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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的哭闹声, 让在屋子里躺着的女人睁开了眼, 她听到了儿子的哭声, 着急,摸着床边的棍子,跌跌撞撞走出房间。
“阿笙, 阿笙,你在哪?怎么哭了?”
她拿棍子, 循着声音急切往前走。
这是一个异常纤细柔弱的美丽女人,她身上穿着属于寨子里特有的服装,繁复的花纹,艳丽的色彩, 给她增添了一点神秘色彩。
“阿妈!阿爸回来了!阿爸回来了!”
小小人儿不舍地从阿爸怀里出来, 他小跑到母亲怀里, 抱住她的腿。
“小媳妇, 呃,宜宜,呃,阿宜……呃, 孩子他妈。”
钟子然简直要给原身跪了。
他这个童养媳, 直到上小学前都是没有名字的, 家里人都是“小媳妇, 小媳妇”地叫她。
等她接受义务教育,需要有个名字的时候,原身正在学《桃夭》——之子于归, 宜其室家。因为这句诗,原身给她取名为“宜宜”,钟宜宜。
这名字很得钟家小老太的欢心,她这孙媳妇是宜家宜室的。
但,这也造成了钟子然现在的窘境。叫她“小媳妇”,有点不尊重人,毕竟是童养媳时期,大伙对她的戏称,他叫不出口。叫她“宜宜”,谐音又像“姨姨”,叫“阿宜”,那真的就是“阿姨”了!
没法,钟子然最后挑了个——“孩子他妈”,这个男人对自己媳妇通用的好称呼。
钟宜宜愣住了,她朝声音的方向看去,什么都看不到,眼前一片黑暗。
为什么阿哥不早点回来,早一天都好。
若是早一天,她就能看到他了。
昨天之前,她眼睛还没瞎,还没为了救阿奶而跌下台阶,伤了眼睛,看不到。
两行清泪从她眼眶落下,她想要转身逃开。
她本来就配不上阿哥,现在看不见了,更配不上阿哥了。
可是,可是,脚像生了根一样。
动不了。
阿哥叫她“孩子他妈”!
他是承认她的地位了吗?
阿哥,请原谅她的自私吧。
听听他的声音,感受他的味道,知道他在这里,她就满足了。
小老太见小媳妇哭了,叉腰,没好气地上前,用皱巴巴的手,用力擦掉她脸上的泪,骂道:“哭丧呢!然子回来了,该笑,你给我笑!”
她的手太粗糙,把钟宜宜的嫩脸都擦红了。
钟宜宜被这么一训,果真停了哭泣。她站在那,无神的双眼,呆呆看向钟子然的方向。
钟子然眼睛闪了闪,叫道:“阿奶,我这次回来给你带了些好东西!”
小老太一听,就管不上骂她,也没再给小媳妇擦泪了。她三步做两步,走到金孙面前,着急,“然子呀,你别乱花钱!你还读书呢!要用钱的地方多了去,有钱你自己用。我黄土都要埋脖子的老婆子了,哪里用得着这些好东西!”
她连连推辞,但……
“咦?你的东西呢?”
她这时才发现,金孙说给她带了好东西,可她却没看都他的行李?
“在这!在这!”
隔壁家跟钟子然一块长大的伙伴——就是寨子口处第一个发现他回来的那个人,也是跟他说他家小老太昨天摔倒的人,更是阿笙口中“小毛和阿牛”的爸爸——他把钟子然扔下的行李给他送回来了。
但他刚才听到阿笙的哭诉,心里暗自叫苦。他原本只想把东西放下后,就偷偷摸摸离开,免得被钟阿嬷给迁怒。但,来不及……
“哦,原来是小毛和阿牛他阿爸呀!”
小老太狠狠剐了他一眼,把他手里提着的,属于金孙的大包小包夺过来。
小毛阿爸挠挠头,“钟阿嬷,然子刚回来,你们还有话要说,我就不在这儿碍眼了。”
小毛阿爸像火烧屁股一样,拎着一旁瞧热闹的小毛和阿牛,用最快的速度离开,免得被钟阿嬷逮住说叨。
刚走到门口,他才想起什么,回头跟钟子然说道:“然子,回头来我家喝一杯呀!我这三年存了不少好酒咧!”
好酒!
钟子然眼睛大亮,他才想起,在原身记忆中,小毛他爸——大枫,是寨子里最会酿酒的。这家伙从小跟他阿爷学酿酒,手艺好得令人恨不得在他家酒缸里睡上千百年!
原身每次回寨子,没事的时候,会和大枫喝点小酒,不多,就是解解馋。
他每次离开寨子,都会跟大枫那弄些酒。
不过这酒不是他喝,而是要给老师带的。
众所周知,华国国手——万院士,是一个酒坛子。
他嗜酒如命。
作为老师的学生,钟子然每次节假日给他送的礼物,都是他最爱的酒。可以说,老师的酒柜里,放的都是大枫的酿的酒。
这也是万院士跟好友们炫耀的资本之一。
这样的好酒,就算是有钱都买不到。还是他的学生孝顺,会给他弄好酒。
“好的!我晚点去找你。”
钟子然朝他挥挥手。
大枫离开了,围观的众人也离开了。
小老太提着金孙的行李往屋里走。
钟子然想要从她手里接过行李,却被她瞪了一眼,“你阿奶我还能干,又不是老了残了,哪里就那么金贵了?”
