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十二章·宇智波与日向(10)

    富岳回到家后便在和室中坐着。屋外有北风卷地折枝摧木之声,一阵紧过一阵,偶有门扉被撼动抖颤的嘎吱细响,听起来让人悚得慌。和室内却是暖意微醺,暖炉上铺着的厚厚的毯子,配上若有似无的橙花香味,颇有几分闲适的悠然。

    富岳端着茶杯,慢慢地喝着。他常年紧锁的眉头平整了许多,脸也不绷得那么僵了,看似十分享受这偷闲的半日时光。

    “父亲。”鼬推开和室的门走了进来。

    “唔,回来了?止水已经走了吧?”富岳见鼬进来,便放下了茶杯,招呼道,“快过来坐吧。”

    “是。”鼬应着,依言坐在了富岳的对面。

    “你妈妈刚泡的茶,喝些暖暖身子。”富岳说着,手上便忙碌了起来,温杯倒水,一气呵成。

    “谢谢。”鼬从富岳手中接过微微烫手的茶杯,垂目道了谢,然后就再无他话。

    富岳也觉得有些尴尬,他竟已不知,与这个长子独处时,该说些什么。

    幸好此时美琴也推门走了进来,富岳连忙寻话问她:“风岚和佐助都安顿好了吗?”

    美琴向来都是这个家中的粘合剂,她一眼便瞧出这对父子间有些僵着的气氛,却只作不见,微笑道:“放心,两人都睡着了。佐助原来说风岚睡相差,怕她睡得迷糊压到伤口,执意要在旁边守着。没想到没过一会儿,他自己倒是趴风岚床边睡着了。我已经把他抱回自己房间了。”

    听着美琴的形容,鼬完全可以想象出这对弟妹的靠在一起酣睡的可爱模样,顿时忍俊不禁。

    “今天这两个孩子也累了,让他们睡吧。”富岳也道,“明天我会再让族中的医师过来看看风岚的伤。不过想来也没什么大碍,众目睽睽之下,我就不信日向家人敢做什么手脚。”

    “这样最好……”说起这事,美琴的脸上又覆了一层忧色。

    “你放心吧,我也稍微查看了一下,没伤到筋骨,不碍事的;只是钉子扎得深,怕是要留疤的。”富岳说着,也觉得有点惋惜。须臾,不知他想到什么,竟松快地笑了起来:“说起来,风岚的手臂,伤的真是时候啊!”

    “父亲?”鼬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点一点地抬起头,看向自己一向敬重爱戴的父亲,仿佛是第一天才认识他的一般。

    富岳兴致勃勃,根本顾不上鼬,只继续说道:“风岚的伤虽是意外,但好巧不巧,偏偏救了日向家的继承人一命,这份人情,他们家不想认也得认。即便是那群老无赖倚老卖老、豁出去不要脸面也不承这份情,我们也可以拿那枚钉子说事——管他是宗家分家谁放的,反正出现在了日向家的演武馆、反正伤的是我们宇智波家的人,他们是推脱不了干系的。”他说着,暗自冷笑,“区区几瓶伤药就想了结此事,日向日足也太小看我们宇智波一族了。凭什么好东西我们没有?要补偿要感恩,就该拿出些大的诚意来……”

    “父亲!”鼬低喝着打断了富岳的话,他竭力压抑着几欲爆发的怒火,颤声质问着,“是不是只要利益足够大,你就可以把风岚牺牲掉?”

    富岳一愣,驳斥道:“你这是什么话?”

    “回答我,是不是!”鼬不甘示弱,高声逼问着。

    “……”富岳沉默不语。屋外的寒风萧索,飒飒作响,似一只看不见的手急拍着房门。

    富岳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直挺的背脊微微佝偻了下来。他转头,温声对美琴道:“茶水有些凉了,你帮我换一壶吧。”

    “好的。”美琴应下,起身端起茶壶便走了出去,她知道父子有话要说,也不打扰,只是在离去时担忧地望了两人一眼。

    “鼬,你也长大了,有些话,趁现在说了也好。”待美琴走远,他才开口对鼬道,“想来你自己也明白,将来宇智波一族的重担势必要落在你的肩上。”他顿了顿又道,“等你到了我的位子上,你就会了解我此刻所想:为一族的利益与前程而谋划算计,这是一个族长的本能。我是这样,日向日足也一样……”他停下了话头,闭上眼,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才继续说道,“是,风岚是我们家不可缺少的一员。但是对于整个宇智波一族来说,她就没有那么重要了。不仅仅是风岚,必要的时候,我、你的母亲,甚至是佐助和你自己,都有可能为一族献出自己的生命。这就是,族长一家、守护宇智波一族的责任。”

