。
“……怎么了?”他实在扛不住,抬头对上雫的目光,“我下手重了?”
“不,”雫回答道,“但你把药涂歪了。”
鼬:“……抱歉。”
他低头去检查,结果发现根本没有涂歪的药。他的经验和手感还蛮靠谱的,她的伤口在敷药后被妥善地裹好了新的绷带,这细致的手艺已经无限接近于专业医疗人士了。
“骗你的,”雫嘻嘻哈哈凑过去,像猫似的蹭蹭他的脸颊,“原来你这么好骗吗?”
“……”
鼬轻轻按住她,叹了口气,“也就你会这么觉得。”他检查着处理好的伤口,“会不会绑得太紧了?疼不疼?”
“不疼。”雫的脸颊和嘴唇都发白了,她居然还在嘴硬,“一点儿也不疼。倒是你啊,有哪里不舒服吗?”
“完全没有。”鼬如实回答,他现在好得像全新的一个人,“我用了有止痛镇定成分的药,你可能会觉得困。”
估计是药效已经开始发挥作用了,雫有些精神恹恹,抬手按在额头上:“是有些犯困了。快跟我聊聊天。”
鼬见她眼皮脑袋一起垂下来,不由得伸手扶住她的腰身,开始跟她聊天:“我刚刚……见到玖辛奈阿姨跟止水了。”
她应该是真困了,听到他们两个的名字居然都没有特别激动的反应:“所以你才说是好梦吗?”
“嗯,不过那估计不是做梦。”他是真的死去了一段时间,才能借着那段时间见到早已故去的旧人,“玖辛奈阿姨要我替她向你问好。”
雫勉强撑着眼皮,带起笑意:“她还好吗?老爸有没有陪着她呢?”
“我没问。”他当时以为自己马上也能跟着一起走了,自然就没多询问,“不过她一直有在看着你跟鸣人。”
雫又重重垂下了眼皮,喃喃道:“我让她失望了……”
“才没有,她为你选择成为老师而骄傲。”鼬顿了一下,“止水也是。他希望你能成为更好的人。”
“那我就要更努力更努力地向他看齐啦……”雫说起话来开始含糊不清,“不行,睁不开眼睛了……肩膀,肩膀借我……”
她连去把衣服穿好的精神都没有了,上半身向前一倾,就这么顺势倒在鼬怀里,脸颊在他肩颈之间蹭了蹭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手抓紧他的衣服,含含糊糊地嘟囔着,“你不会走吧……我把我的鹤分了你一半哦……欸你好甜啊……嗯……”
就这么前言不搭后语地昏睡过去了。
鼬揽住她的细腰,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动作很轻地帮她把右肩的衣服穿回去,又把她丢在不远处的斗篷扯过来。斗篷淋过雨,入手一股潮湿的气息,好在布料够厚,只有表面一层有点湿。他给雫披上斗篷,让她窝在他怀里继续睡。
老猫打了个哈欠,迈步过来,身子一团,把他们两个团进一片暖绒绒的毛发间,还不忘伸爪一拍鼬的脑袋:“补个觉吧。”
鼬应了一声,闭上眼睛,但鼻尖萦绕在草莓的香味里,怎么也睡不着。
“晃先生。”
他闭着眼睛开口了。
“干嘛?”
老猫懒洋洋地回应道。
“‘我把我的鹤分了你一半’……这话是什么意思?”
“……”
老猫意味深长地反问回去,“你觉得呢?”
“……”
没有作答。
鼬睁开眼睛,侧头望着山洞外还下个不停的雨。雨声不绝,耳边平缓的呼吸声也是。他轻轻垂下眼眸,凝视那近在眼前的红。
古话说,“千年鹤,万年龟”。鹤与龟都是寓意着长寿的美好意向。雫尤其中意“鹤”,常年佩戴着绘有仙鹤图案的御守。
“我把我的鹤分了你一半”……听起来就像在说,“我把我的长命百岁分了你一半”。而长命百岁对红发的她来说,原本是件很简单的事吧。
鼬虽默不作声,老猫却知道他都明白。
“既然她把鹤分了你一半,那你就好好收着吧,反正也没法还回去。”老猫说道,“至于要怎么用,你自己说了算。”
要怎么用?
要怎么用啊……
“我不知道。”鼬说着,将手伸向洞口,淅淅沥沥的落雨并未飞入他的手心,但有种莫名的沉重落下来,让他情不自禁握紧了拳,“我没有考虑过活下来之后的事。”
从那个没有星星的夜晚握刀踏进家门起,他便一直认为他的死亡是解决一切困扰与痛苦的,最快捷也最完美的方法。
他没有考虑过活下来之后的事。因为他根本就没打算活下来。
“你就这么想死吗?”老猫半睁着眼睛看他,“就算是顶着叛忍的污名死去也无所谓?”
鼬微微笑着,抬手按在额头。他的护额不知丢在了哪里,连着划在叶片图案上的刀痕一起:“也不算是污名吧。”
“就算是她将来向别的听话的小男生借肩膀睡一睡也无所谓?”
“……”
鼬无奈,“好过分啊,晃先生。”
老猫哼了哼:“但这次你可没说无所谓哦。”
“……”
“得了吧,鼬。”老猫嗤笑着,伸爪子一拍鼬的脑袋,“此时此刻英年早逝的人多了去了。对这个世界来说,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没什么意义……可是对她而言,多你一个少你一个,这意义就不一样了。”
“……”
“你有没有考虑过,为什么她本有机会阻止你跟佐助的见面,却仍然等到你真的咽气了才跑来找你?”
鼬稍作沉默,回答道:“这样,我便无话可说,除了接受也只能接受了。”
“是啊,这是一个原因。但是除此之外,现在外面的人都知道,而且你自己更清楚,你、宇智波鼬已经死了。”说着说着,老猫的语气难得温和了几分,“但你也还活着。这次,你若想换个方式活,没人会责怪你的。”
“……原来晃先生也会开解人啊。”鼬感慨着。
“本大爷更擅长骂人,你要听吗?”
“……那倒不必了。”
鼬有片刻的沉默。
死亡的感觉并未完全消退,但活着的感觉更加真切。而如今,也终于轮到他来问出这个问题了:“活下来……是好事吗?”
“谁知道呢,”老猫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尾巴,颇有些事不关己,“就算是件坏事,你也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鼬收回手臂,压着斗篷轻轻扣在雫的后背,脑袋一倾,脸颊蹭上她微微泛着凉意的额头。他叹息似的笑着:“说的也是。”
雫靠在他怀里,毫不设防地睡着,像是没有上锁的宝匣,怀着真挚的感情,却不着急展开给人瞧。但那份宝物真真切切地存在着。因为鼬已经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就看到了。
“好好活着吧你。”老猫打了个哈欠,显然是困得不想再多嘴了,连声音都轻了很多,“而且啊,还是你小子种的猫薄荷好吃。本大爷可等着下一茬你来种新的呢……”
“……”
鼬无声笑了起来。
淅淅沥沥大半宿的雨终于停了。这场由大转小后渐渐停滞的雨耗尽了所有的乌云,洞外地面积起的水洼折射着夜空中的弯月,风吹过,有朦胧氤氲的光华。
虽然依旧没有睡意,但鼬望着波光粼粼的月光,眼神清明,内心重归平静。
把鲜血与死亡留在过去,将向往与新生献给未来。他开始期待起即将到来的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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