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相美,骨相更美,一身粗布麻衣也遮掩不住。
不得不说,杨谦艳福不浅啊。杨绦不无遗憾地暗叹,一个盲婚哑嫁的娃娃亲,都能定到这么一个美人。
“李姨妈,我爹昨日熬夜把木材用料列了一张清单,让我给您家送来,照着准备齐全后送去就是了。”李络脸上带笑,面无异色。
李绒一进院,就见到了李络被李桃花和杨家三兄弟‘团宠’的场面。
她身为‘准杨家大儿媳’,可从没吃到过杨家哪怕一星半点的零嘴。更别说李桃花还专门为李络准备零嘴,她疼李络的样子,都胜过疼她的亲生儿子了吧?
随着时代的变迁,审美也会有所变化。相比后世不管是性感美、中性美及温柔美和可爱美等,都有人懂得欣赏,并无高下优劣之分。
古代每个时代对女性的审美,就稍显单一些了,清雅及温柔的女性美,从来长盛不衰。
像李络那样天真可爱没有侵略性的模样,还能青菜萝卜各有所爱,取一个‘特别’,不落俗套。
但像李绒这样明艳妖娆的,尽管她对自己的容貌很是自傲,却也知道在时下读书人和大户人家的眼中,就是不正经的、是狐媚子小妾外室长相,几乎等同于不安于室了!
理所当然的,在杨家人眼中——或主要是在老爷子和李桃花的眼中,他家杨谦是一个清清正正的读书人,李绒这样妖妖娆娆的,与杨谦并不相配。
总之,李绒很不合他们眼缘。
李桃花这人,早早儿的就端起了婆婆姿态。
李绒来送清单,李桃花脸上也没个笑模样,接过去后就转手递给杨谦,语气中的自豪稍显一言难尽:
“我们都是些目不识丁的粗鲁人,这清单还得让谦儿来看。所以说啊,能读书识字真是门了不起的本事,都不必说体面不体面的话,主要还是有大用。”
“……”李绒微笑不语,没有接过话茬。
听锣听声、听话听音,李桃花话里话外的意思,全在说像她们这样不识字的女子,配不上读书识字了将有大用的杨谦。
杨谦接过清单来,但他到底只是一个纯正的十六岁少年人,即便聪慧地察觉到他娘话里似有不妥,却也没听出话中关窍。
“那李姨父真了不起,既识字又会写字。”对李桃花眼下这一副嘴脸,杨绦看不下去,“绒姐,李姨父会造织机?那想必也会画图吧?那就更了不起咯,能识会写还会画!”
李仙工会造织布机,必定对织布机结构有所了解,那以后他开办纺织厂就可以拉他来帮忙。
不管是原样打造时下的织布机,还是改良出新式织布机,一个懂得打造织布机的木匠都是很有价值的。
杨家和李家相交之后,东拉西扯论亲戚关系,扯了八百里远后终于定论李桃花和李仙工的妻子为远房表姐妹。于是杨绦三兄弟称李仙工为‘李姨父’,李绒他们称李桃花为‘李姨妈’。
不过李络特殊,亲近地唤李桃花为‘桃花姨’。
看李桃花被杨绦的话噎住,李绒心中有了片刻爽快:“对,我爹会打织机,你们家那两台织机都是我爹打的,技艺还不错吧?”
