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画面忽然起了变化。
不远处,有个持剑的背影,正站在宽敞的院子里练武,而顶上月色温柔,洒落满地柔光。
那个男人生得英武不凡,周身气质也非同一般,但那张脸很陌生,是从来没有见过的人。
戚宗南迅速把手松开,咻地一下,他又回到了大殿内,面前的人也重新变成了履癸。
……奇怪。
刚刚那个人怎么看都像是个普通人,为什么那排斥他的力量却是从对方附近散发出来的?
他们也不认识啊。
耳旁是奇迹焦急的追问:“主人,你有事吗?”
“没事。”
他皱眉,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俯趴在矮塌旁的履癸,又看了看自己身体上那些普通人看不见的白色荧光,忽然间,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待会儿我再试一次,你帮我拉住那些东西。”
他指的就是刚才瞬间变成蛛丝一样的荧光。
那玩意儿实在是可恶至极,不仅仅阻拦他回到自己的身体,还拦住不让他看清楚那些画面到底是什么。
话音落下,旁边一道暗影闪过,少年奇迹从弯刀中钻出,看着他,很认真地点点头,“放心吧主人,我会保护你的!”
“……”
戚宗南意味不明地瞥他一眼,摇摇头。
然后,便再次出了手。
刺啦——
像是旧电视机收不到信号时发出的声音一样,在他刚伸手碰上那荧光的瞬间,便开始响个不停。
戚宗南眼疾手快地往最中间一拽,弯刀出鞘,刀刃迅速卷住了那根“蛛丝”,接着一眨眼,他就看到了刚才一闪而过的画面。
只是这回在院子外头练剑的男人身旁,多了个熟悉的身影,脊背挺得很直,正站在一旁,沉默地观看。
是终古,选择叛逃的那位前太史令大人。
看见终古出来,那个男人停下了练剑的动作,转过头,嘴唇动了动,声音却有些飘忽不清。
戚宗南眼神一凝,想要靠得更近一些,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但再努力,也只能听见零零碎碎的语句。
“……择日攻打……天命所归……”
“……将亡……”
他眉头微皱,零碎的话语在心中拼凑一番,也差不多明白了这两个人是在说些什么。
看来,在这里的时间不多了。
胸口忽然传来一阵闷痛,那些白色荧光渐渐收紧,戚宗南不再停留,松开手,喊了声:“奇迹。”
咻地一下,眼前画面迅速消失,最后看见的,就是那些白色荧光慢悠悠从终古背后透出,就好像是在对他释放嘲讽光波似的。
——这老头子,还留了一手。
一阵大力撞得戚宗南跌跌撞撞往后倒去,让他有些站不稳,赶紧伸手往旁边一摁,正巧就碰到了坐在矮塌旁好像是睡着了的履癸身上。
瞬间光芒大盛,漩涡在他身后出现,一下子就把他拉了进去。
耳旁听见奇迹慌慌张张喊了一声:“主人!”
戚宗南没说话。
他回应不了,因为这会儿,他忽然间开始急速下坠了。
……
隐隐约约有铃铛声传来,履癸被惊醒,有些茫然地左右四顾一番,什么都没有看见。
他舒了口气,不由得又去抓住塌上的人那只手。
仍旧是冰冰凉凉,没有一点生气。
他垂下头去,半晌后,自嘲地笑了笑:“你不在寡人身边陪着,顿时就觉得做什么都没意思了。”
“寡人过几天,可能要去有仍一趟了,不老实的人越来越多,吵得寡人真是头痛……”
“如果你要是能快些醒过来,说不定还能带你回你家去瞧瞧呢。”
他揉了把脸,仰起头,沉默了很久,才又抿嘴轻声念了一句:“真无趣。”
“你要是再不醒过来,寡人可就真的顾不上你了。”
“听见了吗?”
履癸松开手,靠在矮塌边缘,发了好久的呆。
旁边的烛火忽然一颤,烛芯发出“啪”地一声,炸开了一个小火花,履癸看着看着,忽然就有些恍惚。
他抬起手,好像是想要去触碰到那橙黄色的火焰,下一秒,有一只冰凉的手忽然伸过来,紧紧捉住了他的手腕。
履癸一愣,迅速转头看过去。
旁边,他那位昏迷许久的小王后这会儿正努力撑起身子,一只手抓着他,脸上悄悄露出了一个笑容。
“大王……”
声音沙哑,说话的时候嗓子又干又涩,戚宗南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才缓缓道:“我回来了。”
话音落下,怔住的履癸猛地起身扑进他怀里,紧紧抱着他,一双胳膊用力到勒得他骨头都隐隐作痛。
没人说话。
但戚宗南感觉到自己肩头好像有些濡湿。
他抿嘴,很冷静地想了想,笑着拍拍履癸的后背:“大王,您就算是饿了,也别把口水抹在我肩膀上啊。”
履癸一顿,没松手,倒是有咯咯的声音传来,听起来,就像是在磨牙似的。
“……”
又是一场兵荒马乱。
喊来了医官仔仔细细做了个检查之后,确认了人只是有些虚弱,但没有什么大碍之后,履癸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已经要入冬了,天气越来越冷。
他缩在矮塌里,紧紧环着戚宗南,抱着人才肯躺下睡觉,但身子仍旧是有些发冷。
深夜的寝宫里,空气仍旧是冰冷一片,窗外有微风在敲打着窗户,屋里很是安静。
但戚宗南听出了身旁的人没有睡着,所以等了好一会儿之后,索性就直接开口,问他:“大王最近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过了一会儿,履癸才回他:“太多了,都数不清。”
“是吗?”
