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郁清?”
屏风后忽然传来另一道声音, 元棠棣听见这个名字却彻底怔住。
青芜君元郁清,果然还是你么。
大致没料到自己会看到这人年轻时的模样, 虽然和现在一般无二,但到底还透着一抹少年心性的单纯和青涩。
屏风后那人适逢此时走了出来, 元棠棣抬头看去,那少年身上热气未散,一身黑衣松松散散地披挂在肩上, 乌眸见雪, 熠熠生亮。
“陆哥,这孩子你认识么?”
元郁清一见这人出来,当即看了过去,元棠棣并未过于留意他语气上自带的信任和依靠, 视线全然紧盯着那个走出来的少年身上。
凭虚君陆御极, 这人……
和元郁清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元郁清和陆御极虽并未像紫府内门流传的那般,两人视对方如仇人老死不相往来,可大抵也只是礼数上生疏了不少,何时这两个人关系好到竟然在同一室沐浴了?
陆御极走了过来,一双眼眸如含深潭,在他身上极快地扫了一眼, “我并不认识。”
“那就奇了怪了……”元郁清看向他皱起了眉头, “这里是后山禁地, 没有封禁令你是怎么进来的?”
元棠棣被他攥着手腕打量着, 他现在的模样大概还是十三四岁的样子,元郁清虽然从来没管过他,可不至于连他小时候的样子都认不出来!
“仙君,我……”
压下心里的埋怨,他刚要出口,陆御极却在旁促狭一笑,打趣道:“依我看,不如把他交到清宿阁去,我看他左右也是紫府的弟子,现下不知规矩乱了分寸,先教训一顿也是好的。”
话音方落,元郁清居然丝毫没有意见的点了点头,赞同道:“那就这样吧,听你的。”
元棠棣:“……”
说完,不给元棠棣任何反应的机会,拖着他就要往净室外走去。
按捺住心里想要冒大不韪的冲动,元棠棣凝神试着丹田攒气,一道灵光被他突然脱手甩出,元郁清一时没料到这小弟子胆大包天竟敢以下犯上,惊愕之下不慎松开了手,倒教那少年拔足狂奔了出去。
陆御极不紧不慢地跟在元郁清身后,见状冷笑了一声,随即不动声色地伸指凭空画出一道符咒,直飞元棠棣后背。
“这弟子年幼无知冲撞了二位,还望道君见谅。”那符咒眼看即将飞上他后背时,却被另一道灵光悄无声息地打偏了轨道,元棠棣方才跑的太急一时没看清,竟直直撞进了另一个人怀里。
鼻梁不慎磕在了那人的胸膛上,竟被撞的鼻尖一酸,元棠棣愣了一瞬,抬起头来看到的却是一张看起来格外青涩年轻的脸庞。
那张脸生的俊秀端方,骨相周正,已可预见日后完全长开后,该是一副如何清举萧肃的景象。
“你是何人?”
胳膊被人一把捞住,那人在他愣神的瞬间一把拽着他将他塞往自己身后。
师兄,是师兄么……
然而来者并未理会他疑问出声的眼神,颇有礼数地朝着不远处石阶上的两人拱手,清朗的声音清脆有力,“弟子奉清衍道尊之命,前来请二位道君前往望阙殿共宴,我这师弟年纪小不听话,见后山景色宜人,便失了分寸率先跑开了……”
“清衍?”元郁清看他,“他不是最近忙着和他那刚捡回来的小徒弟……”
“小徒弟?”陆御极眉眼一动,疑问出声,“什么时候?”
“你不知道啊?前不久清衍下山处理南海水患,谁知道正巧救回来一个小……”说到一半,他突然想起那少年的模样像极了他上回在山门前看到的那个被殷落堂带回来的孩子,眉心一紧,“等等,我怎么觉得你那么像……”
他一回神,方才还站在大殿广场前的那两个一大一小的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
胸膛里那颗心不听话的狂跳着,元棠棣被那少年拉着手一路拔足狂奔,穿过三山五殿,就在快要到达望阙殿的范围时,那人突然拽着他跑进了一处看上去有些荒芜清冷,其实是专门用于摆放斋醮所用杂物的大殿。
厚重的殿门被那少年一脚踹开,一阵飞灰在空气中旋舞着落下,元棠棣没忍住咳嗽出声,捂着口鼻被那少年拉了进去。
“灰很大啊?”
那少年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身姿笔挺高挑,一身不同于紫府内门弟子的白袍看起来仙气十足,犹如登云踩鹤,谪月而归的仙子。
元棠棣默默站在原地观望着他的一举一动,原本一直不敢上前确认,直到看到了那少年腰间拴着的一只银铃后,脑袋一懵,当下便连犹豫也没有,直接扑了上去!
“师兄,是你么?”
一双小手忽然绕过他身后抱住了他,那少年先是一愣,随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狭长漂亮的凤眼里漫上一抹玩味。
他转过身来,看向元棠棣尚是少年的模样,神情顿时怜爱起来,“你师兄是谁啊?还有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
元棠棣看着他,正色道:“师兄,你不认识我了么?”
“我?”那少年看着他指了指自己,随后大笑道:“我长的很好看么?这么想当我师弟?”
“……”
闻言,元棠棣心疑了一瞬,抬眼细细打量着他容貌,可再三确认之下,没有人会比师兄这张脸更让他熟悉了,更何况他身上还挂着有师尊给的银铃。
难不成师兄进入蜃境后,变成了少年时的模样,记忆也被压缩了么?
