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第二天一早，洛许掐着时间提前二十分钟到了星江传媒总部。

    星江传媒总部覆盖了一个园区，洛许顺着指示牌走进一栋大楼。

    “您是来参加复试的吗？”一楼大厅内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礼貌道，“劳烦这边签到。”

    洛许签了到之后，工作人员查了查他的名字，跟着伸手指引：“请这边2号电梯上10楼，上面有工作人员会告知您接下来的流程。”

    洛许点点头道了声谢，然后乘电梯上楼。

    这趟电梯里只有他一人，安静得很。等到了十楼，电梯门一开，说话聊天的声音便传了过来，打破了安静。

    洛许一走出电梯便看到了指引牌指向签到处，于是他再次签到，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印了他名字的号码牌。

    “演员组的复试都在这一层，复试还有十分钟正式开始，您可以拿上号码牌在这层找一下您待会儿的考室。至于复试形式和内容，进了考室之后会统一告知。”工作人员说。

    洛许心说难怪，这些来复试的人都在走廊里闲聊，紧张归紧张，却没几个人在做准备，毕竟又不知道待会儿考什么怎么考，其他该做的准备估计早也做得差不多了，不差这复试前十来分钟。这时候表现得太紧张不安，反倒在人前输了气势。

    这层楼有不少房间，按着房门间隔的距离来看，房间面积都不小。房门上贴了不同的号码区间，一路看过去，每个房间都是十个名额。

    洛许的考室靠近这层楼的尽头，走廊上来复试的人或坐或站，在洛许慢悠悠经过时，大多都若有若无打量过来。

    一路上收到了不少视线，洛许恍若未见，最后停在了自己的号码对应的房门前。

    这边已经站着了好些个人，洛许斜靠在门对面的墙上，扫了扫这边的情况。

    除了他，还有九个人，所以他们这个考室的人已经都齐了。

    洛许只是略略数了下人头，没想到瞬间收到了几道明显很不友善的目光，其中对面那个头上染了奶奶灰的男生视线最为显著。

    洛许挑了下眉，直直看过去。

    奶奶灰顿时冷哼了声：“这不是洛许吗，好巧啊。”

    洛许扯了扯嘴角，想起来了。

    奶奶灰和他身边的两个男生，都是原主的大学同学——关系很差，不过是奶奶灰他们单方面的认为和原主有过节。

    原主性子冷淡，在学校里没什么朋友，但要说起得罪人也不至于。不过总有那么几个人脑回路奇奇怪怪，觉得原主不搭理他的示好就是眼高于顶，这之间莫名其妙的仇就结下了。

    “不好意思，”洛许慢条斯理整理了下袖口，“请问你是？”

    奶奶灰脸色一僵，他身边的人随即阴阳怪气地说：“姜言你也真是的，人家洛许贵人多忘事，学校里都不爱搭理人，哪记得住同学的名字啊。”

    “就是，别说名字了，怕是连我们的长相都不认得吧。”另一个人又说。

    洛许微微一笑，突然轻轻“啊”了声，跟刚想起来了似的：“原来是姜言你们啊。说起来你们三个关系还真是好，学校里就经常走在一块儿，毕业了要签公司，居然也是一起的。”

    姜言扬起下巴：“那是，我们和你可不一样。朋友之间同舟共济知道吗？我家里安排我进剧组见识见识的时候，我从来都不会忘了带上方正礼跟陈灏，这才是好朋友……不过像你这种没朋友的人，是不会懂的，我跟你白费这些口舌干什么。”

    洛许勾了下唇，实在不理解姜言这语气中毫不掩饰的自豪是从哪儿来的：“我的确不太懂……别的不说，就说现在吧，星江今年在整个江城只收三十个人，除去专项唱歌跳舞的，演员方向只有二十个名额。复试都安排在今天这一层了，换言之这层楼二十个房间总共两百个人都是竞争者，不出意外最开始的竞争就是和同一个考室的人一起……你们仨同舟共济的好朋友好不容易都过了初试，复试却凑到了一个考室，还能这么高兴，当真是前途第二友谊第一啊。”

    洛许从来不习惯打没准备的仗，不论这场仗是大是小、重不重要，既然要来，来之前自然查过了星江传媒的资料，尤其是关于今年针对应届生艺人招募的。

    洛许的话轻飘飘一出，别说姜言三人了，这个考室跟前候着的其他人也或多或少变了脸色。

    九点一到，面前考室的大门便从里面打开了。

    整个房间的确很大，此时室内三分之二的空间都空置出来，除了摆在中央的一把椅子之外再没有半分障碍物。

    另外三分之一的空间，正对大门摆了两张厚实的高长木桌。其中一张桌子后面坐了两个人，一男一女，来开门的就是他们，两人面前的桌面上都摆了好几沓A4大小的文件资料；另一张桌子上放了一个挺大的箱子，类似抽奖用的那种。

