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道苍翠,远山雾霭。
自洪荒之乱将人魔两界的分界线捅出了个窟窿来后,原本上古洪荒之中封印的异兽便悉数复苏了过来。
此事是福还是祸倒也说不清,毕竟紫府修道之人大多都是假借于物而辅助灵修,最通俗的两种就是器修和双修。
器修谓之寻找一把趁手合适的武器,剑也好刀也罢,一旦捆绑结契便是你共生的伴侣。
如同人死灯灭,你死,它也亡。
而双修就更简单了,找个喜欢的人一起飞升亦或找个有灵性的神兽异兽当做共生伴侣。
传闻五岳门门主的爱徒陆却识当年就是和一头从洪荒中复苏过来的上古神兽苍龙结为共生伴侣,之后一举飞升成为上仙稳坐掌门人之位。
其际遇大概可称为上下五千年都不曾有过的神话。
同行的弟子们滔滔不绝地议论着此事,他们此行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到适合自己的共生伴侣。
南荒是上古异兽出没的地带之一,虽然此处凶险异常,但是想要驯化一头异兽和自己结契,不付出点代价是不行的。
而且选择此次出行的弟子都是紫府内门已经自主选择要和异兽双.修的这一类弟子。
毕竟比起人来讲,异兽的灵核力量更强大,修炼时所得到的回报也是寻常灵修所不能及的。
至此为了全程保护好弟子们的生命隐患,紫府特地派了四位道君座下的弟子前来护航。
赵画琸就是其中之一。
彼时的他性子沉默寡言,不爱说不爱笑,虽为紫府道尊首徒,在山中却全然没什么存在感。
“所以清衍道尊让他出来干什么?”
有弟子终于忍不住将目光朝他这边打量过来,“什么都不会,连灵根都没有,说是让他保护我们,怕是万一出了什么事儿他还得拖我们后腿呢。”
“就是就是,废物一个真是让人无语。”
“喊他出来干什么,跟个累赘似的!”
“……”
赵画琸一手轻按着腰间的剑柄,一身紫袍贴合着他笔挺的身姿,紧跟着随行队伍的最后面,以往本该面无表情的人,这时嘴角竟然挂了一丝奇异的笑意。
蜃境之术,很好,又来了。
上一次无意被拉入过往的回忆之中,他还觉得只是巧合,可如今来看似乎不是。
“师弟,怎么了?”
与他同行的是青芜道君的首徒吕潇湘。
后者辈分上算是他的师姐,平日里虽不常见面,但是吕潇湘大概是除了师尊之外对他最好的人。
“没什么。”
赵画琸不咸不淡地答道,然而他这副神情落在吕潇湘眼里就像是个心里有了委屈却不肯表露出来的小孩子。
思及此,她微微朝赵画琸靠拢了些,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肩头道:“你呀,还记得我上回说过什么吗?”
近身的一缕淡香飘逸在鼻尖,赵画琸回过神来就发现吕潇湘和他贴的极近。
他的记忆里对这个师姐已经没有了太深的印象,无非就是温柔善良,待任何人都是一副谦谦君子般的温文尔雅。
平淡却又不起眼,宛如芸芸众生中的一只载客远行的斛舟。
“闲看花开花落,醉望云卷云舒,有些话既然于己无补,何不放宽心态?”
赵画琸回望她,就见吕潇湘嘴角抿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与其看透不如看淡。”
看淡?
师姐,杀身之仇哪有那么容易看淡。
心里压下这句愤懑与不满,赵画琸只是回以一笑,什么也没说。
及至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随着五百余名弟子走出南荒隧道后,前方半人高的灌木丛中突然发出一声尖啸。
那啸声宛如气潮海浪,层林远播,不过一会儿便掀的拔地而起的古树簌簌抖动,一大片惊鸟振翅飞出。
不少弟子都发出了间或感叹和跃跃欲试的呼声,更有甚者已经手扣刀鞘,拔出三尺长的清凌剑刃。
“大家都安静。”
带头的两位师兄立即站了出来,“非我任调令,不得擅自妄为,否则视为……”
那弟子话音未落,忽然一阵狂风从众人的头顶呼啸着掠过。
巨大的阴影如同能遮天蔽日一般,脚下的土地发出来自地心深处震耳欲聋的滚烈声,仿佛流淌着火山岩浆。
“快看!是上古六兽之一的螣蛇!”
有弟子抬头指天,果然一只体型庞大,身躯修长如蛇的生物扇动着两翼从头顶掠过。
人们惊叹于这些远古生物的庞大和壮观,却忘了已迫及自身的危险。
赵画琸未曾去凑这样的热闹,像这种无足而飞的螣蛇在南荒里并不少见,及至上千年已过去,这种生物已经不知道繁衍了多少出来。
他凝眉细听着周身的动静,传闻螣蛇主火德,性柔口毒,其能不差于苍龙应龙,历过天劫后则能直飞八荒。
此物与六兽之一的勾陈相附,勾陈主土德,与主火德的螣蛇相配合,两者就如同相辅相成的青蚨母子钱,其中有一物出动,另一物必然也会出现。
果不其然,心里的猜想方一落定,地面的震撼声就越来越明显。
一名弟子脚下忽然无声无息的裂开一道地口,然而他似乎还未察觉,等到裂口完全匝开时他连呼声都没来得及发出,直接整个身子垂直下坠。
地底深处是永无止境的幽暗,顺着地缝蔓延出寒冬般的冷风,他闭着眼睛只道是死定了。谁曾想衣襟突然被人捞住,那弟子下坠的心几乎在这一刻跳停。
“别乱动。”
赵画琸眼疾手快的一把拽住他衣襟。瞧见是刚才被自己一言讽刺的紫府大师兄,那弟子愣了愣,张口结舌的看着他。
“掐指凝神,意守丹田,归气海,抱守一……”他声音沉稳有力的念出一句平日里对于诸多弟子来讲万分枯燥无味的口诀。
那弟子吃惊的看着他,随后紧跟着照做,只觉结丹之处爆发出一股澄然之气,沉重的身躯眨眼间变得轻盈,眼看就要爬出地口深渊时,不远处的树林里突然爆发出一场哗然之声!