    屋外乱风不止,吹得人心里慌慌。

    鼬默不作声许久,仿佛在咀嚼消化富岳的话一般,然后才说道:“父亲,我不能理解。”

    他的声线低沉而平稳,似已恢复了冷静,他起身,拉开了和室的纸门走了出去。他一出门便迎面撞上了回来的美琴。

    “鼬,这么晚了,你去哪里?鼬……”美琴见鼬神情不对,忙叫住他。

    鼬少有地对母亲视而不见,一语不发,径直向外走去。

    富岳也没拦着鼬,任由他一个人独自离去。

    “我是你们的父亲……”他闭着眼,喃喃自语着,看起来疲惫至极,“……更是一族之长。”

    富岳冥想许久,才睁开眼,看见美琴正倚在门边,关切地看着他。见到温婉贤惠的妻子,富岳僵硬的脸色顿时松泛了下来。

    “没事的,只是对鼬说了些实话罢了。”他对着忧心忡忡的美琴道,“虽然现实是残酷了些,但是他迟早都要面对的。现在就让他有这样的心理准备,总比事到临头手足无措来得强。没事的,鼬可是我们的儿子,能应付得过来的。”他说得笃定,也不知是对自己的儿子深信不疑还是试图说服自己。

    美琴听他这么说,温柔微笑着点了点头,回道:“我明白你是为鼬好。只是这孩子从小就有主意、想得深,你这样一股脑儿把自己的想法都倒给他,我怕会适得其反。还是找个时间,坐下来找他聊聊,心结说开了,也就好了。父子哪有隔夜仇啊!”

    “这事儿我自有打算,你就不用操心了。”富岳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妻子的话。

    美琴知道丈夫的脾气,以是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富岳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然后放下。他站起身,对美琴道:“我去看看风岚,今天一路忙乱,也没来得及好好看看她,伤得如何了。”

    “你可别!”美琴听富岳说起风岚,终于露出了笑容,“她今天是真累了,刚刚睡下,你别又把她吵醒了。”

    “哼,”富岳不以为然地轻哼了一声道,“那丫头,只要是睡着了,就是天塌下来也不管。我能吵醒她?”虽是抱怨的话语,却不难听出其中的溺爱。富岳说着,对妻子一点头,便出了和室。

    美琴微笑地看着丈夫的背影,心间却蓦然有些惆怅。

    ————————————————————————————————————

    富岳坐风岚床边的包着粉色绒布的椅子上,双手环胸,垂目看着躺在床上熟睡的女儿。他肃然清冷的脸色与整个充满了小公主情怀的房间显得格格不入。

    风岚的房间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什么毛绒公仔啊,芭比娃娃啊,办家家的锅碗瓢盆啊,还有女孩子用的各类梳妆打扮的物品,一屋子都是。虽然美琴极善于收纳整理,可还是显得风岚的房间拥挤非常。

    富岳总抱怨美琴宠风岚宠得过头了,可每次风岚说喜欢什么,想要什么,他却总是第一个掏腰包的。

    她是他富义兄长的孩子。

    若,他这个兄长还在世的话;若,他当初能救下他的话,那他的兄长,该会怎样宠爱这个女儿?

    每每这样想来,他总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

    前额与眉眼间忽有剧烈的疼痛袭来,仿佛被谁拿着重锤狠狠砸过一般,凿开往事的洪流倾泻,泛滥成灾。富岳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骨与双眼,试图缓解这种痛苦。

    他清楚,这个头痛病的源头,是心;而心病,最是难医。唯有看到仿佛自己与富义的影子般的鼬和止水时,他的心里才稍稍感到些许慰藉。

    富岳低头看了看睡得香甜的风岚,紧皱的眉心微微舒展,继而又更深地蹙紧。风岚长得不像他的富义兄长,也不像那个女人。如果不是出生起他就抱着她的话,富岳一定会以为医院弄错了!日足那些说风岚像她生母的话,完全是来气他的。

    他的目光挺留在了风岚挂在脖子上的右手上,因为怕她乱动,即使睡着了,美琴也不敢把固定的纱布拆下。此刻她微微侧向左边躺着,右手放在外面曲着,看起来就不是那么舒服。风岚稍稍张着嘴,呼吸声也带着浓浓的鼻音,原本透着健康红晕的小脸此刻亦是惨白如纸,泛着青黑的病色。

    他宇智波家从小千宠万爱娇养出来的女儿,去了日向家一趟,就给伤成了这个样子!若是不让日向家付出点让他们心头滴血的代价,他这口气,怎么能咽的下?!

