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雪刮的又大了些,东侧的窗格被风吹开,一地的软锦俱被打湿,燃了半宿的红油蜡烛还残存着半块底基在冷风中孤孑。
被子里的闷热似乎已经圈不住他,少年嘟哝了一句“热”便翻了个身子,眼看便要无知无觉地摔到地上,腰间忽然多了一只手,将他一把拉回了怀中。
“摔下去了我可不管。”
虽然嘴上说着不管,但男人还是笑着把少年又往怀里带了带,后者似乎还睡得很沉,一阵燥热袭上心头,又拽着他衣襟开始撒泼耍赖,“师兄,我热……”
“热什么?去雪地里待几个时辰你就知道冷了。”
耳畔,男人的声音还是那样清晰温柔,他餍.足着又往男人怀里钻了钻,嘴角挂上一丝笑意,“师兄,以后我娶你好不好?”
“记得早点起来,一会儿去晚了,莫说源竺师叔和旬阳长老又捶你。”
男人似乎是没听见他的询问抑或是故意装作无视,松开他就翻身下了床榻,开始穿衣洗漱。
“师兄!”
少年似是撒娇的抱怨了一句,旋即换了个姿势撑着脑袋对着男人柔韧修长的身躯毫不掩饰地打量着,“明年我就可以及冠了,到时候我就可以跟长老他们商量合籍的事……”
“合籍?”男人拉拢外袍的手势微顿,似是狐疑地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脸上的神色隐约些怪异,“你才多大就想着要娶妻合籍了?”
少年俨然有些不好意思,“我这不是想把师兄提前……”
“我整日陪.睡陪吃陪玩还不够,你还想着娶妻?”男人的声音里带上一丝嘲弄,凤眼微微眯起,“何况你一个修行之人想什么娶妻生子?”
“哎呀!”少年总算是明白他师兄的脑回路压根就没跟他在一个地方上,有些性急的一把坐直了身子,重点强调道:“我的意思是,我要娶……”
他话音未落,一阵冷风携着巨大的雪浪吹进屋子里,瞬间眯了人眼。
待他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时,就瞥见男人那一袭紫色的衣袂已经消失在了拐角处。
“师兄!你这么早起来是要去哪儿啊?”他抬起头大喊了一声。
然而屋外并无人回应,只有呼呼的冷风在空旷的广场上盘旋呼啸着。
“师兄?”
见男人似乎是真的走了,他只得拽了拽被褥把自己裹成一团,迎着屋内肆虐的冷风开始自言自语,“师兄,你要是不清楚,那我就再重复一遍,我说我喜欢你,要是你同意我娶你,你后半生绝对衣食无忧喜乐无愁,到了最后我要是活得比你久,还能给你养老送终……”
说到最后,他竟一个人自得其乐地笑了起来,笑到最后连眼角也不禁有些湿润了,屋外却从始至终也没有什么动静。
心底不禁漫上一抹孤寂,窗外冷风中孤孑的红梅,落在眼中像血一样鲜红的刺目。
山巅上远远传来撞钟的声响,一声又一声,在这几千年的清寂绝顶上盘桓。
平日里早课开始时,山巅鸣钟会响三声,可今日数了数……竟是响了近十余声。
……
斜倚银屏,总是春宽梦窄。
待到手脚渐凉,被褥也不再暖和,屋外积雪深数尺的雪地里适才传来一阵咯吱咯吱的走动声。
接着,一个弟子持着柄长剑,一脸惊慌失措地冲了进来,俯身跪倒在他眼前,语气急喘地禀报着战况,“无葬海崖,千余人围剿,鏖战七日,共二百一十八人负伤,期间并无人身亡……”
“无人身亡?”他呆怔的神情适才寒冰消解一般有了变化,眼珠微微一转,有了些许灵动,“师兄他是不是还……”
“除去其他仙门世家,仅魔头一人力竭而亡。”
“魔头?亡……?”
那弟子似乎是不敢直视他的神情,只得大喘着粗气,上前解开了他身上的封禁和枷锁,后退一步,垂目道:“魔头身死已逾三日过,弟子奉三位道君之命解除圈禁,剩下的……元道君自行请便。”
话音未落,那床榻上的人就像是失去了牵制的木偶一般,身子一歪整个人从床榻上栽倒了下来,额头重重磕在地面上,留下几点斑驳血印。
“道君?!”
那弟子似是骇极,上前一把抱住他,低头一瞧,竟发现怀里的人口吐鲜血不止,神色已近虚无,“原来方才的,都是梦吗……”
转眼间,幽兰旋老,杜若还生。〔1〕
大梦忽醒,已有三百余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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