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世风日下 倒v结束

    他走进一片水域之中, 黑漆漆的水面上飘泛着浓雾, 周围静而落针可闻,腰以下的衣摆却被尽数打湿。

    他再从里面走去, 只余江面上呼呼而过的风声掀起肩上湿冷的青丝,一角的光亮变得轻盈透亮, 雾中一盏红烛灯笼缓缓迎了过来。

    “恭喜魔君重归魔族,来日必定重掌太阿之柄,开万世之太平。”

    “万世之太平?”他眼里动容, 神情微哂, “这似乎不像是一个魔族该说的话。”

    “若非如此,又怎么会被赶下君位沦落至此,不过怪我以前太天真。”

    身旁飘渺而来一道身影,同样飘浮在水中, 与他并肩而立, 来人负着手, 一身玄衣曳于水面上,长发挂于腰间,声色低沉深冷,“我要回去。”

    只要心中起了争权夺利的心思,无论做什么这都是最值当的理由,云也重再次重复了一遍, “我要回去。”

    “回去做什么?”

    “我要回去做我的魔君, 待到过些时日重振旗鼓, 把紫府也一起吞并了……”

    他重复着年少时说的话, 嘴角泛起一抹笑意,“可恨这诺言我不及兑现,否则哪会生出那么多事端。”

    如果他兑现了这个诺言,那么步云微将永远不得翻身,魔族众人只为他俯首臣称,而紫府包括那个人也是他的,所有的一切都会为他掌控听他调令。

    可如今云也重说要回去,那回去的代价是什么?

    紫府将不复存在,元棠棣也会……

    赵画琸瞳孔微微一颤,眼底卷起些寒意,几乎是脱口而出道:“不行。”

    “这事由不得你。”

    身侧的男人轻轻笑了笑,顺着水流走了过去,迎风荡开一层波澜,一身红衣宛如朝霞的女子提着红烛灯笼拨开云雾,缓缓倚在他身侧,轻笑道:“少魔君,久等。”

    “久等。”

    男人自然而然地伸手揽过她肩膀,浅笑一声。

    身后猛然破天传来一阵风声,男人神情微敛,抬手一柄袖剑钻出,自背后而来,下一刻他松开另一只挽着女子肩膀的手臂,并起一掌朝着赵画琸劈去!

    水面上卷起星星点点的寒雾洇湿了发鬓和衣角,两道身影将平静的水面旋起的宛如银花浪潮,那一抹猩红在眼底晕开,云也重勾唇道:“你现在的所有都是我的,如果没了我,你什么都不是!”

    “不需要。”他压下眼底的晦涩,一手灌足力气,一手攀上云也重肩头将他直接震飞了出去,宽大的衣袖在水面上留下一道白浪,他站直了身子紧盯着再次冲上来的男人,又继而向前迎去。

    “你这人还真是不讨喜。”云也重似是低骂了一句,再次掀起一掌抵上他肩膀,赵画琸纹丝不动地立在原地,可五脏六腑早就率先替他疼过了一遍,嘴角隐隐有血,他抿了抿唇,目光沉寂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给我时间。”

    恶劣的想法在心底一阵盘桓,云也重见他终于松了口,却不想就这么放过,勾唇道:“不行,我还没有玩够,你可以选择跪下求饶或者跟我继续打,却不能跟我乞求妥协。”

    身上崩裂的伤口也逐渐将鲜血染红了水面,赵画琸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时间一点点地自指缝间漏出,渗进风里,化为一阵虚无。

    沉吟许久,他垂眸,“我认输。”

    “你师尊收徒的眼光着实不怎么样。”云也重伸手拍了拍他肩膀,“你就不能再坚持一下么?我还没玩够……”

    “少魔君。”赵画琸没心情理会他故意讥诮的言语,自小到大不知听过多少,如今早就习以为常甚至倒背如流了,“你想要回魔族可以,但是不能吞并紫府。”

    “不行。”云也重一口回绝。

    赵画琸蹙眉,“师尊他当年收你回紫府待你如何,你不会不清楚,就算到后来,你也不是如愿……”

    “可他起初是想把我扔下水,想拿我替所有饱受水患的百姓开刀祭天,我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个容器而已,不是么?”