    “欢迎各位刚刚从大学校园毕业的同学们，很荣幸你们在这个重要的人生节点上选择了我们星江传媒，也很高兴能在复试现场见到各位。今天各位的复试考核打分将由我们两人共同完成，即将在这个房间内进行的复试将会是各位进入星江传媒的最后一个关卡。”

    “有些问题想必各位会比较好奇，所以我们先说在前面。为了节省各位宝贵的时间，复试结果将会在今天下午两点之前在我们公司的官网上进行公示，届时对公示结果存有疑问的可以拨打联系电话。通过复试之后就是签约，到了这一步不出意外的话基本就没问题了。”

    “需要特别告知、也是提醒各位的是，作为存档以及事后回应疑问的凭证，稍后的复试全过程将会被室内四个方向的摄像头完全录制下来，声音和画面都会被记录得很清楚。”

    评委说完了开场白，整个房间内的氛围已经变得很紧张了。

    复试流程和考核方式这才通过评委的口告诉了在场来参加复试的十个人。

    “这边有个抽奖箱，里面放了十张资料纸。纸上印了一段剧情梗概和对应剧情中的某个角色人设，其中五张上的剧情梗概是一则家庭伦理戏，另外五张是青春恋爱戏。抽到同一个剧情梗概的自动分为一组，根据梗概自行发挥，每组二十分钟表演时间，演完一轮后两组互换剧本再演一轮。”

    评委指了指抽奖箱，又说：“这个过程中，我们两个评委会根据你们的表现分项打分。一百分是满分，一共有十九个考核项，除了评委印象分是十分之外，其他各项都是五分。在整个考核打分过程中，有四十分的考核会跟和你在这同一个房间的其他九人表现有关。复试结束后，今天所有来参加复试的人的考核成绩单会统一录入，取前二十名通过。”

    说完，评委喝了口水，又说：“我们要说的差不多就是这些了，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吗，没有的话就可以开始抽签了。”

    十个来参加复试的人，这里正好五男五女。见没有人再提出疑问，大家便按着进来后站队的顺序开始从抽奖箱里抽资料纸。

    洛许排在第五，从箱子里拿出半张A4纸大小的纸张后就退到了一边。

    站定后，洛许摊开纸张一看，最先入目的就是直白的几个大字——“家庭伦理戏”。

    姜言突然凑了过来：“你是什么……哈，还真是巧，我们一组的。你演谁啊……”

    洛许不习惯和陌生人站这么近，往旁边走了两步。

    姜言脸上一僵，随即“切”了声。

    四个方向都有摄像头，还有两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看向自己的评委老师，跟姜言一起的方正礼和陈灏端着礼貌的微笑，前者拍拍姜言的肩膀，说话时哪里还有先前在门外那么的阴阳怪气。

    “姜言，洛许喜欢清静，咱们就别打扰他了。你是家庭伦理那组的啊，我和陈灏都抽到了青春恋爱。不过也挺好的，你演的时候我们能看着找找感觉，我们演的时候你也是。”

    姜言恹恹地点点头：“有道理。”

    洛许瞥了眼姜言他们，发自内心地不能理解姜言到底是怎么想的，关系又不好还偏要往他这边凑。

    收回视线，洛许认真看起手里纸上印的字。

    【家庭伦理戏】

    【剧情梗概：濒临破产的富商父亲重病昏迷后醒来，律师和三个子女匆忙来到病床前。】

    【角色人设：父亲，恨铁不成钢，深爱儿女】

    洛许挑了下眉。

    这剧情梗概，真的很梗概了。

    十个人都抽好了角色，评委出声道：“拿到家庭伦理戏的五个人站到右边，青春恋爱戏的在左边。每组有五分钟讨论时间，之后家庭伦理这组先来，青春恋爱的保持安静在一边等候。家庭伦理戏表演结束后互换位置。”

    两组人很快各就位。

    家庭伦理戏这边，除了饰演父亲的洛许，还有饰演不学无术、花天酒地大儿子的姜言，饰演胆小懦弱二女儿的是个男生，演酷爱画画但水平很差、画廊赔钱如流水三女儿的是个文文静静的女生，专业严谨的律师则是由另外一位男生来演。

    五分钟讨论时间并不长，交流完彼此的角色，大致想法一人只来得及说上一两句，然后就紧赶着确定了等会儿最开始的开口顺序。

    “还有四十多秒，”演二女儿的男生看着表说，“我们要不赶紧再说说，确定下剧情大致发展，大家自由发挥台词的时候不要偏得太厉害。”

    “这种情节发展也没有什么可特别的吧，老父亲病重，纨绔儿女关心遗产比关心亲爹还多，知道真相的律师看不下去说出了破产的事实，最后儿女大彻大悟合家欢？”演律师的男生说。

    剩的时间不够再多说什么，所以也谈不上达成共识与否，各有心思含糊着就被评委催到了空地中间。

    一开始就摆在这边的椅子充当病床，饰演老父亲的洛许坐到上面，气定神闲并不紧张。

    穿书之前，他已经从出道到拿影帝走过一遭了，大大小小试镜都数不清经历过多少次，哪怕镜头杵到眼前也能照样谈笑风生。

    现在这么一个小场合，洛许实在慌不起来，也并不担心等会儿可能出现的、例如抢戏抢词之类的各种意外情况。

    “计时开始。”

