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在答题卡上写下名字。
——魏燃。
字迹端正，锋芒内敛。
名字看起来与他的人完全不一样。
苏烬坐在讲台旁，随手翻起一本书：《千金要方》。
中医这方面他倒是感兴趣，以前一直没机会，正好现在有的是时间。
苏烬翻过几页，看一下监视器，然后继续低头。
另一位老师则是在玩手机，监考得多了，哪有猫腻一眼就能看出来。
时间过得很快，第一门语文考完，刚好吃午饭。
苏烬收答题卡，女老师把试卷和草稿都收起来，以后给学生讲解。
等教室人散的差不多，苏烬叫住魏燃。
少年一顿，往他这走来：“老师。”
“跟我来。”
苏烬把他带到办公室，从口袋翻出一小卷纱布，折叠几下，扭成细长条，然后看向他，“右手伸出来。”
魏燃照做，苏烬摸了摸他的腕骨，其中两块骨头稍微错位，而且基本固定，他问：“你这手伤了好几年了吧？”
从讲台上就经常看到他捏住右手腕写字。
魏燃垂眸掩过其中异彩，嗯了一声。
苏烬毕竟不是专业的骨科大夫，给他稍微按了下缓解疼痛，然后用绑带固定，打好结，却又不会限制他的动作。
之后两人一起去食堂，魏燃坐着等吃就行，苏烬端着两个餐盘，他给魏燃打了排骨汤、锅包肉还有拍黄瓜。
魏燃见他手里拿着一副新的叉子还有汤勺，心中酸胀，泛着暖意，他左手接过，抿了抿唇，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下午考数学，三点开始，大中午的，学生们都有些困倦，教室里老式风扇全开了也没什么用。
苏烬趁午休，每人发了几块薄荷糖提神。
魏燃剥了一颗塞进嘴里，凉意蔓延，他含着不舍得咬碎。
两个半小时眨眼就过去了，收好卷子后，一起到了大门口，苏烬问他：“家里有人来接你吗？”
魏燃点头，苏烬放心了，“路上注意安全。”
“好！”看着苏烬骑着电瓶车逐渐消失的身影，摸了摸手腕上的绑带，人流散去后，他独自往车站走去。
他说谎了。
没有谁会来接他，从来都没有。
第二天，苏烬等在车站。
昨晚他查了下，最早一班车到这都已经七点五十，步行到学校起码二三十分钟，魏燃昨天能到估计是跑着去的。
“上车。”苏烬递给他一个牛皮纸袋，里面是两个巴掌大的鲜肉包，他吃着味道不错就顺便带了。
魏燃怔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坐在后座上，手里握着热乎乎的包子。
苏烬骑了一会儿，从后视镜里见他一动不动，说了句：“趁热吃才好吃。”
然后匀速骑着，他不着急。
魏燃捏住纸袋，五指收紧，一口咬上去，热气伴着香气往上涌，魏燃大口吃着包子，热气熏红了他的眼眶。
“咳咳——”魏燃咽下最后一口包子，他似乎噎着了，咳着咳着眼泪掉下来。
苏烬一惊，降速想要停下来看看。
魏燃吸了吸鼻子：“我没事的......”然后两手环住他的腰，让他专心骑车。
魏燃垂着头，他无声笑着。
两人到学校才八点不到，苏烬给他倒了半杯热水。
魏燃接过，几口喝完。
苏烬把他送到三号考场就离开，魏燃拉住他袖口，“你......老师不进去吗？”
见他眼中期盼，苏烬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我就在隔壁二号考场，好好考，加油！”
魏燃有些失落，只能点点头。
监考老师之间换考场这事儿他也是临时知道的，毕竟没经验，那位女老师倒还在三号考场，她走到门口，笑着问：“你家亲戚啊？这孩子挺不容易的。”
苏烬摇头说：“路上偶然碰到的。”
女老师是真的诧异了，昨天他又是搀扶又是打饭的，今天还亲自接送，她对她亲侄子也不过这样了。
随后她了然一笑，魏燃这孩子虽然寡言，看起来冷淡，对人却很周到，很难让人不喜欢他。
魏燃做着题目，写到最后几条一时有些走神，直到监考老师敲了几下桌子才回神，他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拿出一颗薄荷糖，剥了扔进嘴里，然后凝神看题目，很快写好又仔细检查几遍。
女老师满意的点头。
魏燃提前十分钟交卷，出了门，轻轻走到隔壁窗口。
那人端坐在监视器旁，目不转睛的盯着监视器，过了一会儿又伏在讲台上看书，阳光照在他身侧，给他侧脸打上一层暖黄色的光晕，魏燃第一次知道，原来有人可以这么好看，是那种光看着就很舒服的好看。
苏烬准备收答题卡，转头看见窗外的少年，冲他微微一笑。
魏燃连忙收回目光，低头看着脚尖。
门被打开，魏燃还低着头，苏烬摸他毛茸茸的脑袋，然后领着他去食堂，中考这几天的伙食待遇直线上升，魏燃却吃的心不在焉，他的心到现在还跳得很快。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好像在耳边回响。
下午考历史和政治，考的是记忆力，这对魏燃来说毫无难度，他又提前交卷，站在窗外静静看着那人。
他站了半个小时左右，腿都有些麻了，却觉得怎么也看不够。
叮铃铃——
铃声响起，魏燃整理好衣服，等他出来 。
苏烬又问他有人来接吗，魏燃十指攥在一起，他说:“没有。”
听到意料之外的回答，苏烬皱眉，谁家家长这么心大，让孩子一个人乘那么远的路，中考这么大的事都不关心一下。
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魏燃牙齿不自觉咬着下唇。
“我没有家人，”他顿了顿，“对不起老师，我骗了你......”
