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借尸还魂

    三百年,景阳春。

    微风掀过坟头草,如今已有三尺高。

    阔地原野,无人问津的地方,野草寸寸高涨,将那一座坟包好似削矮了足足三丈。

    几个盗墓贼小心翼翼地扛着洛阳铲来到此处,今年年景不好,边地又多生战乱,不是老农不守本分,只是老天不赏脸吃饭,总不能饿死。

    于是几个盗墓贼敲敲打打问了一路,才知道这儿有个坟头。

    为什么不去挖陵墓?

    别开玩笑了,这年头能找着个坟包就不错了,更遑论陵墓,寻常的穷苦人家若是死了,草席子铺盖一卷 ,草草埋了了事,唯有睡得起棺材的,那都是大爷。

    还是有钱的大爷。

    譬如西陵城的孟家,听说新娘子过门不过几日,就死了夫婿,夫婿名叫孟罗春,人长的风流倜傥不说,更是财大气粗,只可惜新娘子命里克夫。

    那孟罗春死了两年有余,听说如今就埋在这荒郊野地里。

    盗墓贼一行人,你一锹,我一铲。

    半个时辰过后,黄土终于见了底。

    一张漆黑的上了些年头的棺材躺在眼前,看上去与寻常无异,只是不知怎的,总感觉这棺材阴气太重,几乎泛滥成灾。

    几人面面相觑,心里多少有些忐忑,只是想着挖都挖了,再塞回去也不太厚道,于是一铲子抵上棺材盖儿,刚要撬开上面的铁钉,那半人高的野草忽然飘渺而来一道身影。

    “我那苦命的夫郎,奴家守了你三百年,你缘何还不醒?”

    这凄凄楚楚的声音听来浑似可怜,那盗墓贼一行人一抖,停止了动作,哆嗦道:“你,你就是孟家那寡妇?”

    那身影一身素缟,神情凄楚的走了出来,粉面含泪,一把扑上棺材盖,哭天抢地:“夫郎啊,你好狠的心,你怎忍心抛下奴家,你那哥哥誓要相逼与我,我如何能不从啊!”

    盗墓贼众人脚底一滑,到底是从了还是没从?

    见那女子凄惨的哭了许久,盗墓贼一行人刚要出声,那女子忽然抬起头来,一双桃花眼怒目圆睁地看着眼前诸人。

    “你等凡夫俗子,耽误我与夫郎幽会,还不速速滚开!”

    正说着,那女子扬手一掌拍上棺材盖儿,初时不见动静,不过须臾,那棺材板上裂开数十道蛛网状的缝隙,再接着“砰”的一声,棺材盖儿直接炸了。

    几个盗墓贼看的目瞪口呆,心下同时泛起一丝好奇,忍不住想往那棺材中看去,谁知眼前那女子忽然直起腰来,一张桃花粉面顿时蛇鳞密布,漆黑的瞳孔缩减成一条直线。

    她张口露出尖长的獠牙,吐露出猩红的蛇信。

    “鬼啊——”

    那几个盗墓贼一声大叫栽倒在地,顾不及铁锹和洛阳铲,连忙屁股尿流地爬起来跑了。

    女子就势一声冷哼,低下头来看向那棺材中躺尸的一人。

    说是人,倒也不为过。

    那人分明是一个男子,虽然埋土两年余,可相貌还分明周正清俊的很,白皙无痕的肌肤在余晖下似乎还吹弹可破。

    她低下头细细地瞧着,似乎三百年来也没再见过这般让她心神荡漾的皮囊,一根纤纤玉指顺着那柔软嘴唇划下领口,落在那紫色衣襟交叠下的脖颈处。

    她吞咽了一下口水,想来自己已经三百年没碰男人了,一时不由得有些心潮澎湃。

    她低头去,红唇轻启,朝着那近在咫尺的颈子咬了下去,只是还未将獠牙刺进皮肉里,腰身猛然一震,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直接拍飞了出去。

    “嗯……”

    拍人的那只手五指修长,微微拳握住,还能看见骨节分明下淡淡的青色血管。

    好似刚睡醒一般,那棺材里的人忽然双手攀住两侧,将自己整个人坐直了起来。

    腰酸背痛腿抽筋。

    也是,睡了两年,死人都睡成活人了,身上的血肉能不僵硬吗?

    也亏得这女妖下的去嘴。

    男子还是西陵城郊的那个孟罗春,只可惜躯壳内的灵魂俨然换了一副。

    “投胎、夺舍、借尸、转世?”