    只是,为了让宇智波一族从中得到最大的利益,他必须忍耐、必须仔细盘算,必须在最正确的时机,提出最苛刻的要求。

    富岳自嘲地摇头笑了笑。

    这就是身为大族子女的悲哀,这就是身为大族族长父亲的无奈——连对孩子的爱护也带着心机、连孩子的伤痛也要用来交易。

    我把风岚当成了谈判的筹码,兄长,如果你泉下有知,你是会怪我的吧?

    或许是他波动的情绪影响到了风岚。熟睡中的小女孩感应到了什么般地皱了皱眉,然后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她看清了床边上坐着的人,即刻笑眯了眼,甜甜地叫道:“爸爸!”

    “嗯,”富岳淡淡答道,伸手给她掖了掖被角,“到家了,你安心睡吧。”

    风岚眨了眨眼,点了点头,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富岳见风岚渐入沉睡,便起身,关了灯,准备离开。

    “爸爸。”

    富岳刚走到门边,听到风岚的叫声,便转过身来。风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身坐在了床上,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屋里一片漆黑,唯有走廊上的灯光透过打开的门缝,在黑暗中开辟出一线狭窄的光明,不偏不倚地把她笼罩在其中,显得那双水滴似的黑紫双瞳,分外干净明澈。

    “怎么了?”富岳稍稍放柔了声音问道。

    “风岚手痛,睡不着。”无辜而真诚的眼神,极能挑动他人的恻隐之心。

    富岳长长地用鼻子出了一声长叹,关上门往回走去,半蹲在了风岚床边,与她齐平:“风岚乖,明天爸爸让族里的医生再来给你看看,换更好的药,风岚就不会痛了。”富岳摸着她的头,轻声哄着。

    “可是风岚现在痛,怎么办?”风岚微微蹙眉看着富岳,水杏儿般的大眼睛里满是委屈,“风岚不仅痛得睡不着,还害怕得睡不着……”她垂眸嘟着嘴,忧心忡忡道,“风岚手臂受伤了,就不能训练了,也不能做作业了;不训练不做作业,风岚考试就考不好,就赶不上其他的同学,就会惹爸爸生气……”她一边连珠炮似的说着,一边偷偷瞄着富岳的神情。

    “……”

    她刚把话说一半,富岳就知道风岚在拿着自己的伤势跟自己讲条件了。刚想呵斥她,但看她这副病恹恹的可怜兮兮模样又实在不忍心,只好叹了口气道:“知道了,如果寒假结束你的手还没养好的话……那就继续请病假吧。前提是,你能说服你哥帮你把落下的课给补上。”

    “是!哎呦……”风岚顿时心花怒放,想像往常那样给富岳敬个礼,一抬手却牵扯到了手臂上的伤口。

    “这下睡得着了吧?”

    “嗯嗯!”风岚点着头,滋溜一下缩进了被窝里,“爸爸晚安!”

    富岳也拿她无可奈何,只得再给她掖好了被角,无声地退了出去。

    黑暗中,风岚睁开了眼。她转过身平躺着,双目无神地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

    她其实早就醒了,也听到了房间下方的和室中,传来的富岳与鼬的争执声。她理解鼬的失望,却也认同富岳的做法。

    毕竟,她是一个不惜弄伤自己,也要让日向一族欠下这个天大的人情的人。本质上,她跟富岳没有区别。

    人心凉薄,不仅仅是说说而已。风岚相信,如果利益够大,她会拿自己去交换。

    她突然发觉自己还挺有自我牺牲精神的嘛!

    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鼬对她,竟如此重视。只有疼一个人疼到了心底,才不舍得以任何一种方式,利用那个人。

    风岚抿嘴微笑,心中有无限的欢喜,似万千被春风吹开野花,漫山遍野竞相盛放。暖暖的被子带着她最熟悉的阳光-气味,那干净的味道,让她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鼬的气息。她没由来地有些慌乱,仿佛被谁戳穿了深藏的心事一般。

    风岚恼羞成怒般地摇了摇头,将被子闷过头顶。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笔迷读 All Rights Reserved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