    云也重似乎觉得有些好笑,“如果我是个凡人,也许这样我就死了,可我不是,我回来了,殷落堂他怕我报复,就只能跟我合籍,只能跟我在一起。”

    “就像你一样。”他目光似悲似喜,屈指替他擦去唇角的血迹,“如果不是我一味相逼,你想必也不愿意向我认输吧?”

    接着他又大笑了两声,“其实你还有别的路可选,那就是比我强,你只要能打赢了我,我就会听你的。”

    “可惜你不能。”

    眉梢眼角的笑意忽然消失的干干净净,云也重收回手,“我只给你三天时间,三天,足够你去道别,或者……”

    他垂下目光,落在某个地方,眼里带上些戏谑,“做些别的事情,以免到头来成为遗憾。”

    眨眼间,眼前的身影已飘渺如雾,看不太真切,玄衣曳水负手离去,男人的声音却仍在耳畔回旋。

    ……

    “师尊,我找到了!”

    不远处传来一阵高喊声,又接着响起一阵脚步声,明晃晃的光芒在眼睛上方划过,赵画琸刚一睁开眼来,一柄长剑“唰”地出鞘横在他颈前,他迷迷糊糊间只觉得身前蹲着一个人,等到视线逐渐聚焦,那人眯着眼沉声道:“你是何人?姓甚名谁?哪里人士,家住何方?”

    这一连串的问题砸在他头上,砸的人头昏脑涨,赵画琸本想抬手推开剑刃,但是动了动胳膊发现被人捆的死死的,他下意识仰头就刚好和一只蛇头对上。

    “……做什么?”

    腾蛇吐了吐蛇信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收紧了缠在他身上的尾巴,装作没看见他眼中的疑惑。

    “喂!”

    严四韶又接着拿剑往前寸进了一步,不耐烦道:“先回答我的问题,不然老子这宝刀削铁如泥,分分钟就能取了你狗命。”

    “……”

    他刚醒没多久,连抽气都觉得五脏六腑一阵麻木,严四韶看他一脸茫然,不觉有些奇怪道:“不会是回来了吧?”

    “师兄!”

    身后立马传来一阵迫不及待的高喊声,严四韶和他同时抬头看去,就见元棠棣连忙要冲过来,只是中途晏伐北急匆匆将他从身后抱住,钟隐也挡在他身前一字一句比划着,“仙君勿要心急,让主人先试一试真假。”

    “不用试了,我看的出来!”

    元棠棣急着伸手掰开腰间的手指,奈何晏伐北死活不肯松开,只能十分卑微的劝慰道:“师尊,你不能如此莽撞,万一你被伤及……”

    “我没事,松开。”

    赵画琸回神掩盖住眼底的情绪,偏偏严四韶不信这个邪,他剑既没有收回,也没有打算有放了他的想法,“你说没事就没事了?你伤着自己是小事,我们这儿几条人命可是大事。”

    说着他又加了一句,“你把灵根废了我就信你。”

    赵画琸抬头看他,“我没有灵根。”

    严四韶:“……妈的,我怎么给忘了。”

    他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刚要再说些别的,突然被身后冲上来的人一把推开,严四韶一时没防备被推的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钟隐听见声音连忙上前将他扶了起来。

    抬起头来就见元棠棣直接扑了上去,抱住赵画琸急切道:“师兄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

    严四韶原地翻了个白眼。

    赵画琸看他眉眼通红的样子,只觉得心神一阵恍惚,云也重的话犹在耳边,搅得他心烦意乱。

    “我……”

    “师兄我都知道的,你不用解释什么,这种不可抗力的事以后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解决……”

    说着他抬头看了腾蛇一眼,后者授意之下缓缓松开了尾巴,赵画琸动了动胳膊,刚要坐直身子,就察觉到周围几人不约而同神色戒备地看着他。

    还没到那一天,云也重就打算让他彻底变得众叛亲离。

    伸手将元棠棣推开了些,他掸了掸袖袍站直了身子,一点一滴的动作被所有人囊括入眼中,宛如戒备仇敌一样注视着他。

    唯有元棠棣,望着他的那双漂亮的凤眼里水泽潋滟,赵画琸看了他一会儿,不禁有些怀疑他这个师弟下一秒是不是就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哭出来。