    似乎很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赵画琸举起十指迎着余晖细细打量了一番,神识内虽则一片杂乱,可他却觉得四肢百骸有用不完的气力,仿佛他沉睡的这些时日里,有什么东西还在源源不断地给他灌输着能量。

    “看来是借尸还魂。”

    他伸手拍了拍棺材板,手心盈起一层稀薄的银光,渐渐地,那银光汇聚成一只小小的薄片,剔透晶莹,能照人相貌。

    他四指微拢,对着薄片一通好照。

    那影像里的人细鼻薄唇,却生的并不女性化,眉目间器宇轩昂,唯独两点瞳眸如含深潭,阴郁丛生。

    “倒是不丑。”

    赵画琸给了四字评价,想来他曾经作为紫府……

    “罢了。”

    往事余孽,不堪回首,提来让人伤心。

    收起手心盈光,他拍了拍衣袖站起身来,提着两条僵直的长腿艰难的迈出了棺材。

    天边余光尽散,散落的金色擦肩而过留下一道颀长的阴影,他微微撇了头,觑起一眼看向天边。

    多久了,多久没有看到这样的景象。

    衣下紫色长裳随风轻摆,他提步刚要走动,腰间便响起一连串清脆的银铃声。

    他眉头一皱,发现腰间缠着一圈红色绶带,那绶带之下垂着两只指甲盖大小的银铃,银铃色泽光滑,其上似乎还刻有铭文。

    “招魂铃。”

    被震飞五丈远的女子又爬了过来,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那神色带着一抹说不清的贪婪,看他的目光活像是盘中餐。

    “好生俊俏的郎君。”

    须臾这一声评价让赵画琸心里陡生的厌恶之感稍稍消下去些许,他微微垂头,唇角微动,“过奖。”

    女子继而又是一笑:“郎君真是让人伤心,我等你那么久,你怎的连句夫人也不舍得叫一声。”

    赵画琸眸光微动,他毫不留情地嘲道:“那孟家的寡妇在这孟罗春去世不久便爬了旁人的高墙,背叛自己的丈夫可是要遭人唾骂的,你就这么赶不及的上来送贱?”

    遭他这样羞辱,女子也不恼怒,反而盈盈一笑:“那郎君可知你家夫人爬了谁的高墙?”

    “干我何事。”赵画琸懒得与她多做纠缠,他本来就只是借着别人的尸体还了阳神,何必还得连旁人的绿帽子也争抢着带了去。

    他步下卷起一道细沙,天边光影已然疏淡,不想再多留在此处,待要动作时,耳边一阵尘沙扫来,粗糙的蛇尾在地上掀起轰隆隆的巨响,他一扭头,就看见一张血盆大口停滞在他头顶两尺之上。

    蛇身健壮强大,蛇头更是斗大如牛,口中蛇信猩红粘腻,那两只灯笼般巨大的蛇眼对着他轻轻一眯。

    “让郎君的夫人爬了我这座高墙,真是不好意思。”

    “你?”

    赵画琸双眼一眯,身子瞬间腾空而起,他掌中运力,一道银光破天.朝着蛇头拍去。

    威慑不减,破坏力更强,那蛇虽然看着骇人,可也只是外强中干,一顿折腾下,便败下阵来。

    眼前的高大阴影迅速撤离,转眼间又变成了一条细小到只有中指那么纤细的小蛇。

    小蛇背脊青黑如剑,鳞片刺张,咽出一滩血来。

    赵画琸每走近一步,那小蛇便瑟瑟发抖地后退一步,没过一会儿,那只扁圆的脑袋瓜子便被赵画琸捏住提溜了起来。

    他凑近那蛇挑了眉头,视线下移,刚好瞧见那蛇腹之下两根粉红的蛇鞭。

    “你是公蛇?”

    小蛇缩着脑袋,却还是不服输地吐着蛇信子。

    “我倒是好奇,你一条公蛇扮什么母蛇,狐狸精书生的戏本子看多了,也想亲身体验一场?”

    捏住蛇头的手微一用力,小蛇霎时便感觉颅骨跟要裂开似的。

    “还妄想爬我墙头?”赵画琸一笑,好不恶毒,“鄙人独身多年,对凡夫俗子不感兴趣,倒是你这小蛇……”

    他手指下移,摸上七寸,小蛇抖的更厉害,嘴里滋滋作响。

    “剑脊乌梢,拿来让我……”

    ‘下酒’两个字还未脱口而出,赵画琸神色一紧,全身上下好似被人抽离了骨头一般,忽然整个人直挺挺地栽倒了下去。

    眼看着肌肉变得僵直不受控制,那小蛇趁机从他指间脱离,晃动着细长的尾巴匆匆撤离,只是一回头看见赵画琸不得动弹的身体和僵持在嘴角的笑意……

    蛇眼里霎时划过一道精光。

    小蛇又连忙调转脑袋朝着赵画琸爬去,直起上半身,视线极为轻蔑地看着他。

    赵画琸虽然不能动,却还能说话:“你别得意,一会儿我若是好了,就把你的蛇鳞一层层的拔下来!”

    小蛇恍若未闻,嘴里似乎发出恶毒的“嗬嗬”声,垂低了身子倏然朝着赵画琸衣襟钻了进去。

    黑暗中,那一线冰凉不知道爬到了什么地方,小蛇找准地方突然一口咬了下去,赵画琸眉头一紧,半边身子都酥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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