在《贱籍首辅》这话本子里,她李绒是文中的‘反派女二’,这杨二则是‘极品亲戚’,两人同为‘坏人’倒是同病相怜了。
那话本子作者曾在‘作者有话说’里解释,为弘扬网文‘正能量’,不能一笔写死杨绦这极品亲戚解气。但杨绦在话本子里的结局也没有多好,不过慢刀子杀人罢了。
话本子里,杨二终其一生都未改其‘极品’本性,后半辈子都仰杨谦鼻息过活,拿着杨谦时不时施舍一回几十两的银子当本钱,去做各种生意。
但每次不是被人连本钱都诓骗了去,就是投了原就不赚钱回本难的生意,赚少赔多,衣食潦倒终生。
且在话本子里,杨二的后半辈子可谓凄惨,无儿无女,老来无伴,一人孤独终老。
在作者笔下,杨二第一任妻子因病亡故后,恰逢他的亲大哥杨谦官场升迁前途无量,他便不愿娶寻常人家的女子做续弦了,固执地认为娶一位官宦小姐或书香小姐才不堕了他的身份。
但杨二这人的‘极品’德性,早已传得人尽皆知,那些真正的官宦或书香小姐如何愿意嫁他?即便有人意欲巴结杨谦,也不愿嫁女给杨二,以免被世人指摘、落得一个‘阿谀攀附’的坏名声。
说起杨二的第一任妻子……唉,她也不知该如何行事才好。船到桥头自然直,且到时候了再说罢。
她平常忙于家务和织布,很少到杨家来串门玩耍,所以对杨绦这人知道不多。
但看这杨绦一副男眉女目的样貌,赫然是英气又漂亮的一个小男子,确实难以想象他做‘极品亲戚’的模样……
而且,从她上辈子知晓的来看,这杨绦的经历似乎与话本子里所写的,不尽相同。
在同时期,话本子里写着:‘杨绦除在织造局应役的日子外,其余时候都游手好闲,从不在家织造以填补家用,懒惰模样很是让人看不过眼。’
但她知晓的却是,杨绦在研发什么新式染料和布料——想来应是有些成果了,说他还打算打造什么新式纺纱机和织机。
也不知在她上辈子时,杨绦的这段经历,是像她一样发生在作者未着墨的地方呢?还是确实与话本子里所写不同……
说话间隙,李绒走神,这般想到。
杨绦一下就听出了李绒的话外音。杨家现有的两台织布机都是她爹打造的,而第三台织机竟还请她爹帮忙打造,这便宜是占了一次两次还不知足,又有第三次了啊!
“李姨父的技艺那是没话说的!从我们家那两台织机就能看出来,线条流畅,打磨细致,不仅技艺好还很费了一番心。这次又要麻烦李姨父,实在是不好意思啊。”
占了便宜,至少要说几句好话嘛,把人心里哄热乎、哄高兴了,以后万事才好说话。
不能占了便宜还不领情,更甚至不给人家好脸色看,就像李桃花一样。做人可不能这副嘴脸,惯得你呢!
“你们年轻人一堆玩耍说话,我进屋去了。”李桃花听后,脸一转,扭身就进屋去了。
“劳烦绒姐跑这一趟。”杨绦好听话不断,“来来,绒姐你过来坐,你吃烤酥鱼儿!”灵魂年龄近四十岁的老男人了,喊李绒为‘绒姐’喊得贼顺口竟一点不觉别扭。
谁让他现在这具壳子才十二岁呢!而李绒十六岁了,合该叫人‘绒姐’嘛。
李绒还未及应答,李络就一手往嘴里塞烤得酥脆的小鱼,两边腮帮子鼓鼓问道:“姐姐你怎么来了?”
听听这话问的!似乎只有她李络能来杨家,其他人就不能来了一样。虽她不稀罕来杨家,听着却膈应。
李绒进院时就看了一场和乐融融,正堵得她心里不爽快,又听李络这样问,终究是没忍住:“看络络你这话说的,姐姐我怎么就不能来了??”
“这不都是早上你太急着跑出来玩耍,竟没来得及喊你顺道带上清单,爹这才叫我放下手上的活,抽空专程跑上这一趟。”
这话一出,杨谦和杨谚的神色间,就立即透出些不认同之意来。
络络只是随口一问,李绒这个做姐姐的竟就语气不善,近乎是阴阳怪气了,话中还带着指责之意,着实有些不够宽宏大量。
李绒看清两人神色,心中一哂,心道果然如此。
但她可不在意那两人是何看法,反而一脸正色地说教:
“络络,我们亲娘走的早,是姐姐把你从四岁亲手带大到现在,说一句‘长姐如母’也不为过。我们以前怜爱你小小年纪没了娘,一家人都团团儿宠着你,不舍得你手沾阳春水、只让你自由自在疯玩,并不说你、训你。但今儿我就说你几句,你可听?”