    评委按下计时器。

    洛许疲惫地靠在椅子上，手脚都显得无力。

    病重刚醒的父亲这个角色，比起台词，更重要的是通过表情、四肢状态等非语言形式来展现。角色更为内敛，情感却是丰富的，对表演者的要求相对而言其实也更高。

    洛许刚露出疲态，演大儿子的姜言就半蹲下、一把抓住洛许的手，表情悲痛万分：“爸！您可算醒了！”

    演二女儿的男生也紧跟着擦眼角，努力做出哽咽状：“爸爸，我们都好担心您，您醒了真是太好了。”

    三女儿紧随其后，也是一把抓住洛许的手：“爸爸，您以后一定要好好爱惜身体，公司的事我可以为您分忧的，没有什么比您的身体更重要了呀！”

    洛许作为溺爱孩子的父亲，醒来见到儿女，起初带着虽然疲惫但很真实的笑容，直到三女儿提到公司，他的笑意才淡了下去，微微抽了抽手。

    “爸爸没事，别担心。”洛许慢慢地说。

    律师叹了口气：“大少爷，二小姐，三小姐，老先生的病需要静养，你们不要这么激动地说话，对老先生的病情影响不好。”

    按他们刚才讨论时说的顺序，现在每个人都开过口了，剧情基调算是铺开了，接下来的发展就各凭本事、各显神通了。

    律师的话说完后，大少爷姜言就腾的站起身：“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们兄妹三个看到爸爸醒了高兴，激动些怎么了！你说得像我们不在乎爸爸的身体一样！”

    洛许轻轻咳了两声，有些虚弱道：“别、别急眼……好好说。”

    尽管洛许刻意压低了嗓子粗着声音说话，但毕竟真实年纪在那儿，声音再如何也不会像年长者。可他的神态、语气、细微之处的动作与变化，能够让人完完全全忽略掉这其间因年龄而带来的违和之处。

    相比之下，饰演二女儿的男生就没有那么深的功力了。二女儿性格软弱，这个男生说话时就掐着嗓子轻声细语的，看得出来他努力想表现出唯唯诺诺的样子，但让人感觉到的效果却是觉得他矫揉造作。

    二女儿小小声说：“大哥，律师也是为了爸爸的身体着想而已……你别……”

    二女儿话没说完，演律师的男生已经接过话道：“二小姐是明白人。今天我一听老先生醒了，就按着我们之前的约定急忙赶过来了，为的其实是几位都会很在乎的遗嘱问题。”

    三女儿之前没说上话，这时候急忙开口：“遗嘱上怎么写的？爸爸把钱怎么分的？”

    洛许闻声露出失望和痛苦来，又重重咳了起来，颇有撕心裂肺的架势，真实得让人一惊。

    姜言愣过之后回神，正想开口，就见演律师的人已经走到洛许身后，一边为他顺背一边说：“三小姐，你这话未免太伤人心了，老先生这些年来为了这个家付出了太多了，身体都累垮了，你怎么能听到遗嘱还这么开心呢？”

    演三女儿的人急忙做辩解状：“我不是……”

    “够了！”演律师的男生毫不客气打断道，“三小姐要当画家，想开画廊，拍卖现场买各种藏品，从来都不会想想老先生有多不容易！”

    洛许早就停了咳嗽，无骨似的靠在椅子上，轻声说：“别说了……”

    律师义愤填膺状：“老先生，我这些年都跟在您身边，对您的付出再清楚不过，今天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还请您原谅我的僭越，您好好休息，让我来跟您的这几位子女好好说说为人子为人女的道理吧！”

    大儿子姜言冷哼道：“你也知道自己僭越啊，你不过是我们家请的律师，拿钱做事，雇主的家事还轮不上你插手！爸爸，我们平时的确爱玩爱闹了点，让您这些年费心了，但我们兄妹三个绝对绝对地是孝敬您的啊！”

    “就是！爸爸您别听……”

    又一次的，演三女儿的女生话没说完，就让律师男生打断了：“我是外人，可我这个外人都比你们陪在老先生身边的时间多！你们有谁知道老先生喜欢吃什么、喜欢看什么电视剧的吗！”

    洛许面上不显，维持着老父亲应有的形象，心下却凉凉一笑。

    这演律师的男生抢戏抢得倒是强硬，只是大概忘了这里的律师人设是“专业严谨、理智稳重”。表现得多，被评委注意到的机会的确更多，只是能够吸引注意力并不等于能够从评委手下拿到高分。

    演律师的这位男生最后考核结果如何，洛许不在乎，不过显然不能再让他继续这么霸道地发挥下去，毕竟他们现在在同一台戏里。

    热衷于抢戏、表现自我的人可能拿不到高分，而在戏里被人领着节奏走、拿不回自己的戏的人，肯定得不到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