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扯下一块帷帐权当做人死时所用的“遮羞布”,年老的妇人无措的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徐氏躺在地上已近冰凉的尸身。
“仙师,她……”
这妇人不是别人,正是徐氏的婆婆孟氏,当年她和徐氏前往普陀庙上香因此逃过了一劫,却又因此变故一夜之间老了数岁。
“她死了。”元棠棣轻声道。
“……冤孽啊。”孟氏伸出枯树皮的手揉着干涩的眼角,却不知再如何面对这个害的她与亲生儿子离心离德的女人。
“那水圣子怨气尚在,只是徐氏已亡,它也受了波及,再过几日会有一位游方大师上门,还望老夫人帮着她超度,以此消灾解难。”
元棠棣留下这句话便要离开,谁知道孟氏忽然拽住他衣角,有些暗哑的声音小心翼翼道:“有劳仙师费心,只是……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离开西陵城后,几人结伴而行,前几日下了一场大雨,致使道路泥泞难行,顾妤原先带来的马车正好派上用场。
她和孟弋江两个小孩子坐在门外驾车,留下赵画琸和元棠棣两人在马车里无言难顾。
赵画琸自孟府出来后就没怎么说过话,此时偏着身子,一手支着额头看着马车外沿途的风景,半张被光影撩动的面目少见的有些忧郁。
他不肯开口,元棠棣自然也不好去主动叨扰他,只是他这副样子多少让他心里愧疚更甚,想了想他便从袖中掏出一物放置在了赵画琸手边。
视线下移,落在那只绣的格外精致的荷包上,他眉眼未动,“这是什么?”
“平安符。”元棠棣不动痕迹的朝他那边挪了挪身子,轻声道:“是孟氏当年去普陀庙求的。”
孟氏和孟罗春之间虽是母子,但是随着孟罗春长大,两人的关系就变得万分纠葛了起来,自从孟氏得知孟罗春害死了自己的孙子后,两人之间的矛盾更是进一步激化。
“她虽然对孟罗春百般误解,但终归还是留着一份情。”
嘴角不禁勾出一丝笑意,赵画琸笑了笑,“你在替她说情?”
元棠棣正色,“并非如此,孟氏如今也是自作自受,这份心意我只是帮她带到,至于师……”
说到此处他岔了口,赵画琸一眼扫了过来,元棠棣立马不慌不忙地改口道:“至于仙长怎么想,那全凭仙长做主。”
“哼。”赵画琸冷笑一声,伸手打开那只荷包将那块玉雕的麒麟拿了出来,手指摩挲着玉质的光滑,仿佛看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
须臾,玉石裂开一道缝隙,被他徒手碾成了齑粉。
元棠棣心下紧了一瞬,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孟罗春说。”赵画琸将目光停留在他脸上,一字一句顿道:“他不需要。”
虽然得到的答案在意料之中,但元棠棣还是免不了感觉胸口像是受了重击一样喘不过来气,赵画琸见他脸色有些难看,不由笑道:“你似乎有些不开心?”
“我……”
车厢突然猛地癫了一下,像是硌着了什么东西,元棠棣身子不稳差一点儿整个人撞向赵画琸,然而后者却伸出手准确无误地一把扣住他手腕,将他直接就势拉向自己。
近在咫尺的气息浓烈到几乎晃了心神,元棠棣差点儿被他拖进怀里,一张脸上生的煞白一片。
睫毛轻垂,扫量着那手腕上的咬伤,赵画琸轻轻一笑,语气却满含恶意,”紫府道君首徒,晏伐北,对么?”
一颗心在胸腔里“砰砰”直跳,元棠棣注视着他,像是要把那张脸上的每一丝细微的神情波动融入眼底。
“可我怎么感觉,你像是……”
剩下的两个字没能说出口,车厢外再次传来一阵剧烈的颠簸,这一下波动极大像是要撂翻整个车厢。
元棠棣身子一歪,当下再难顾忌别的,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扑向赵画琸怀中,两只手穿过他臂下,直接圈住了他腰身。
他双眼紧闭只道万念俱灰。
反正死就死吧,大不了让师兄打他一顿出出气。
这下赵画琸不妨被他一撞直接整个人被抵在了车窗上,眉头一皱,刚要发作,车厢外就传来一声惊呼,“师兄不好了,有……”
孟弋江那声惊呼在掀开车帘触及里面紧紧相拥的两人变得更加结结巴巴起来,“……有,有人找茬。”
单是知道自家师兄这么毫不知收敛的主动抱人就惊得瞠目结舌,若是晓得自家师兄还是自家师尊变得,孟弋江怕是当下要惊的昏死过去。
元棠棣愣了一瞬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怀抱,他没敢去看赵画琸的脸色,径直道:“谁?”
“魔道。”
这两个字一说完,车厢里的气氛霎时就变得微妙起来。
元棠棣蹙了眉心,心里只道这孽徒真是欠教训,没想到孟弋江下一句话直接让他石化当场。
孟弋江:“师兄,你这样背叛绿背小师妹就不怕她伤心吗?”
