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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老太和院长父亲停止了交谈,有志一同地看了过来。
钟紫红吃饭的动作都慢了。
“好事!好事!”钟姑姑难得眉飞色舞,“肖医生听说药房愿意收你帮紫红上的那些草药。”
侄女被送来的时候,五脏六腑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得好好调理,不过她身上的划伤倒是处理得非常好,好得令主治医生都忍不住惊叹。
伤口没有感染,血止得很好,甚至还已经开始愈合。
钟子然还没回应,钟老太倒是急着开口了,“不成,不成,咱们不搞资本主义。”
这女儿!院长父亲还在,病房里还有外人,她怎么就那么口无遮拦呢?
哪个做买卖,不是恨不得偷偷摸摸私底下交易,她倒好,直接过了明路!
钟姑姑一愣一愣的,“这跟资本主义有什么关系?”
子然、紫红和院长父亲都看向钟老太。钟老太瞪了她一眼。这傻闺女懂得给娘家增收,是好事,可是这事不好在明面上讨论。
紫红嘴快,“姑,奶的意思是,医院收咱哥的药,不用给钱。为人民服务嘛!”
钟老太闻言,气得胸口直疼。她可没说不要钱!
这孙女,以前咋就觉得她机灵呢?!
钟姑姑听这话,腼腆一笑,“妈,您放心,咱们不搞资本主义。况且,肖医生也没说医院要出钱收购。”
钟老太被这话噎住了,一时喘不过气来。
一个两个怎么就那么实诚呢?
不给钱?不给钱,那咋成?是乖孙的方子,而且乖孙还得亲自去山上采药,哪里能“为人民服务”了?!
乖孙身体不好,跟村里那些打小就下地的小子不一样。赚公分,是指望不上了。好不容易有个好活计,能采药换钱,若这都被弄成“为人民服务”!乖孙哪里还有嚼头可图?
钟老太是不愿意的,但院长父亲还在一旁看着,她没法拒绝,吞吞吐吐:“这……”她怕拒绝这事,对女儿的工作有影响。
“可以的。”开口的是钟子然,他碰了碰奶奶的手,说道:“姑,肖医生如果可以做主的话,你让他给我开个条子。写好是无偿供应,我好拿回去给大队队员们一个交代。毕竟山上的草药是属于公家的。”
这两天的广播,他不是瞎听的。
就在三个月前,人民敬爱的总理去世了。京城的整条长安街上挤满了为他送行的人。
大家这几年压抑的情绪被引爆。
弹簧被压紧了,总有反弹的一天。反弹来临前,黑暗势力会做最后的挣扎。得小心行事,否则可能会等不到黎明的到来。
冥冥之中,钟子然非常相信自己的预感和判断。
即使医院愿意给他钱,收购草药,他也不能心安理得接受的。
当下,集体的利益要高于个人。上山采药卖给医院,目标太大,他瞒不下来。除非卖药的是整个村子,不然他一不小心就成了资本主义的尾巴,损害了人民利益。要遭到批评的。
钟老太想说什么,但被孙子摇了摇手,立马就闭嘴了。
乖孙这样做,一定有自己的道理,她不能拖乖孙的后腿。
即使钟子然才刚摆脱傻子的称号不久,但钟老太私心里就是认定,她乖孙聪明绝顶。
不过,这会儿倒钟姑姑反应过来了,她有些迟疑,呐呐道:“医院里收草药,是要给钱的。不然就是白拿老百姓的东西了……”
她刚回过神来,就想起刚才肖医生话里话外都没有提到要给钱。
这事情若真的成,那吃亏的就是侄子。
院长父亲终于开口了,“子然呀,这事情,爷爷帮你说说。你先别急着应下来,也别急着拒绝。”
这老头以前也是个医生,医院里的事情,他多少知道些。
医院跟农民收药,是要给钱的。但他听钟家姑姑的意思,似乎肖医生并未提到要给钱。
有院长父亲出面,这事情就好办多了。
钟姑姑随院长父亲去找院长,房间里没外人,钟老太这才开口询问孙子,“你刚才怎么那么说?”
那可是独一份的呀!给医院供草药,多光荣呀!有钱有面子,说出去也好听,乖孙的亲事都好说些。
是的,钟老太已经决定要解除孙子和霍秋红的婚约了。
孙子住院都三四天了,霍秋红就没来看过!
人王连胜,不仅跟着老头去深山找到了紫红,回部队的当天,去坐火车前,还特地到医院来跟紫红辞行!
虽说嫁女和娶媳妇是不一样的,但心意很重要。
王连胜对紫红表现出了在意,但秋红对孙子却不大关心。
“奶,最多再过两年,我一定让您过上好日子。”
两年,弹簧的力量蓄足,反弹也有了结果了。
钟老太眼睛闪亮闪亮,她没来由就觉得孙子会说到做到。
“那奶奶等着。”
钟子然点头。
他一抬头,就接触到了妹妹的眼神,那里面满是信任和孺慕。
“哥哥最厉害了!”
