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生死抵命

    那道剑光劈过来的时候,赵画琸正好敏觉的偏了偏脑袋,下一刻身后就多了一道被风刃切割开的坑坑洼洼的墙壁。

    “你做什么?”

    他凝眉看着眼前晃动的人影,场景转换太快,一时之间没能让他找回重心,孟弋江却持着剑明目张胆的指着他道:“她是魔道中人!”

    “谁?”这个字刚迸出,他就立即反应过来,手指往后猛地一拉,将一道朝霞般的身影拉到了眼前。

    “怎么又是你?”

    银燕筝此时幻化成了一团虚影,就漂浮在他眼前,颇委屈道:“我也不想的,这孩子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意欲对我行凶……”

    她话音未落,孟弋江几乎要气吐血,“你这魔女少搬弄口舌,明明是你趁着仙长毫无防备之时企图侵犯他!”

    虽然元棠棣已经三番五次更正孟弋江的思想让他不要针对自家师兄,但对于平白无故占据了自己兄长身体的人他还是十分难有好感。

    ……不过。

    “侵犯?”赵画琸眉尖一挑。

    “我……”孟弋江支吾难言,“魔族中人不都是靠采阳补阴的……吗?”

    “啧,我看你属实是想多了。”蜷缩在银燕筝手指上的小蛇轻轻地嗤了一声,“他看你躺着不动,还以为这魔女把你当做辅料给吃了呢。”

    银燕筝当即表示十分委屈的点了点头。

    “罢了,误会一场。”

    “你居然包庇这魔女!”孟弋江大惊。

    从小到大紫府给他灌输的思想无非就是正魔对立,两不相融,所以魔道无恶不作,正道大义凛然之类的封建残余固本思想。

    所以孟弋江会这样生气也无可厚非。

    毕竟他小时候也听了不少这样的言论,只有师尊会告诉他让他自己懂得明辨是非除外。

    “你还要我说几遍?”赵画琸终于沉了语气,一旁的顾妤见状拉了拉孟弋江的袖子道:“阿江,叔叔不会是这样的人,你别……”

    ‘添乱’两个字还未出口,门口忽然出现一道身影。从刚才清醒过来后,元棠棣就听见了隔壁传来的剑气声,心里一紧立马赶了过来。

    果不其然。

    就看见一地的狼藉和两方对峙的人影。

    然而余光触及赵画琸身前公然坐在他怀里……其实也就是一团虚影飘在他面前,从元棠棣这个视角看去,难免像是坐在他怀里一样。

    心里当即有一股怒火直冲灵门,可当视线落在师兄云淡风轻的脸上时,他觉得自己好像什么脾气也发不出。

    是了。

    师兄仅是师兄一人而已,现在还不属于他,他没资格对师兄的事指手画脚。不过早晚有一天,师兄只会是他一个人的。

    唇角习惯性地带上三分笑意,元棠棣目光锁住银燕筝的身影,“她是魔族。”

    “所以呢?”赵画琸挑眉,他换了个姿势坐直了身子,掸了掸袖袍道:“忘了说,我也是魔族,那么……道长您要除魔歼邪么?”

    银燕筝闻言有些诧异地看向他,一双睡凤眼里水泽波动,然而赵画琸的视线却一直紧盯着元棠棣,分毫不曾为旁人动过。

    气氛一时下降到冰点。

    元棠棣收紧手指缄默无言,他其实很想说他不在乎这些,师兄是凡人也好魔族也罢,只要是师兄就好。

    可现在他不能说出口,他还不想这么快就暴露身份跟师兄刀剑相向。

    即便难保师兄已经猜出了一二,他也不想轻易地捅破这层窗户纸。

    “没什么。”元棠棣敛下眉眼,轻声对孟弋江道:“今夜多事无眠,莫再打扰仙长休息了,弋江,我们先……”

    “站住。”