元棠棣:“……”
耳边似乎是传来一声很是细微的耻笑声,赵画琸掸了掸衣袖,坐直了身子。
眼前刚好是一条分了岔口的山道,山道两旁是高大巍峨的山脉,翻过这座山脉再走十几里路便可抵达下一座城镇,洛水镇。
不过近来年景不好,边地战乱多生,不光人界几个小国频频战火交加,那魔界也颇不安生。
赵画琸出来的时候,马车前刚好围了一圈手持断头鬼刀的人,那些人大多黑袍裹身,一双眼眸暗灰层生,邪肆无比。
元棠棣也跟着走了出来,他本来想拦住赵画琸让他勿要轻易露面,毕竟这里还是西陵城的范围。孟家当盛时其名如雷贯耳,当年孟罗春身死的消息传的连边地的老农都知道了,如今让他这般少抛头露面是担心横生枝节,毕竟万事小心为妙。
那群魔道中人见这领头的两人相貌不凡,心下便生了一丝妄念,尤其是那全身上下的清郁之气扑面而来,更是不由让人心头颤动。
好似窥见了两只亟待送入腹中的猎物。
魔道与正道虽都是□□凡胎之身,但经过上千乃至上万年的修炼演变,这两道之间的天命之子难免比初代更为厉害。
比如初代魔君之子云也重,往昔的道殊殿尊之徒殷落堂。
他们二人生来便不必如同类一般,或行旁门左道采阳补阴,或苦心积虑十年磨一剑。
天命之子向来怀有不凡之身,只需接受指点推化一二,便可直接坐地飞升。
不过这世间多的是蜉蝣沧粟一般的人,魔道中人为了能让修为日益精进,除了靠内炼自身精元外,更多的还需强取吸纳灵力雄厚之人来采阳补阴。
而如今,这眼前两人,若是能强掳来充做口腹之欲,想必对自身修为能够大有裨益。
不过这群魔道中人也不是傻子,知道眼前这两人绝对不是能轻易上手的,便收起了异心道:“二位仙君可知道这儿有条规矩?”
“什么规矩?”赵画琸挑起眉头,“要收过路费么?”
其中一个魔道弟子笑道:“仙君客气了,您这般清贵不凡我们可不敢当,只是有一事还望你们多通融通融。”
孟弋江悄悄掀开一角帘子疑道:“奇了怪了,往日这群魔道奸恶无比,遇见人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去,怎么今日这般客气了……”
顾妤不以为然,“说不准是看叔叔不好惹呢?”
“叔叔?”孟弋江愣了愣,“谁?”
少女的心思全然放在那道紫色的背影身上,“是他呀。”
“……”
门外那魔道弟子还在夸夸其词,闻言,元棠棣忍不住在旁道:“你说你们抓捕的魔道叛徒在我们车上?”
“正是。”
“你有何证据证明?”
“劳烦仙君让我们搜查一番便是。”
“我看他在想屁吃。”顾妤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孟弋江:“你一个姑娘家说话怎么如此粗鲁。”
顾妤白了他一眼,翻过身不再理会他。
赵画琸觉得好笑,“想搜人,你也得有那个本事才行。”
虽然说不必惊恐这几个蝼蚁一样的魔道中人,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元棠棣并不提倡直接正面硬刚。
思及此他靠近赵画琸,悄悄拽了拽他衣袖。
下一刻两人朝旁边一让,元棠棣笑了笑,“诸位请吧。”
孟弋江却大惊,还未出声就被顾妤拽着往车厢后钻去,那几个魔道弟子见此笑了笑,其中一个上前,一只手刚要探上车辕,却不知道后背被谁送了一脚,他一下子重心不稳直接扑进了车厢内。
“坏蛋,去死吧!”
顾妤见状抄起孟弋江腰间的剑柄就往那魔道弟子身上一通乱戳。
之后又被接连好一通胖揍,那几个魔道弟子直接被扒了衣服,衣衫不整地扔在了路边,远远看去,活像几只白斩鸡。
“你……”孟弋江张口结舌。
期间谁也没看清谁趁乱动了手,倒是顾妤难得出了一口气,心情好了许多。
“看什么?”顾妤睨他。
“没,没什么……”孟弋江觉得自己应该改变一下心里对顾妤的看法,“只是扒人衣服,这……不是君子所为。”
元棠棣伸手推开车窗通风换气道:“你哥哥的伤势如何了?”
孟弋江吃惊,“发生了什么?”
顾妤叹气道:“几月前哥哥去酒楼起了冲突被一群魔道弟子打断了肋骨,在床上将养了好半个月。”
“这样啊,难怪师兄你刚刚让着顾妤出气。”孟弋江看了看元棠棣,后者弯了弯唇角却什么也没说。
马车外,赵画琸支起一条腿倚靠在车厢上,一只手牵着缰绳,凝神细听着车内的动静,眉眼淡极宛如晴空碧洗。
片刻后,他手指搓捻着腰带上垂下的流苏,淡淡道:“出来吧。”
话音刚落,他脚边的踏板上忽然攀上来一只柔若无骨的手,紧接着一道艳若朝霞的红衣翻身而上,脚腕上的铃铛叮铃作响,那女子云鬓雾瑶,肌肤赛雪,身上更是带着似有若无的暗香。
她毫不避讳地坐在了赵画琸身侧,须臾一双睡凤眼扫量着他侧脸,那眼里好像有一只毒蛇猛兽,贪婪的被他身上的气息所吸引。
“你也是魔道中人。”她勾唇一笑,声如黄鹂,“你身上的气息好像那个人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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