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8拐了个弯驶进天隆街,官聆下意识坐直了身体,视线越过车窗看向外面熟悉的街景,心头百感交集五味陈杂。
不过短短三四天,再回到这个熟悉的地方,他竟觉得自己好像离开了三四个月般。
天隆街位于市中心,被各大写字楼和商圈包裹着,地价不菲。
一间画廊设在十字路口的拐角,视角特别好,相对商铺的租金也不便宜,当初程斐把址选在这里的时候周锦航还调侃过他眼高于顶。
只是当初选址时地理位置有多优越如今就有多尴尬,官聆几乎一眼就透过车窗看到了被人泼了红漆的白色大门,门边的红色墙壁上被人用黑漆写了好几个大字,只是那字大约是被人草草处理过,辨不清写的是什么,但给人的视觉冲击还是不小。
梁泽也看到了,眉头不易察觉的拧了拧,脸色也逐渐垮了下来。
周锦航关上车门,见梁泽这反应似乎并不奇怪,还有心思调侃道,“看在多年朋友的份儿上,现在后悔不算你悔约。”
梁泽沉着声摇头,“不用。”
“找人来处理过的,”周锦航边往前走边说,“我们也不可能找人24小时杵这儿看着,前脚刚处理了后脚就会出现新的,干脆就不打算管了。”
梁泽没吭声,跟着他一道往前走,走了没几步迎面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人笑眯眯的走了过来,先跟周锦航问了好。
“这是画廊目前的负责人,”周锦航简单向梁泽介绍道,“画廊对我来说毕竟只是玩儿票,也不可能老往这边跑,程斐出事后画廊这边就挺乱的,就临时找了这边以前的大堂经理来负责。”说罢又冲那经理道,“所有钥匙都拿来了吧?”
那经理点点头,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大串钥匙递了过来,周锦航接过钥匙道,“没什么事了,从今天起这画廊也不用你负责了。”
梁泽扫了眼面目全非的大门和墙壁,脸上倒也没起多少波澜,冲周锦航说,“把门开了进去转转吧。”
周锦航依言开了门,梁泽率先跨了进去,周锦航紧随其后,边往里走边给他介绍画廊内部的格局和曾经入驻过的名人画家都有哪些。
梁泽的视线扫过墙上的画,有完整的也有人为损坏后残缺的,每幅画上都有代表画家身份的红色印章或亲笔签名。周锦航对这些画的了解似乎并不多,只简单说了几个在艺术圈颇有名气的画家,梁泽对照着他口中的名字一一扫过那些画,脸上没什么表情,听得也颇为漫不经心。
走过好几幅画后他才颇觉这里面过于安静了些,回头往后看了一眼,才发觉自己带来的小助理从下了车似乎就没跟他们一块儿进来。
莫不是偷摸跑了?
这是梁泽能想到的唯一可能。
从把人带到明辉大厦梁泽就发现官聆其实并不情愿,即使收了高额服务费,这一路也只见他刁难自己没见过他服务于自己,梁泽忍了大半天没跟他发火就是碍于怕在赵亦欢那边出了纰漏,这人要真跑了,他肯定得先揪回来好好收拾一顿。
梁泽扔下还在喋喋不休的替自己介绍眼前这副梅林图出自艺术圈某新贵之手,那新贵又是如何如何有才的周锦航,自顾转身往大门的方向走,只是走了没几步梁泽的双脚就顿住了。
官聆并没有偷跑,此时的他正站在大门右侧高悬的一副半残的画前,画是黑白两色的,画中一个面容脏污的光头小男孩儿高抬着手臂,眼底透着浓浓的疲惫,眼神却精亮无比,带着小孩儿才有的纯真,纤细的胳膊微微朝前弯曲着,臂弯里站着一只浅灰色的小鸟,那鸟的一只脚收了起来,看着倒像是个瘸腿的,可那鸟的眼神却带着丝不服输的桀骜。
梁泽看到人后下意识松了口气,抬步往前走了去。
等看清官聆看的是副什么画后,梁泽挑了挑眉,“小麻雀有什么好看的。”
官聆的思绪被这突兀的声音给拽了回来,他偏头看向梁泽,脸上带着嘲弄的笑,“这不是麻雀。”
梁泽还是头一回被人以这种表情盯着,脸色颇为不悦,“不是麻雀你说是什么?”