她说到“残了”的时候,钟宜宜步伐顿了顿,头垂得更低了。
小老太说完,才反应过来,她这话说得不好听,看了小媳妇一眼,嘴巴闭上了嘴。
阿笙把阿妈拉到凳子上坐下后,自己搬了张小板凳,乖乖坐在阿妈身边。
他的小眼睛好奇地看向阿爸。
钟子然从包里拿出了两个盒子,一个装着冰种黄翡翠手镯,一个装着康寿祥纹大金圈链。
“我赚了些钱,给阿奶添了些首饰。”
寨子里上了年纪的老人,都多少会戴些金石,但阿奶身上却干干净净。她一个老婆子拉扯两个孩子长大,以前攒的金石,也拿出去换钱当他们的学费去了,哪里还有首饰可戴。
小老太眼睛一热,“金孙呀,这些花了不少钱吧?你身上还有钱吗?没有的话,阿奶这里还有点儿。都给你,你拿去用。”
钟子然把手镯和项链从锦盒里取出来,给她戴上,“有的,阿奶不用担心钱的事情。阿奶真好看,这些东西果然合适阿奶。”
小老太摸摸镯子,再摸摸项链,欢喜得紧。
“真的好看?”
钟子然笑咧咧,点头,“真的!阿奶这么出去!谁不说您年轻了二十岁。”
他套用了不知道那一世听到过的甜言蜜语。
小老太心里像是喝了蜂蜜一样甜,不过当她的眼睛瞟到小媳妇的时候,笑容淡了几分。
孙媳妇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非常孝顺,非常老实,这次还为了她瞎了眼,不能亏了她。
小老太有些不舍,但只是迟疑了一下,就把手上的翡翠镯子取下来,抓过小媳妇的手,就要帮她套上。
“我有链子了,这手镯就给你戴。”
她脸上不舍,不过动作倒是挺利索。
钟宜宜不安,推辞,“阿奶,我用不了那么金贵的,您自己戴就行,我怕自己弄坏了……”
钟子然看这两人你来我往让来让去的模样,无奈地把阿奶的手拉回来,“我就知道阿奶你会这样!嘴巴上嫌弃她,心里还是想着她的。放心,镯子,您自个儿戴,我有给她买别的。”
小老太听到这,也就心安理得地把手镯再戴回自己手上。
她皱巴巴的小咪眼看向小媳妇,再看向金孙。
金孙不给小媳妇买礼物,她有些过意不去。但他给小媳妇买礼物,她心里又有些醋。
钟子然无奈,他这心眼多如牛毛,小肚鸡肠的阿奶哟,还真是有点难伺候。
幸好,他早就料到了这点。
他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盒子。
光看盒子的大小,小老太脸上就露出了笑容。
比她的两个盒子都小,而且还小很多很多!
等见到盒子里的东西后,她就更满意了。
钟子然时刻关注阿奶的神情,见她笑得温柔慈祥,心里的大石头落下了。
前几世,他哪里用处理什么“婆媳关系”?但这一世,他必须处理好“婆媳关系”,虽然只是婆婆和孙媳妇,但这也够呛。
在回寨子之前,钟子然到商场给阿奶和钟宜宜买礼物。他在原身的记忆中查过,发现若没有他这个因素参与,阿奶自己待钟宜宜是不错的。但他若掺和在其中,比如帮钟宜宜说话,那么阿奶就会不高兴,就会对钟宜宜各种看不惯。
权衡再三,钟子然给钟宜宜买了个银质的珍珠耳环,稍微便宜些,但挺好看。
小老太看金孙给小媳妇买的就这么个小东西,心里满足,故作为难,“你呀,怎么就给你小媳妇买这不值钱的东西。”
比起她那一看就金贵的大镯子和金链子,小媳妇这“小小小小”的银耳环,就算不得什么了。
十几块的事情,哄哄小媳妇开心,还是可以的。
若钟子然知道阿奶觉得这珍珠耳环才十几块钱,一定会吐血。这对耳环价格虽然不到阿奶镯子和项链的零头,但也要花小几千。
毕竟是个牌子货。
钟子然虽然还是学生,但他医术好,救了不少病人,收到的医药费也不少。‘
这些钱,他自己留了一部分,另一部分打到奶奶账户上。
“还不给你小媳妇儿戴上!”
小老太心情大好,见小媳妇坐在那脸红红,但手却不动,也不说戴耳环,就给乖孙使了个眼神,嘴里也让他动手给人宜宜戴上。
钟子然听阿奶的话,凑近钟宜宜,笨手笨脚把她耳洞里防止耳洞合上的木棍子抽出来,换上了珍珠耳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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