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恶女妺喜(18)

    诸侯会议后第三天,履癸下令对有缗发动攻击,一如当年的有施。

    即便有缗的首领回去之后加倍警戒,但仍旧是不敌数十万大军的猛烈攻击,被打得连连败退,最后不得不低头认错。

    有缗首领倒是想效仿当年的有施,献上美人求履癸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但不巧,最近的履癸心情很不好,所以他们献了美人也没用,该被灭还是要被灭。

    至于为什么心情不好……

    个中原因实在是不能向外人道也。

    只是夏军虽然大败有缗,却有传言悄悄开始在周围散开,说什么的都有,总之都是一些非常不妙的话。

    无非是,说国君如何残暴,又如何昏庸,整天正事儿不干,专在那一门心思去迫害忠良……

    话传到了履癸耳朵里,这回,他倒是除了一声冷笑之外,没有什么其他的反应。

    与其说他是将一切都在心内盘算好了,倒不如说他是干脆全都放弃了,所以那些话也变得可有可无,没什么好在意的了。

    而戚宗南则是一直在等。

    他在等一个人行动。

    只要等到了那个人……

    这里的所有事情,都可以结束了。

    ……

    入冬后,一场大雪迅速来临。

    戚宗南缩在屋子里,躺在炭炉旁取暖。

    前方战火刚熄,当初参加过诸侯大会的各路诸侯们终于是沉默不下去,彻底爆发了。

    一个两个倒还好说,十几个合起来发力,就有些难搞,再加上北方突然冒出来的一队兵士也掺和进来,今年的这个冬天,瞬间就变得不太好过了。

    所以履癸最近很忙,忙得脚不沾地,每天都难得见一次面。

    暖烘烘的炭炉让人都忍不住惫懒许多,戚宗南打了个哈欠,有些昏昏欲睡。

    他正支着脑袋闭目养神,忽然听见外头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睁开眼,门外冲进来一个寺人,惊慌失措地跪在他面前,“王后,那些人打到城门下了!”

    他一抬眼,“怎么回事?”

    寺人吓得面色煞白,一句话说得磕磕巴巴:“具体情况下奴也不知,那群人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忽然间就出现在城门外,现在城北已经被堵了,大王命下奴过来知会王后一声,说是,说是……”

    “说是让人送您出城去,先离开斟鄩。”

    戚宗南面无表情地起身,慢悠悠穿了鞋,“大王在哪?带我去见他。”

    寺人还有些犹豫,眼珠骨碌碌转,戚宗南走到他跟前,食指点在他额前,让他抬头看着自己,声音发沉:“起来,带路。”

    履癸不在宫里。

    在过去的路上,戚宗南已经把一切都想明白了。

    所谓众叛亲离也不过如此——

    十几个诸侯国联起手的威力完全足够让他们一路攻到斟鄩,再加上前段日子听说的前线兵士打到一半忽然溃逃,这些事情加起来,对于军心是一个极其严重的打击。

    还有国都内,那些大臣们也早就已经做好了逃跑的准备,他们心里可没有什么城破人亡的打算,就等着找准时机,立刻带着家眷们逃出斟鄩。

    现在的这个状况,完全就是把履癸推到了一个四面楚歌的地步,往前往后都要面对巨大的压力,他没得选择。

    不过这一切,其实他也早有预料。

    就在下令攻打有缗的当天,他躺在软塌上休息,忽然就冒出来了一句——

    “寡人折腾累了。”

    随后,一切便在朝着下方慢慢推进。

    从灭掉有缗开始,再到十几个诸侯国联起手来反抗他的“压迫”,兵荒马乱,流言四起,他成了众矢之的。

    所以今天听到大军攻至斟鄩城外的时候,戚宗南不惊讶,履癸心里估计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他只是在象征性地抵抗几下,然后想找一个绝佳的时机离开这里,彻底放开手,什么都不用去管。

    也许,他是疯了吧。

    ……

    戚宗南骑马赶到了城门口,大步跑上去,第一眼就瞧见了站在边缘的履癸。

    他这段日子是越来越瘦,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肉了,深深凹陷下去,唯独一双眼睛还是如往常一般乌黑发亮。

    往前走了几步,履癸立刻就发现了,转过头,微微皱眉:“不是让你走?”

    “大王,还没到那一步呢。”

    履癸表情十分不悦,躲开了他伸过来的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跟寡人讨价还价了?寡人叫你离开,你乖乖听话便是,跑来这里又是做什么。”

    “……”

    戚宗南还是抓住了他的手,握紧:“要走一起走。”

    履癸面无表情地扭头,盯着矗立在城墙外不远处的敌军兵马,“寡人若是走了,那斟鄩怎么办?”

