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手到擒来

    宵近月明。

    城中灯火通透, 道上游人如织。

    刚出客栈不久, 元棠棣就带着他就近走遍了大街小巷,明面上以为是出来办事, 私下里谁曾想是有人想要出来玩。

    密江比西陵繁华不少,入夜之后更是流露出一番纸醉金迷的美态, 华灯璀璨门庭若市,是紫府仙境数百年也不曾见过的美景。

    赵画琸反倒提不起什么兴趣,等到元棠棣终于消停了下来, 两人才寻了处酒摊坐下。

    密江盛产美酒, 酒摊几乎触眼可见,那摊主一见他们过来,连忙热情似火的上了两盏酒,元棠棣见了反倒不高兴了, “老板你这上酒才不过一盏, 别人喝酒可都是满满一壶, 生意还做不做了?”

    那老板闻言倒是哈哈一笑,“仙君莫看我这酒盏小,我这酒可绝非凡品,一般人一杯即倒,更何况这酒是慢慢品,不是拿来牛饮, 你若是喜欢, 这一盏饮完不醉, 我倒可以考虑给你上一壶。”

    “真的?”

    见元棠棣作势要去拿酒, 赵画琸连忙将他拦下,“一盏足矣,不可胡闹。”

    “师兄……”元棠棣面露不满,见赵画琸仍旧不许,心念电转间朝着他勾唇一笑,“那师兄不如替我喝了?”

    “你想灌醉我?”

    元棠棣那点小心思,他要是看不出来就怪了,他虽然酒量不佳,但不至于一杯就倒,于此反倒刻意不顺其意道:“你既然想喝,那你便喝吧。”

    “……”

    见把戏没成功,元棠棣不满的嘀咕两句竟直接端起酒盏一饮而尽,那老板观他面色无恙,不由赞叹两句随即爽快的赠饮了一壶酒。

    “你何时学会喝酒的?”

    酒盏里的酒水再一次斟满,耳畔那声音便沉了下来,他没去看赵画琸脸色,只是淡淡道:“人长大了,愁也多了,总是要借酒消愁的,师兄莫不是还以为我还小吧。”

    “愁?”赵画琸蹙眉,“你常年身居紫府,不缺衣少食,难不成……”

    “唉。”元棠棣闻言却叹气,一双修眉轻轻蹙起,眼眸通透犹如云山雾罩,他伸手蓦地探向赵画琸心口,本来是想趁着没人注意摸一把,最后考虑到师兄会因为人多耳杂怪他不知分寸,只得轻轻地戳了戳,故作可怜道:“是这里的愁,我缺师兄啊。”

    随即又收回手将余下的酒水一饮而尽,撑着脑袋想着师兄八成会因为他这下太过直白而不知所措的样子暗自得意时,却没料到身旁的人竟也端起酒盏一饮而尽,声音却随着情绪逐渐低了下去,“我若是没有回来,你是打算借酒消愁一辈子?”

    “……”

    元棠棣抬起头来,就看见近在咫尺的人神色黯然,眼里却好似有波澜起伏,他愣了愣,余光忽然注意到赵画琸不知不觉红了的耳根,再三确认下终于迟疑出声:“……师兄,你该不会是醉了吧?”

    赵画琸一口回绝,“没有。”

    “真的?”

    “真的。”

    “那,那好吧。”

    “元棠棣。”

    “嗯?”

    “我……”

    “你怎么了?”

    “你过来些。”

    赵画琸朝他勾了勾手指,元棠棣便微微朝他靠拢了些,近身的鼻息混杂着酒香,喷洒在肌肤上竟一点点变得滚烫。

    胸腔里的那颗心也不知为何在嘈杂的夜晚里变得异常清晰,就在他以为师兄要做些什么的时候,下一刻赵画琸突然伸手慢慢揽住他肩膀,接着头一歪,竟直接靠在他肩窝处昏死了过去。

    “……”

    “哎呀,我就说我这酒绝非凡品,哈哈哈……”

    身后立马传来那酒摊老板的笑声,元棠棣回过神来,连忙抱紧赵画琸不住下滑的身体,皱眉道:“这酒怎么会那么大劲?”

    “酒劲不大,怎么能抓住你们呢。”

    “唰”的一声,一道寒光猛地从他左肩刺过,宛如光梭飞影划破长空。

    周身的景色霎时一变,数道黑影自伪装中破壳而出,尘嚣纷起,迎风莅飒,齐齐持剑朝他刺来。

    那剑阵凌厉,出招阴毒,显然是一开始就在此埋伏好了的。

    元棠棣眉头紧皱,单手挽出一道剑花,凝神一挥,瞬间祭出一大片剑芒将那群人迅速击退,他旋即伸手抱紧赵画琸立即化为一道流光,自原地消散。

    一片尘埃落下,方才那酒摊老板早已不知所踪,只剩邢氏大公子邢霁秋忿忿一甩袖道:“妈的,还不赶紧给老子追!”