官聆转过脸,盯着那画看了好几秒,一字一顿的缓缓开口,“雄鹰。”
梁泽仔细对着画找了找,并未找着这残画的名字,正想这小子莫不是装病装糊涂了,打算出言讥两句时,便听身后不知何时追来的周锦航问,“你见过这幅画?”
梁泽回头看了他一眼,以为问的是自己,随口道:“什么?”
此时的周锦航一双眼睛死死的定在官聆脸上,仿佛听不见梁泽的声音也看不见他这个人,严肃的神情下掩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慌乱,他重复道,“你是不是见过这幅画?”
官聆仿佛这才听出他问的是自己,转过头的瞬间脸上已经溢满了微笑,“周总说的是这幅吗?”说罢抬手往面前的画上点了点。
周锦航只定定的看着他,神情似在打量,良久后点了点头。
他跟程斐之间的过往自己记得的并不多,但程斐对画的痴迷程度他是清楚的,他记得程斐刚画完这幅画的时候有拿给自己看,那时他也如梁泽那般误以为那不起眼的鸟儿是只麻雀,程斐当时也跟眼前这小助理一样,神情认真且严肃的告诉他,是雄鹰。
官聆脸上的笑意不减反增,仿佛瞬间心情大好似的拍了拍手,随后又一脸惋惜的摇了摇头,“我以前虽然在画室工作,不过却没什么机会见着名画,更别说来这么洋气的画廊赏画了,不过……”他突然一顿,转脸冲那画微微一笑,“这画似乎跟我挺有眼缘的,一进门就挪不开眼了。”
周锦航对他这一席答非所问并不关心,强调道,“你以前真没见过这画?”
官聆见他对这个问题如此执着,便也沟起了好奇心,“周总觉得我应该见过吗?”
周锦航被问得一怔,也觉得自己刚刚的反应有些过度了,尴尬的笑着解释,“画这画的人我认识,这画在展出前我也有幸见过,官助理刚刚所说的倒跟这位画家画这画时的某些想法不谋而合了。”
“哦?是吗?”官聆一脸惊讶,回头捧着那画残缺的扉页连啧两声,“那看来我与这画确实有缘呐,周总不如将这画卖给我吧。”
“官助理真会开玩笑,”周锦航笑笑,“我这画廊刚卖给阿泽不到一小时呢,这画廊里的画自然也都归阿泽所有了,怎么着也轮不到我来卖呀。”
官聆忙转脸看向梁泽,“卖吗?”
梁泽哪听不出来官聆铺垫的那些都是现编的瞎话,这人他虽然才打过两三回交道,但人的品行倒已经摸透了,满嘴谎话,张口就来。
不过看他摸那残画时小心翼翼的样子和他盯着那画时认真严肃的表情,喜欢之意倒不像是装出来的。
一幅无名的残画而已,别说卖了,心情好了送也行啊。
梁泽正打算点头,想起刚刚周锦航说认识画这画的人,随口问道,“这画谁画的呀?”说罢仔细将这画看了两眼,“画功明显不如先前看的那几幅,倒像是个初出茅庐的新手画的。”
周锦航将视线从画上移开,犹豫着开口道,“这画是程斐画的。”
“什么?”梁泽以为自己听错了,“谁画的?”
“程斐画这画的时候还没毕业呢,”周锦航说,“你说是初出茅庐的新手倒也不为过。”
梁泽转脸又盯着那画看了两眼,差别着实有些大,怎么看都不像出自程斐之手。
官聆搓了搓手挡在梁泽面前,笑盈盈地冲他眨了眨眼,“老板,卖吗?”
梁泽挑着眉睨了他一眼,冷冷的吐出两个字,“不卖。”
官聆:“……”
周锦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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