“喂,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见他面庞雪白,一副傻乎乎的样子不禁起了逗趣的心思。
元棠棣听他语气颇有些轻佻,心里莫名生出一丝不快,便板着张脸没出声。
师兄若还是以前那个师兄,便不会这么出口逗弄他,更遑论在伤了他之后……
还这么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他一向习惯把事情往肚子咽,除非委屈到极点才会跟赵画琸撒娇,可此时面对这少年,却莫名无限排斥,索性闷声道:“我不想告诉你。”
“哦豁。”那少年闻言没有生气,反倒兴致勃勃地上手揪了揪他脸道:“你……难不成是殷落堂背着我在外面捡的徒弟?”
“你怎么能直呼师尊姓名?”元棠棣闻言大惊,捂着脸后退了一步。
“你居然叫他师尊?”
那少年却完全没理会他的反应,撅了撅嘴恨恨道:“他果然骗我,明明说好只收我一个的。”
说完,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他背着两只手突然坏笑着朝元棠棣走近了两步。后者似乎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连着后退了好几步。
不知为何,眼前这个少年虽然有着师兄的脸,可行为举止却分明像极了另一个人。
眼看元棠棣想要逃开,那少年突然上前一把抓住他道:“师弟乖,叫声师兄来听听?”
“你……”
心里一紧,元棠棣连忙伸手打开他,“你不是师兄!”
“我不是?”那少年却死拽着他不放,“我当然不是,可你叫我一声,我不就是了嘛,来,叫一声师兄听听。”
“你滚!”
“你说什么?”
那少年闻言突然沉了脸色,一星雀跃在眼中逐渐寂灭,眼看情况不对,元棠棣再也顾不得其他,当下一道灵力便要出手,谁料到那少年蓦地抬手甩出一道符咒,速度极快地拍上他额头。
他下手没了轻重,一掌拍过去,元棠棣险些被他震晕过去,只得僵着身子站在原地,任凭自己如何用灵力冲开束缚,都无法动弹分毫。
那符咒正是刚才陆御极扔向他的那张,虽然他不喜陆御极其人,可此人天赋异禀,擅长风水玄学,当年维持紫府走向的八方水亭都经由此人一手建造,包括紫府三山五殿的结界运转俱维系在那人一人身上。
师尊当年也曾告诫过他,陆御极此人可以防,但万不可生戒心,因为紫府没了此人,就好像没了壳的乌龟,哪天被人趁虚而入简直易如反掌。
至此陆御极这一道符咒,纵使他如今修为已不同于往日,可到底是没办法在一时之间冲破。
他倒是没料到,自己刚逃离虎穴不久,眼下反倒被一个半大的孩子给坑住了,元棠棣知晓如今不能轻举妄动,他放软了语气道:“师兄,有什么话好好说,你先放开我……”
“放开?”
那少年突然推了他一把,将他直接压倒在了身后布满一层厚灰的供桌上,眼中一抹红色盘桓,带起一抹嗜血的意味,“晚了,不给你点教训,你们莫不是以为我那么好欺负的!”
说完,元棠棣便感觉下巴上一痛,那少年竟然直接趴在他身上张开嘴巴狠狠咬了他一口。
他这一咬,是真咬,不多时下巴上已经青了一片,甚至被那两颗虎牙咬出了血。
“你放开我!你不是我师兄!”
他心里一紧,一时没了分寸,张口便要大喊出声,然而下一刻下巴上一痛,那少年忽然捏着他下巴低声威胁道:“你再叫信不信我割了你的舌头?”
说完,伸手便要去扯他的衣带,元棠棣活了几百年还没被这么对待过,当下急的一张脸煞白,丹府内灵力一瞬间暴涨,眼看即将冲破封禁时,那少年却趴在他身上,突然勾唇戏谑出声:“继续叫啊?再叫,你信不信我就在这儿上了你!”
元棠棣:“……”
眼看眼前那小少年一张小脸血色尽失,像是被他彻底唬住了,他才终于大笑出声,神情得意的就像是恶作剧成功的捣蛋鬼。
他起身拍了拍衣袖,看着供桌上那小少年隐隐有些水光波动的眼睛嫌弃道:“你们紫府的人还真是欺软怕硬啊,哭什么,我又不会真的上你。”
说完,他兀自背着手迈出了殿门,留下元棠棣一个人呆怔许久,忽然顺着供桌滑坐在地,神色呆滞地看着半空中飞舞的灰尘。
师兄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这人不是师兄,师兄不会变成这样的,可心念一转,却突然想到那日在山洞里突然换上另一副面孔的师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和三百年前一样是走火入魔了么?
就在他兀自神伤的时候,殿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元棠棣此时就像是一只被惊吓过度的兔子,下意识便要逃开,一抬眼,方才离开的少年,现下居然又去而复返。
然而此少年并非彼少年。
赵画琸自到了蜃境后,想方设法躲过了无数人的视线才借着一丝感应找到了元棠棣所在的位置,然而不等他走上去,一道灵光幻化成一柄长剑直奔他而来,他错愕的瞬间,旋即转身避开,一缕青丝却被削落下半空中……
“淫.贼!看我不杀了你!”
“……”赵画琸眉头一动,“你说谁?”
元棠棣神色一凛,目光深寒,他手持长剑不由分说地就冲了过来,“我说的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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