    “师兄……”

    “过来。”

    赵画琸朝他摊开了一只掌心,周身的气氛一时变得剑拔弩张起来,他无视所有人的目光,又重复了一句,“手给我。”

    元棠棣果然听话地把手交到他掌心之中,赵画琸心底失笑,却还是一收力将人彻底拉进了怀里来。

    “你还真是听话。”

    耳畔一热,他手指插入他发间轻轻顺着发尾抚下,“如果我真让你把灵根废了,你是不是准备束手待毙了?如果我后来清醒了,你是不是打算让我后悔到死?如果……”

    “我相信师兄,师兄不会真的动手杀我。”

    “那如果这个真的变成事实了呢?”

    “……”

    感觉到怀里的身体颤栗,赵画琸笑了笑,拉开了些许距离,“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远离我,要么留下来。”

    元棠棣毫不犹豫道:“自然是留下来。”

    “早知道你会这么说。”

    “那师兄何必又要问出来呢?”

    他没有再回答,只是松开手朝着一旁角落里从头到尾没有出声的人走去,他撩起衣摆蹲下身子,伸手拍了拍萧景千脸颊,询问道:“萧仙君,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睫毛一颤,萧景千缓缓抬眼看他,“你说。”

    “你不是说我这把开天斧是假的么?”他从手中凝化出一柄斧头,在萧景千眼前晃了晃,“那我们打个赌。”

    “什么赌?”

    他倾身上前朝着萧景千耳边说了些什么,在场所有人都紧盯着这一角,待到赵画琸说完,萧景千神色先是一变,接着从疑惑迷茫变成了不可置信,可一触及赵画琸眼底的笑意,那点不可置信又变成了一潭死水。

    “如果这斧头如你所说是假的。”赵画琸不厌其烦地重复道:“就是我输了,反之,亦然,怎么样?”

    萧景千看着他以手撑地坐直了身子,苍白的唇角皲裂,他竟轻笑了一声,“我竟然看不出来你想做什么?”

    “你只需要回答好还是不好。”

    “……好。”

    面对众人一头雾水的样子,赵画琸站了起来,元棠棣看他一脸风轻云淡的样子,忍不住指着萧景千对着他道:“师兄,你……方才和他约定了什么?”

    “没什么。”赵画琸叹了口气,朝着他走了过去,伸出手指刮了刮他鼻尖,“你不用胡思乱想,我只喜欢你一个人,不会移情别恋的。”

    “……”

    他突如其来的挑白惹得元棠棣脸色一瞬间爆红,于是抱檀道君觉得自己快没脸见了人,扯了扯他衣袖迅速埋下头来,羞赧道:“师兄!还有旁人在呢!”

    严四韶更是一双白眼快翻过了天灵盖,不忍眼瞎。

    只能一手搭上钟隐的肩膀拖着人走的越远越好。

    此处已经不再是他们方才所待的石室,而是晏伐北先前所指的那处有泥水的石室。

    这间石室要比他们方才所待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要宽广,整体甚至足有四五个仙斋之大,周围墙壁上更是每隔一丈便有一根照明火把,将室内照的如同白昼。

    正中间是一座深坑,就好像当年秦始皇陵里的那些兵马俑坑一样,此时一排排石人塑像整整齐齐地排列在里面,好像一眼望不到尽头。

    “这坑里原来都是泥水,只是我们再进来的时候这里不知何时出现了那么多石人。”

    晏伐北在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萧景千在旁听完后终于一言指出道:“密江城紧挨山地丛林而筑,当年建城之际是为了防止敌军攻打,才选了一个严防死守的好地方,若是出了这密室往北出林,就是一片沼泽地,这里的泥水气味腐臭,应该是出自那里,而你方才所说的这些石人,应该是这下面浮上来的。”

    严四韶拖着钟隐看了一圈下来,发现那些石人个个风情容貌皆是普通百姓的模样,而且石人摸上去还湿漉漉的,确实是出浆不久。

    “那邢氏为何要费尽心思建造这样一座石室?”