“你如今都已满十二岁,大半个大人了。其他匠户家像你这样年纪的小姑娘,都已经能娴熟地纺纱织布了,你却连纺纱机和织机都没碰过一次。”
“就今儿早上,你但凡不是一心念着要到杨姥爷家来吃好吃的,但凡慢一点跑出门,就不用我耽搁手中的活儿,来特意跑上这一趟。
如今两个嫂嫂进门后,两个哥哥也成家去过自家生活了。姐姐我不用还去操心他们的衣食了,只需管爹和你的,这才有了更多时间来纺纱织布、贴补家用。
络络也大了,是不是该懂事些?是不是想着为家里分担些?即便你不分担,也别为家里添负担。你说姐姐说错了没?”
“再者,谁家都过得不容易,你也没提上半点礼,就来杨姥爷家吃酥鱼儿,该觉得不好意思的。这些小鲜鱼不要银钱买?把鲜鱼烘烤酥脆,不需要柴禾?李姨妈不得费时,耽误织布?”
杨家占了李家多少便宜?可不是这点酥鱼儿就能还上的数。但教小孩子却不能那么教,得教他们不要占人便宜,得叫他们要晓得懂礼客气。
否则会很招人嫌。不过‘团宠’女主便是不懂礼,不讲客气,把旁人家当做自个儿家,想来也不会招人嫌罢。
她李绒重来一辈子,虽不会处心积虑地去构害李络,但该说的、该教的话,她却也不打算忍着不说。
这一番话里,她没夹杂半点假,也没半点错处。
李家是个什么情况,杨谦都知道,明白李绒一句一言都没说错。但天真可爱的络络,被她姐姐这般教训,终究是有些不忍心。
十岁的杨谚本就年少未经世事,加上又有点天才通病——不精于人情世故,说话就显得冲动由心:“绒姐,络络姐还小呢,你别这么训斥她。”
看把络络姐训斥得眼眶都红了!
“……”杨谚的话竟让李绒一时语塞。
十二岁了,还小?这年纪早的都已经在相看议亲了,只等十五及笄之后就出嫁。还小?!
不过语塞也只是瞬息,李绒立即诧异道:“训斥?我刚才何曾训斥络络了?我只是给她讲一讲道理罢了。”
“怎么不是了!你没看络络姐都快哭了吗?!”杨谚牛犊子一样,高声撅了回去。
杨绦:“……”
这杨谚哪怕读书天分再高,可是所谓三岁看老,观他这心性,若无人点拨教导他开窍,日后出息恐怕有限啊!也就在杨谦的羽翼护持下了。
“杨谚!你怎么说话的!”杨谦心性稳重,先前对李绒所说的不认同,在李绒之后一番苦口婆心的教导中,就消弭无踪了。
他不忍心归不忍心,可也觉得李绒说教得没错。
络络和他二弟一般大,二弟入秋就要入局当幼匠早出晚归了,络络也是应该开始学着懂事,学着为家中分担些了。
杨谚有着天才的通病,却也最听他大哥的话。
这会儿被杨谦一声呵斥,也熄了气焰,低下头来不再出声。
站在一旁什么也没说,就引得杨谦和杨谚兄弟两为她抱不平的李络,把眼眶里的泪忍着,软声道歉:“姐姐,我错了。”
“姐姐说的对,只是我以前从没被姐姐这样说过,陡然之间才觉得委屈。不过姐姐说的是很对的,我知道错了。”
圆嘟嘟粉嫩嫩的一张脸上,一双眼湿漉漉如小鹿的般,眼泪欲出不出最惹人怜,又软声软气的道歉。
试问,谁还能狠下心来和她生气呢?
杨谚就不用说了,杨谦即便心性稳重,这会儿也觉得:络络虽然已经不算小了,但以前一直被娇宠着,按心性来论的话她还是个小女孩呢,帮忙分担家中负担这事怕还得慢慢来。
李绒只觉心灰意懒,无趣得很。团宠果然是团宠,三言两语那是动摇不了分毫的。
“嗯,你知道错了就好。”该说的她已经说了,李络听与不听、听了又做不做,她可就懒得管了。反正她是人人都不由宠着她的‘团宠’,也不用担心旁人嫌弃她。
杨绦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两人之间言语交锋,莫名的有趣啊。大概是因为爱美之心作祟,他觉得长得好看的女子,就连吵架都是好看的。
“清单既已送到,我便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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