    那两个字仿佛灌了铅一般奇异地把元棠棣钉在原地,他僵着身体转过身来,然而眼前却掠过一道风。

    瞬息之间,几乎是无人看清,赵画琸直接一手抓着他肩膀身形一晃,带着他离开了这里。

    头顶的乌云敝月,幽寂的小城镇里街角巷尾呼呼流窜着夜风。

    期间元棠棣并无挣扎,他就一直这么任由赵画琸钳制着他,身侧被带动的气流鼓起宽大的袖袍,他试着抬起头,眉目微怔地注视着师兄淡漠到毫无神情的侧脸。

    直到赵画琸带着他来到一处屋脊之上,身子被毫不留情地一把掼到紧贴屋脊而建的一堵石墙之上。

    背脊被粗糙的墙壁不轻不重的掼胸倒力,元棠棣没忍住咳嗽出声,还是伸手捂着肩膀在陡峭不平的屋脊上缓缓站直了身子。

    迎面赵画琸一甩袍袖,背对着他负手而立。眼底沉载着远处死寂昏沉的幽蓝天光。

    “你来这儿不该是仅仅为了寻我回去。”

    “……”

    意料之中,师兄果然还是猜到了啊。

    元棠棣也不做掩饰,上前走近了一步,“我如果说是,师兄会怎么想我?”

    “哼。”嗤之以鼻的一声笑意,赵画琸也不看他,“既然寻我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元棠棣垂着脑袋没出声。

    赵画琸心里却仿佛有了答案,他转过身来,将视线一寸寸定格在元棠棣那张本不属于他的脸上。

    “你怕和我起冲突是么?”

    “……是。”

    “那么现在呢?”赵画琸摊开双手,倏地一笑,“不觉得有些意外?”

    “师兄心里应当是恨我的。”元棠棣语气诚恳,“所以早在你发现我的那日起我就做好了准备……”

    他抬起头来直视赵画琸,眸光微漾,“师兄现在想怎么惩罚我都可以,无论是骂我也好打我也罢,我一概不会还手,只要……”

    “那我说我想让你以命偿我呢?”

    “……我现在还不能死。”

    沉默良久,元棠棣给出了这个答案。

    赵画琸似乎是有些意外,他挑眉朝着元棠棣靠近,近身的气息还是异样的熟悉。

    一股冰雪松针的味道。清清冷冷地和师尊身上常有的气息相差无几。

    “换回来。”他低声吩咐道:“我要看你现在的样子。”

    元棠棣只是依命遵照着办,撤去了禁锢身形的法术,恢复了他常年待在紫府的样貌。

    那样貌依旧清颜如画,眉目澄然,身量近乎和他贴合,从前那个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的小师弟如今也长得挺拔坚韧,修长如竹。

    “倒是长大了不少,看来我当年一时兴起养的小娃娃居然没被我一时兴起掐死在摇篮里。”

    元棠棣闻言闭上眼睛,只觉得心如刀割,他声音止不住地颤栗,却还是矜重道:“师兄,让我继续待在你身边吧,就当是赎罪……”

    “赎罪?”赵画琸微微一笑,“你难道觉得自己有错么?我觉得没有,毕竟紫府道君哪里会有污点,若是你当初出手相救于我,保不齐我现在还是个被外人津津乐道的一个被豢养在紫府后院的废物。”

    他语气平淡的几乎毫无起伏,风轻云淡地像是在与人询问今天是什么天气会不会下雨一样。

    不知道是愤怒过了头还是已经麻木,连他自己也觉得神奇,居然能有心情和元棠棣在这里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聊。

    “……对不起。”

    反观元棠棣,倒还是像极了当年那个做错事站在他面前被勒令不准撒娇耍赖,憋屈的只能咽着眼泪哭泣的小孩子。

    赵画琸看着他缄默无言,凉风吹过肩头,乌云敝月的夜晚两只人影沉默地相对着。

    倏地,脑后多了一只手,元棠棣怔然的瞬间,赵画琸已经一手扣着他后脑勺将他压向自己的肩膀。

    腰间同样缠上一只有力的手臂,死死地箍住他腰身,元棠棣被他的动作带的一绊,直到赵画琸浸透着杀意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地响起,“若是让我发现你还存有半点异心,我会杀了你。”

    风声细微,被揉碎在眼底。

    元棠棣低头将脑袋埋进他颈肩里,双手同样紧紧圈住他,好像死死地抱住最后一次微末的希望。

    他弯了弯唇角,如同生死抵命一般的承诺道:“不会了,不会再有了,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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