说着，他低头，几乎要把自己埋下去似的。
苏烬忽然想起女老师说的那句不容易是什么意思了，他好气又心疼，两指抵住他额头，“抬头！”
魏燃被他手上力道弄得猛然抬头。
“松嘴！”魏燃乖乖照做。
牙印很深，少年下唇破了好几个口子，鲜血随着牙齿的离开缓缓溢出，苏烬从口袋里拿出一张一次性消毒布，拆封后给他擦了擦，低斥：“傻不傻？！”
少年怔怔点头，还应和一句：“傻！”
苏烬简直被他气笑了，还知道自己错了，面子有那么重要吗？这要是半路出什么事儿谁负责，那地儿那么偏！
“你现在住哪儿？”
魏燃摇头，他之前租了间十几平的小房子，现在房租到期，房东不让住了，他这几天都跟着公交师傅住车站休息室。
靠！
苏烬心里忍不住爆了声粗口，这娃是怎么长到这么大还安然无恙的？这么不会照顾自己。
见少年可怜巴巴的望着自己，苏烬叹气，领着他也到了旅馆，再开一间房，听到一晚一百五魏燃连忙拉他手摇头。
一百五他打工不算吃喝都得攒个四天。
服了服了，苏烬无奈只能把人带回自己房间。
房里只有一张床，连个沙发都没有，苏烬也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洗好澡换上长袍占了一半的床。
魏燃换上睡衣，把两人衣服洗好、甩干，再挂在阳台，明早就能干。
他回房的时候苏烬已经睡着了，怕他着凉，魏燃给他拿了羊毛毯子盖着，魏燃见他睡觉不老实，勾唇一笑，给他掖好被角。
苏烬睡的正舒服，身上忽然一痒，他翻身挠了挠，那痒意偏偏追着他跑，他不耐，一脚蹬开，瞬间舒坦了！！
魏燃无奈，坚持不懈地给他盖毯子。
他正准备盖到他胳膊，那人忽然长臂一揽，魏燃被带到他怀里，他呼吸一滞，温润的眉目近在眼前，他不由探出手。
苏烬迷糊的摸了摸他的头发，然后拍了拍他的背，跟哄小孩儿似的，“乖，别闹......”
一下又一下，魏燃眼睛渐渐合上，居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凌晨六点，苏烬习惯性揉了揉眼睛打算起床。
嗯——
他闷哼一声，小心把身上人移到一旁，然后捶了捶身上酸疼的肌肉，这小子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没想到这么重。
至于少年为什么趴在他身上，苏大夫也大概能猜到一二。
苏烬曾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自家浴室里泡澡，泡了有些时候，皮肤都开始发皱，所以睡着了的他做出什么都不稀奇。
洗漱好后，苏烬换了衣服出门。
魏燃其实在门响的时候就已经醒了，他缩在毯子里，仿佛依稀能感觉到那人身上令人安心的热度，然后闭上眼继续睡。
他已经许多年没睡得这么安稳过了。
苏烬慢跑到早茶店，作为一个外科医生，体力跟不上是不行的。
两根油条、一笼灌汤包、还有昨天的鲜肉包，饮料只有三种，他想了想，给少年买两瓶牛奶，补钙，自己拿了红茶，至于豆浆，根本不在考虑中。
路过超市，苏烬出来时手上又拎了个小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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