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这给我装?”江爹冷着一张气红的脸,质问:“你四年前为什么跑出去?”
江弈荡着二郎腿反问:“我去哪里,需要理由吗?”如果需要理由,老头这四年里怎么从来不问,反而到今天再来问他?
“你说的什么话?我是你爹不能知道你去那里干嘛?!”江爹将一叠纸拍到他胸前,“你以前做的烂事,以为能一直瞒着我?”
江弈随手捡起一张来看。
“你平时吊儿郎当的也就算了,我不想管你,只要别给我找麻烦,我就权当没你这个丢人的儿子。喏,好,玩到纪家孙子的头上,玩大发了,被人当垃圾扔出去!”
纸上一行行的都是四年前他被赶出C市的起因经过,以及回来后的一些事情,包括昨晚在夜总会发生的事都有。图文并茂,显然是有人拖私家侦探故意搞出来的这份东西。
江弈将纸扔到一边,“你想让我跟谁道歉。”
“你说跟谁?你得罪谁就跟谁道歉!让你别回C市的那个!”怒其不争的江爹戳着他的脑袋:“还好人纪家孙子没给散出去,否则——”
江弈站起来,接道:“否则你的脸往哪里搁,对吧?”
“说什么呢你!你既然要回来就要去道歉!纪家孙子讲理,你去道歉,指不定就不会再为难你。”
“你知道什么?”江弈觉得好笑,“怎么,怕纪家针对你?怕纪少迁怒到你的腾跃上?怕别人知道你得罪了纪家?”
四年没见的父子见面竟然是这幅针尖对麦芒的场景,儿子的语气里只有强烈的对抗和不屑,江爹忽然觉得无比疲倦,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玩了二十多年你也玩够了,既然回来了,道完歉过两天你来公司,先在我旁边学着些,以后……至少能够你吃。”
江弈揣着手转身上楼:“我不去。道歉我不去、你的公司我也不去。”
不说他昨晚才黑了纪九韶一把,跟纪九韶道歉完全就是不可能的事。现在去老头公司也只是把老头的腾跃带下水而已。
“你!”青筋随着粗喘一鼓一张,江爹在后面咆哮:“废物!你就一辈子当个废物!我怎么生出你这种没出息的东西!”
“我跑赢了你那十几亿精子才出生的。”江弈扯笑:“而且妈生我的时候……你在哪呢?”
端着红花油过来的老妈子听到这句话,心里咯噔一下,视线里江爹一把抓起烟灰缸往楼梯上的江弈砸过去。
有什么东西砸在他背后,力道之大让他脊背一木,沉重尖锐地痛苦泛开。
玻璃制的烟灰缸滚落楼梯,裂在地上成了几块。
“老爷!”老妈子语带责备的喊了一声,匆匆跑上去,知道他们会吵,但没想到会提到这个话题。
江爹在原地看着烟灰缸的碎片,又看了看少上面的儿子,覆着厚茧的老掌握住又放开,脚步往前动了半步、停下。
江弈回头,白毛滑落下来戳在眼睛上:“妈一个人在破烂诊所里难产的时候,你人在哪里。”
江爹蜡黄的脸上松弛的肌肉微微颤抖着,嘴唇发白。
老妈子扶住江弈,“少爷别说了!伤到骨头没,去医院看看先?”
江弈摇了摇头,让老妈子扶着上楼。那一下大概真是砸到骨头了,剧烈的疼痛蔓延,让他有些站不稳。
江爹看着他年轻挺拔的背影,在下面嘎声道:“明晚跟我去宴会。”
江弈反坐在椅子上,任李嫂替他处理背后的伤。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水逆,右手打了石膏,下巴挨了一拳——虽然小保安伤的更重,现在背上又多了一记重击。
沈老妈子照顾江家二十来年,从江爹开始创业就在帮忙打理家里,呆的时间比江弈的年纪还大,那些往事比谁都清楚,也知道江家父子关系势如水火。
虽说江弈太混账不上进,还经常闯祸,但对家里头这些人也没太为难,她又是看着江弈长大的,把他当成了半个孙子,现下见他背上的伤不由得大喊造孽。
“少爷,老爷也是为了你好,下次不要再跟他对着来了,退一步海阔天空,这四年没见了,晚上坐一起好好吃顿饭,父子哪有隔夜仇,李嫂给你们做好吃的,你看你,瘦了这么多,说了多少次不要总是跟人结仇,右手怎么还打上石膏了。”沈老妈子一边抬着他的下巴轻揉,一边絮絮叨叨,“你妈的事情,以后别提了,那也不是老爷的错,他当年也不知道。”
这些话,多年来沈老妈子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江弈也不知道说了多少次“我知道了”,就是没用。
江爹第二天早上出门时不忘吩咐了一组保安来看着他。
得亏右手打了石膏,江弈才能好好在家里乖乖待够二十四小时,正好有空安抚一下C市里的人。
江弈一天的安排依旧非常满,忽略掉半个月里阿彦发来的信息以及很多个未接电话,温柔问候远在S市的芷欣,跟她煲了半天电话粥以诉说这段时间的忙碌和想念,什么不给你打电话是怕听到你的声音就想飞过去,忙得我每天晚上都梦见你,现在可以休息了就只想听听你的声音……
下午,开始给陆言发短信,极尽调戏勾引之能,然后成功被拉黑。
江爹回来的时候,大门口保安们还在安分地守着,一整天都很安静,江爹不由得诧异,自家儿子竟然真的没跑出去?