    “等等。”

    耳畔蓦地传来一声阻拦,邢霁秋闻声一愣,立马偏头看去,就见一旁的酒摊树影下,不知何时站立着一道身影,那身影挺拔修长,一对雪白的衣袖迎风招展,那人自树下走来,月光溶溶,落在他肩上,一张隽秀的面容上却埋下一滴鲜艳的朱砂血。

    “你怎么来了?”

    邢霁秋一见他就没有好脸色,打从萧景千来了之后,他爹的心神儿就完全被这个神神叨叨的臭道士给弄走了,害的他被罚不说还要跟着出来亲自抓人,真他妈晦气。

    “邢公子似乎并不想见到我?”

    萧景千朝他走近,举止优雅的微微一笑。

    “你也知道?一会儿人跑没了,你他妈回去替老子受罚啊!”

    “可以。”

    “……什么?”

    萧景千脾气极好的重复了一遍,“我说可以。”

    邢霁秋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脑子没毛病吧?”

    “我的意思是,邢公子不妨等等看。”

    “等……等什么?”

    “邢公子信不过我,难道还信不过你们邢氏的回春酒么?”

    经他一提及,邢霁秋果断反应过来,“那倒是,烈酒下肚,就不怕他不中招的!”

    “只是……怎么把他们引去仙斋,这酒虽厉害,可不到仙斋,基本没用啊。”

    “我自有办法。”萧景千轻声道:“邢公子若是信的过我,只需回府等着,好消息自会传来。”

    “那好吧,本公子勉为其难信你一回。”

    说着,他提剑便要离开,只是中途不知道想到什么,他转过身来看向萧景千。

    眼底的阴翳瞬间散去,萧景千再次挂上一副笑脸,“邢公子可还有事?”

    邢霁秋:“我要,那个人!”

    萧景千挑眉,“谁?”

    邢霁秋:“那个姓晏的。”

    萧景千:“没问题。”

    一路辗转,原本想趁着那些人赶过去围堵人的间隙返回客栈,好跟晏伐北他们汇合,谁料想邢氏的人动作倒是迅速,原本青天白日热热闹闹的街道如今空无一人,客栈现下也被人重重包围住,设下一道结界。

    元棠棣回头看了眼被他背在身后昏睡不醒的人,几番思量之下觉得自己背着师兄跟人硬刚的胜算可能不大,反倒还有可能让师兄受伤,最终还是选了处隐蔽的角落走了进去。

    那巷子窄小,外面还堆了几只竹篓,只要不刻意看进来一时之间不会被人发现,元棠棣匆匆挤了进去之后,才把赵画琸从身后扶了下来,将人推靠在了墙上。

    “师兄?醒醒!”

    他试着晃了晃赵画琸,后者根本没有丝毫反应,只是微垂着脑袋,神色平静的好像睡着了一样,元棠棣又看了看他几乎熟透的耳根,禁不住担忧道:“师兄不会真的醉了吧?你以前没那么容易醉啊?”

    “还是……这酒有问题?可我怎么没事?”

    他心里一紧,连忙伸手去探赵画琸灵脉,只是探了半天也没探出个究竟来,他才终于反应过来,师兄其实早就死了,这具身体也不过是个躯壳而已,哪里会跟活人一样可以从灵脉里测出好坏来。

    思及此,他眉头微垂,脸上终于显出些哀伤来,他又赶紧伸手把赵画琸的脑袋扶正,忽然认真道:“师兄,你再不醒,我亲你了。”

    “……”

    “我真的亲你了?”

    “……”

    眼底忽然漫卷上丝丝缕缕的凉意,鼻尖一酸,他忽然俯身上前分开赵画琸双臂紧紧地抱住他,脑袋贴近他胸口,像个小孩子一样不住嗔怪道:“师兄,这次我是被逼无奈的,要是我以前多吃几碗饭现在说不准就能背着你直接杀了那群人了,我现在只离开一会儿,你不能趁着我走开偷偷跑掉,半时辰后我来接你,你听到了吗?”

    风中忽然混杂着一丝尖嚣声,意识到情况刻不容缓,再拖下去,那几个小的怕是也要跟着遭殃,元棠棣只得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手。

    倏然,一道流光于夜空中骤降,那一道白影很快自原地消弭于风中。

    一只蓝色的灵蝶忽而自指尖盘旋,萧景千低头敛眉片刻,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旋即转身自另一条巷子走去,如今密江城早就成了邢氏的天下,他不怕抓不到人,只要那人还在城中一刻,他就会有无数办法将人手到擒来。

    “萧公子,久等。”

    一道风声扬起身后的长发,萧景千背影一滞,忽然转过身来,目光中那人一身紫衣自月下走来。

    赵画琸一手负于身后,唯一道清影立在月光之中,修长如竹,清举箫肃。

    “倒是没料到,你居然自己找上门来了。”

    萧景千朝着他一笑,这种情况下居然还不忘事先客套一番,“你我皆出于道门之中,于礼而言,我该称呼您一声前辈,不过……”

    “不过什么?”

    赵画琸微微挑眉,眼底逐渐晕开一抹血色。

    眨眼间,无数道蓝色的灵蝶自手中变为一柄长剑,萧景千举剑朝他迅速飞驰而来,“不过你现在是个魔头,不配称礼,只配挫骨扬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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