她曾经以哥哥的保护者自居,但经过崖底的事情后,她突然就觉得自己真的成了妹妹,有了自己是妹妹的实感。
钟子然眯着眼,帮她削了个苹果。
这苹果还是王连胜弄来的。
钟子然削苹果技术好,苹果皮均匀细长而不断。
钟紫红啃着小苹果,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嘴里的苹果,是未婚夫买的,哥哥削的,她捧着小苹果,像只幸福的小仓鼠。
老太太看孙女这蠢样,摇了摇头,快速收拾完饭盒,拿起乖孙削下的苹果皮,边吃,嘴里还边嘀咕,“别浪费了,苹果皮也挺好吃的……”
钟子然拉住她的手,把另一个已经削好的苹果塞到她手里,自己把削下的苹果皮拿来吃。
只剩下两个苹果,正好奶奶和妹妹各一个。
“乖孙,你吃,奶不吃。”钟老太心疼孙子,想把苹果给他。
子然拒绝,“你吃。”
钟紫红脸红,手里的苹果她已经啃了大半……
“哥,你,你吃……”
她刚才只顾着暗自欣喜,没有注意到已经没有苹果了。
钟子然没接。
钟老太见到他们兄妹二人如此谦让,心里满意。
就在三人相互推搡的时候,院长和他爸并钟姑姑一块儿进来了。
院长四十多岁,走路生风,精神状态极好。
“这位小同志,我们医院想要跟你们村收购一些草药。”
院长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缘由。
他刚上任不久,正愁着没找到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对象。肖医生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钟子然垂眸,掩饰眼中一闪而逝的精光,这个院长是个知情识趣的。直接改口,不是要跟他个人收购草药,而是跟整个村子交易。这样一来,他再怎么都跟倒买倒卖,资本主义尾巴扯不上任何关系。
钟子然还没开口,钟老太就着急出面:“这事情我孙子没法做主,明天他爸会到医院来。你得跟他谈。”怕再被误会,她补充道:“他爸是咱村的大队长。”
院长笑得客气,“应该的,这事情是我们医院考虑不周。”他还得感谢这一家人,是他们把这个剔除异己的机会放在他面前。
第二日,钟父果然来了。不过还跟了俩小尾巴。
霍秋红和杨慧珍。
杨慧珍等了几天,没见钟家兄妹从城里回来,在听到霍秋红说要到城里探病的时候,终于厚着脸皮跟过来了。
“你的伤怎么样了?”
杨慧珍站在病房中间,眼睛看着钟紫红,余光注意的却是钟子然。
出事以来,她还是第一次有机会打量钟子然。
他闭着眼,半靠在病床上,阳光透过窗子打在他脸上。他脸上看不到一丝绒毛,皮肤白皙得似乎会发光。
杨慧珍有些挪不开视线,说话连连出错。
“你怎么脸红了?”
钟紫红见杨慧珍说着说着,脸就红得像猴子屁股,忍不住问道。
钟子然睁开眼,望了过来。
杨慧珍慌乱地用手扇风,“热的,真是太热了。”
钟紫红疑惑,看向窗外。才四月的天,大伙身上厚衣服还没脱,长袖还穿着。热吗?
霍秋红站在病床旁,脸上满是担忧和关切,不过钟子然却能一眼看出她内心的惊疑。
他们兄妹完好无事,她似乎很意外,很不满?
霍秋红挤开早她一步占据病床旁有利位置的杨慧珍,握着钟紫红的手,担忧,“那天可把我吓坏了。幸好你们没事。”
她眼角还挤出了两滴泪。
钟紫红有些尴尬,这几日,奶奶经常会提到秋红姐,说不打算让她和哥哥结婚了……
“没事,我和哥哥过两天就出院了。”钟紫红抽回了手,低声说道。
她不敢看秋红姐的眼。她和秋红姐从小就非常要好,秋红姐有什么好东西都会分她一份。在她心中,秋红姐就跟亲姐一样。现在让她疏远她,她做不到。
钟紫红的不自在,哪里能瞒得过霍秋红?她们一块儿长大,说霍秋红是钟紫红肚子里的蛔虫也不为过!
一个眨眼,泪水迅速从霍秋红的眼眶落了下来,颗颗分明。
“你是不是怪我?怪我逃跑?可是我太害怕了……”
在她原本的预想中,钟紫红和子然死亡,钟家人陷入巨大的悲痛中,她的先逃自然会被忽略不计。
可是现在这两人还活着,她作为钟子然未过门的妻子,钟紫红的嫂子,扔下他们先跑,少不了被埋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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