    戚宗南微微一笑,声音放的很轻:“可是大王,你不是一直都想离开吗?”

    “这地方,是你的牢笼,你想挣脱,但却有太多东西束缚着你。”

    “现如今,你如果离开,这里的一切还是能够完好无损,那为什么不走?”

    说着话,人已经站在了履癸身旁,“虽然这段日子我一直在宫里待着,但外头传的那些话,我也听得一清二楚——”

    “连天降神喻都出来了,这么荒唐的事,百姓们却深信不疑。”

    他没继续说下去,只是忍不住啧了一声。

    寒风呜地一声吹过。

    履癸听见他这最后一句话,忽然眯眼,冷笑一声:“寡人倒想问问,究竟何为天,何为天命。”

    “天命就是这片土地有朝一日要成为其他人的领土,而寡人就是那恶名在外的亡国之君,对吗?”

    说完,履癸又自问自答来了一句:“有何不可?”

    “这地方,没就没了吧,无非就是寡人与它共存亡。”

    戚宗南听他说,目光微闪:“那我呢?”

    “我不能陪着你吗?”

    履癸转头,目光沉沉:“陪寡人去送死?”

    “……”

    戚宗南闭了闭眼,再睁开,便手一伸指向东边,“大王还记得以前曾经答应我的话吗?”

    “你说过,要陪我去那边找我最想要的东西。”

    “夺人所爱这么刺激的事,我可还记得清清楚楚呢。”

    说着,直直盯着那边,即便是感觉到了履癸的目光落在自己侧脸,他也不回头,只是目视前方,模样十分平静。

    “大王答应我的这个承诺,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兑现?”

    履癸的手紧了紧。

    忽然间,眼神就变得有些复杂。

    沉默许久,戚宗南深吸一口气后忽然转头,用力握住他手腕,压低声音:“陪我去吧……”

    这还是第一次,戚宗南用这种示弱似的语气来跟人说话,听在耳朵里,有种让人根本无法拒绝的力量。

    履癸自然也是怔了怔,看着他,喉头一阵发苦。

    履癸心里十分明白,在这种时候忽然离开斟鄩,且不说他们冲出去得有多艰难,就说真的这样子出去了……

    那就等于他这个一国之主首先放弃了这里。

    但他很久以前就想过要离开,到现在,念头不但没有消退,反而还愈演愈烈了。

    他不怕被人斥骂,反正那些话他这些年来听得不少,多一句不多,少一句也不少。

    现在,他如果转身离开,以后,身上就会被烙下一个“懦夫”的名号,一直到他死,也难以消除。

    可是这是他的小王后头一次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

    听起来就好像是祈求一般,让人怎么都说不出一个不字。

    他又一次动摇了。

    但沉默良久,履癸闭上眼,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然后摆摆手,转身不想面对他:“你回去吧。”

    ……

    越往后,情况便越发危急。

    驻守的兵士们打得都十分疲惫,可能他们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人手充足,最后却仍旧落得现如今这个被人围着打的下场。

    而第一个收拾东西偷偷跑路的人,就在斟鄩被围半月后出现了。

    是履癸身旁那个尖嘴猴腮的家伙,除了溜须拍马特别擅长之外,没想到逃跑的本事也不小。

    他叫赵梁,戚宗南还记得他。

    城东和城南各自有个缺口,赵梁收拾了金银细软后便假装自己生病闭门不出,然后偷偷摸摸带着人,混进了往外逃的那些百姓之中。

    他一逃跑不打紧,但他这行为引发的动乱可实在是不小,闹得人心立马就跟开了闸的洪水似的,一下子就全泄气了。

    有第一个赵梁,就势必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大家伙都想从这里逃离,搞得到处都是乱糟糟一片。

    被围将近一月后,城西扛不住了。

    被大军击破的当晚,西边忽然就燃起了一场大火,火势冲天,照得半个斟鄩都如同白昼一般。

    恐慌迅速传遍了全城。

    而在大火中,一队“神兵”忽然降临,彻底打通了外界和斟鄩城内的出入口。

    他们并没有怎么为难惊慌逃窜的百姓,而是目标非常明确地一路往前,就是要冲去宫中,把住在里头的人给抓到手。

    但就在他们信心满满往宫里冲去的同时,忽然有两匹马从暗巷中飞跃而出,长嘶一声之后,马蹄声踏踏,带着二人往城东的方向跑去。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笔迷读 All Rights Reserved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