    赵画琸询问出声,萧景千也依言不厌其烦地答道:“寻常家大业大,例如巨族之势,会建造密室并不奇怪,可你有没有发现,这里不是密室,而是陵墓。”

    “……”

    他话一说完,所有人都愣了愣,半晌才了然于心,一般只有墓室会有如此规模,从刚进来时的狭窄逼仄,到现在一间间不同规格密室,再到如今这个巨大的陪葬坑,其中还设置了不少机关,好像生怕日后死了有盗墓贼进来搅扰一样。

    “姓邢的这是要上天吗?”严四韶骂了一句,“竟敢效仿始皇帝建造墓……”

    “那我们一开始就不该进来。”赵画琸笑了笑道:“进来给人做陪葬。”

    “不尽其然。”萧景千接着道:“其实待在这里也总好过城里,毕竟还有一条生路。”

    赵画琸挑了挑眉头,“愿闻其详。”

    萧景千心直口快,“炸了这座陵墓。”

    众人:“……”

    “小朋友,你这是废话么?”

    早就不耐烦这人跟师兄眉来眼去你一言我一句的,元棠棣吃味的抱紧了赵画琸胳膊道:“若是真能炸开这陵墓,我们又何至于此。”

    “这件事就要问你师兄了。”

    萧景千意味不明地看向他,赵画琸没什么反应的收回了视线,“先把人救出来再说。”

    晏伐北跳下深坑,此时里面的泥水早已凝固,他顺着石人之间穿梭,一个个挨着寻找顾西征的身影。

    如今不见了人,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顺着石人一个个找,以期望把人找出来。

    “这要找到什么时候?不如全部炸了再说,谁叫了谁就是!”没过多久,严四韶果然又开始耍起了脾气,钟隐长年累月已经习惯了,做了个叹气的动作又接着朝他比了比手势,“主人不如先在旁边等着,免得脏了衣服。”

    严四韶就等着他这句话,一跃而上寻了处地方百无聊赖地坐下,看着其余人在坑内忙活。

    钟隐除了目不能视,口不能言,其他感官可是要比旁人强上百倍,细长的手指摸过一具石人的五官后,他侧了侧目,将方向落在了某一处。

    “仙君,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被人戳穿了事实,赵画琸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他朝着钟隐走近了几步,就很清晰的闻到近在咫尺的一股药香,再触及他脖颈下那截明显的断口,心里更像是确认了什么。

    “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他又走近了两步,“你叫什么?”

    “他叫钟隐。”严四韶突然朝着这边大喊出声,“关你屁事!”

    “师兄今天倒是格外惹人注目呢。”身后同时紧靠上来一个人,元棠棣对着他不满道:“师兄以前没有那么喜欢搭理旁人的。”

    “罢了罢了。”

    赵画琸迫于压力,无奈只得收回了目光,偏过头速度极快地捏着元棠棣下巴亲了一口,身后钟隐一脸木然地转过身去,剩下严四韶目清耳明,将他的一举一动看的清清楚楚,老脸一臊大骂了一声,“喂!姓赵的,世风日下你要不要脸!”

    赵画琸没有理会他,元棠棣檀唇弯却,脸上却一片薄霞绕日,两人离开了此处后,他脚步一顿,不知道是又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有些迷茫地看着钟隐所在的方向。

    元棠棣看他,“师兄,怎么了?”

    赵画琸回神,“没什么,我以为他是陆林。”

    “陆林是谁?”元棠棣好奇道。

    “你应该不知道。”

    他当年和陆林被四位道君殿前责问时,元棠棣还小,那时什么都不知道。

    而他们走后没多久,钟隐的动作忽然慢了下来,蒙着黑布的眼眶下好似有眼珠转动,一滴鲜血蓦地顺着缝隙里流了下来,淌在那张惨白的肌肤上显得格外瘆人,他伸出手毫无知觉地拭去血迹,唇角微动,下意识吐出了三个字,“凭虚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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