紧接着无数黑黢黢的影子从林中毁天灭地般的飞掠了过来。
其中不少人跟着遭殃,衣服和脸均被那酷似鼯鼠一样的尖牙利齿的怪物抓的稀烂。
“结阵,快结阵!”
有人在混乱中动声大喊,然而军心已乱,哪有人还顾得上听从指令,唯有几个紧跟着吕潇湘的弟子听话的掐指凝神,祭出一片半罩透明的灵光抵御住了这群怪物的攻击。
“师兄,师兄,我求你别松手!”
数百只鼯鼠似的怪物一齐冲了上来,赵画琸右手祭出一道银光护住了周身,然而脸颊还是不妨被那怪物的利爪勾出一道伤口。
一道血线飞溅在那弟子的脸上,他神色惊恐地看着赵画琸,生怕他在这紧要关头松了手。
然而下一刻,他五指微拢,脸上突然出现一丝奇怪的神情。
那半张脸上眨眼间已是鲜血淋漓,顺着那道雪瓷般的肌肤玷污了衣襟。
“你命该如此。”
唇角微张吐出这半句低沉到毫无起伏的声音,他就这么松开了手,看着那弟子被来自地心深处的蛮力一把拽了下去。
像是一颗投入瀚海的石子,死的悄无声息。
屈指擦过脸颊的鲜血,赵画琸握着剑柄站直了身子,眉眼间的神情冷淡到仿佛不容于世间的一切活物。
一只庞大的身影在他的视野里出现,所到之处地脉尽裂,崩裂出足有一丈之长的地隙。
“勾陈。”
他拖着手中的长剑走向那只巨山一般形如麒麟的神兽,仿佛无惧生死。
不远处拼力杀出一条生路的吕潇湘瞧见了,几乎是惊得心神俱裂。
“师弟,别过去!”
她大喊出声,然而这声音很快就被绞碎在铺天盖地的厮杀和狂风之中。
那神兽连紫府四阁长老加起来都很难将其制服,更何况是赵画琸,他现在上前送死无疑会被碾的稀碎!
吕潇湘咽住了心胸翻滚涌上喉咙的一口血,连忙飞身持剑上前将赵画琸一把拉住。
就在距离勾陈不到六尺半的距离,那神兽巨口猛开,一阵奔腾的兽息卷向他们。
吕潇湘横剑挡在他身前,单薄轻柔的身子如同空中纸鸢般几乎被强劲的兽息戳出一个碗口粗的大洞。
“师姐?!”
赵画琸猛然回过神来,一把拉住她广袖。
“听话,道尊说了,你不能出事。”
女子清素的面容出现一丝裂痕,眉梢眼角团着的一缕秀气也因为扑面而来的兽息荡然无存。
脑颅内刀劈斧凿的剧痛再次传来,赵画琸伸手拽着衣襟只觉得呼吸困难,眼里的陌生寒意却控制不住的跌宕而来。
他握着剑柄的手变得痉挛不止,突然忍不住一膝跪倒在地。而吕潇湘也因为支撑不住,身子被风刃一击直接倒飞了出去。
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袭来,身体落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她错愕的抬起头来,一张清颜如画,眼中光泽宛如倒水生寒般清冽无间。
“道尊……”
“安心。”
那两个字仿佛一颗定心丸,吕潇湘如释负重地颔首,清衍俯身动作轻柔地将她放下。
转眼间就如同一支穿云破月的箭矢飞射而出!
赶在勾陈踏足上前将所见之物夷为平地之时,清衍一把抄起赵画琸的膝弯,抱着他的身体瞬间腾空而起。
迎面而来的吼声如雷,一直徘徊在头顶的螣蛇这时也俯冲而下,嘴里喷涌出炽热的火舌。
然而清衍仅仅是足尖轻点,借风上力,一手托着赵画琸,一手掐诀迎上勾陈门面!
一阵浅金色的薄光在掌心盈开,倏尔之后,化为一阵灵波荡开涟漪一般的风刃,一层层扫进远古密林。
尘埃落定,南荒里的神兽竟也奇异地安静了下来,勾陈转而变成一只温驯的坐骑,俯身坐卧在地,连螣蛇也缩小数倍,最终变成一只小蛇挂在了清衍的手腕上。
周遭还拼尽全力厮杀的弟子也在这一刻集体安静了下来,呆呆地看着横空出世的清衍道尊。
“师尊……”
恍恍惚惚好像看见那个温柔如水的人近在咫尺,赵画琸皱了皱眉头,似乎要极力辨认眼前的人是实非虚。
“失败了么?”
清衍抬手试他额头余温,眼底似乎有些遗憾,却还是微微勾唇对他露出一丝笑意,那模样一如当初那个贴心照顾他,如兄如父一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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