“话说在前,宴会我可以去,但我不会道歉。”
江弈退让半步,父子的默契,江爹点头也暂退半步。
江弈在李嫂的帮助下,解掉吊着胳膊的绳,穿上黑白纹衬衫、外套宽大号灰黑色正装外套,虽然右胳膊看起来臃肿非常,但比起吊着的模样好很多。
江弈跨进车门,江爹坐进车里,父子两一左一右,中间能有多空就多空。
这是江爹第一次带儿子出席宴会,见儿子跟没骨头似的趴在车座上,江爹浑身不自在,忍不住出言斥道:“坐直了,像什么样子!”
江弈挑挑眉,“背疼,挺不直。”
然后江爹不说话了。
到达地方,下车。
江弈抬头看着面前金碧辉煌的大门,侍者彬彬有礼地接待,身穿正装的男男女女走过他身边,一些在只出现在新闻里的面孔晃过眼前:“对了,还没问,这宴会是干嘛的?”
江爹整理领口:“周老寿辰、慈善晚宴。”
“周……”江弈脚底生了根,能引来如此多商界名流的周估计只有……周博明的周。
江爹以为他不知道周家,扫他一眼严厉道:“让你平时只知道跟那群狐朋狗友混,横影的周家,走。”
“……”江弈迈着僵硬的步伐往里走,右眼皮直跳。
玩完。
谁家晚宴不好,偏偏是周博明那张狗皮膏药家的。
他当然不是怕周博明,而是烦,江弈已经想得到周博明看见自己会什么样,或许他们两还会成为宴会的焦点。
只能希望他两今晚撞不到一起。
宴会还没开始,宽敞的周家别墅里优雅的琴声缓缓流淌。
会厅人流穿梭,江爹在商场上做的风生水起,朋友尤其多。不管身价高低,基本上谁见了他都得过来碰个杯寒暄一下,顺带疑惑身边这位年轻人是谁,在得知是江总儿子后,战术性后仰,干巴巴地夸江少爷真是年轻俊朗。
从某方面来说,江家父子两很像,都特别能交朋友,只是场合不一样——江爹擅长商场,江弈擅长夜场。
又是一个对江弈挂着淤青的脸能夸得出俊朗的人,江爹和颜悦色地笑,碰杯饮酒,江弈无所谓地笑,滴酒不沾。
江弈过去虽从不跟江爹一起出席正经场合,但其名早已传遍C市商圈,谁不知道江爹有个一无是处、违法乱纪的儿子——还不止是不务正业,流言里这个江少爷不止私生活混乱到令人咂舌,还经常以势压人。
头一次碰到真人,商界大佬们都不由得多瞧江弈几眼。
不管平日怎么不听话的小辈,在这样名流聚集的宴会里,几乎都会收敛起个性安安分分。
瞧瞧这个江家少爷,在慈善宴会的场合头上还顶着一撮白毛?真是无药可救的纨绔。
别人家的儿子都开始在商场或者各自里行业里有所作为,就唯独这个江少爷多年来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哎,虎父犬子,众人看向江爹的目光都多了分同情。
“听说Y城那便的开发项目你拿下了,到时候我做东,替你接风洗尘。”
江爹笑应:“好啊。”
“侄儿,林叔跟你父亲是多年好友,这么称呼你不过分吧。”男人豪爽地拍拍江弈的肩膀,“侄儿头一次出席这种场合?以后是打算跟着江总做事?”
江弈笑而未语。
江爹替他回:“是啊,我这儿子不成器,但以后总得接我的班,先学着点好。以后还请林老兄多多关照。”
老林爽朗应下:“义不容辞!我家那儿子也是整天不务正业,去办什么画廊,我真是头疼,你儿子有这个心已经挺好了。”
“听说林老兄的儿子前段时间拿了个什么画奖,哪里是我不成器的儿子能比的,那才是是真的年少有为!”
两个老家伙一顿商业互吹,江弈站在旁边左耳进右耳出。
老林哈哈笑说:“别吹捧那小子了,要说年少有为谁比得过纪年的纪总,年纪虽小,但比我们这些老油条厉害得多咯。”说到这声音放低了,“纪家有这样的接班人,羡慕不来。”
江爹深以为然,转头扫了一圈大厅问:“纪总……今晚没来?”
老林左右寻视,也没瞧见踪影:“你想见见他?他跟周家的那个小孙子关系不错,多半会来的。”
“我是想让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多看看他,学着些。”江爹恨铁不成钢,“要他能有纪总千分之一的能力,我也就不愁腾跃的将来了。”
如果说纪九韶是别人话里“你看别人家的小孩”的典范,那江弈就是“不努力以后就像他一样”的典型。
纪九韶是榜样,江弈是败类。
纵然比不上纪家孙子,也不能当江家少爷——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说曹操曹操到,我看到周家小孙子了。”老林伸头去望,“纪总也该到了。”
一身西服打着蓝领带的人正往这边走来,江弈看见他头皮一阵发麻,当即说:“我有些饿了,去拿点东西。”
江爹瞪了他一眼,斥道:“就知道吃吃喝喝。”
江弈全当没听到,低头拨弄头发朝拿食物的地方走去,企图通过刘海遮面降低自己在宴会的存在感。
只顾拨弄头发,没注意看路,不小心跟人碰了个正着,江弈抬头,那人也抬头,视线撞到一起。
头发梳的很整齐,看起来身材不错,人模狗样的。有点……眼熟?
那人先是一愣,然后眼里升起可见的怒火,“是你!”
江弈直觉不大对,委婉问:“你是?”
那人张口想说什么,环视周围又噤了声,干脆一把抓住江弈胳膊往外拖。
他抓住的正好是江弈臃肿的右臂,江弈被他拽着走了两步,想甩开,余光却瞟见走过来的周博明。
出去一会正好能避开周氏狗皮膏药,于是江弈顺从地随他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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