戚宗南轻笑一声:“怪不得我睡着的时候,一直听见有人在旁边啰啰嗦嗦说一大堆话,真是叫人不得安宁。”
刚说完,他就感觉履癸的身子好像僵了僵,稍微动了动头,听那个声音像是抬头在看他,然后有些尴尬地说了句:“你听见了?”
戚宗南抿嘴,“没有,骗你的。”
“……”
静默片刻,两个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了一会儿,履癸咳嗽几声,忽然又问:“你想跟寡人去有仍吗?”
“去哪里做什么?”
“寡人要去见一些人,正巧……”
他顿了顿,声音放的低了些:“你若是想家,寡人也可以允你回家看上一看。”
戚宗南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忽然唇角一勾:“好啊。”
……
原本定好启程的时间,便是在五天之后。
这空闲的五天里,戚宗南就在宫里头慢悠悠地养着,被人好吃好喝伺候着,然后趁着履癸不在的时候拎着他的那圆月弯刀练武。
吃的太好,又天天没事做就躺着,他感觉他的肌肉都开始有软化的趋势了。
再不赶紧动动,下回万一跟人打架,那说不定就是反过来,该他被人追着打了。
斟鄩和有仍之间少说也得几百里,坐马车过去,加快速度也是一两天的时间。
戚宗南全程保持着高冷姿态,连履癸凑到近前,他态度都显得有些敷衍。
履癸觉得不对劲,就过来试探他,结果话没说上几句,就被他面无表情地给推开了。
然后等到下车去了驿馆,他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了好几个时辰,才总算是彻底恢复了正常。
其实也没别的原因,就是这个路程太颠簸。
他,有点,晕车。
:)
这个原因是不会跟别人说的,死都不会说。
高手,从来不会晕车。
所以他也不会。
嗯,不会。
没有外人的时候,他的刀灵奇迹就会跑出来忙前忙后,端茶倒水伺候着,活脱脱把他伺候的像个大爷。
戚宗南是难得有良心,对着那张婴儿肥一直就没下去过的小脸看了半天,最后还是叹口气,让他赶紧重新回弯刀里头待着去,不然总有种雇佣童工的错觉。
而履癸在他缓过来劲儿以后,也把事情办完了,就直接来屋里找他。
一进门,就皱着眉,一脸不高兴地坐在床边:“你怎么了?”
戚宗南抿嘴,目光沉沉:“没事。”
“寡人瞧着你可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履癸表情越发不悦,低下头,悄悄逼近:“有什么事情,不能告诉寡人?”
戚宗南很自然地把他手拉过来,在手背上轻轻亲了一下:“喏,没事,只是在想你什么时候过来。”
然后笑出声:“大王,今晚要去见多少人?有没有危险?”
“……”
被这么一打岔,履癸也不再继续追问下去了。
他掀了衣袍顺势往床上一躺,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又转过身,把脸埋在戚宗南肩头,脊背微微拱起,叹了口气。
“今晚寡人去会会那些人,你就在这里待着,等寡人回来。”
戚宗南眉头一皱:“大王不愿让我同去?”
“你不要去。”
“……危险。”
说到这事,履癸态度十分强硬,反正就是不愿意让他跟着过去。
今晚要去见谁,戚宗南倒是清楚,无非就是那些越来越不老实的诸侯们,所以今晚这场会面,定然还是有危险在的。
不过履癸竟然不愿意让他跟着,这倒是有些出人意料了。
戚宗南想了想,最后还是顺着对方的意思答应下来,但等到人一走,他立马就叫来了跟着一同过来的赵梁,直截了当的说,他要过去。
“这……”
赵梁有些迟疑,低着头,好像是在想怎么劝。
但戚宗南态度十分坚决,摆摆手,“我不放心大王独自前去,你安排一下吧,晚一会儿送我过去。”
最后,赵梁没办法,也只能同意下来,可那眼神却十分不对劲。
戚宗南瞥了他一眼,忽然冷笑:“倘若你想要去通风报信,就看看你有没有那个命再说吧。”
弯刀咻地一下,直直戳进了赵梁身旁的木桌上,把他吓得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吞了吞口水,赵梁心道,早就听说这位酷爱持刀的王后不好惹,现在一瞧,那眼神也确实是有些太吓人了。
他丝毫不怀疑自己对方会不会真的敢对他动手,最后只能低头,说了声:“臣明白了。”
于是,等到夜深之后,外头停着的一辆马车便直接把人给接走了。
在履癸离开半个时辰后,说好不去的戚宗南,也到了诸侯会面现场。
踏进门之前,他站在门口,忽然想到了下午履癸问他的一句话。
“倘若有天寡人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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