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Chapter.14

    凯瑟琳十分会照顾病人。

    整整一天,她都在用浸透了冰凉泉水的手帕放在简的额头上,不时更换,同时盯着简,让她尽可能多喝些热水,还问女管家多要了一条被子,把简裹得严严实实。这里没有退烧药,她只能用这些方法为简物理降温。

    俗话说求人不如求自己,凯瑟琳很知道生病要怎么应对。

    在她的精心照顾下,简的情况好了很多,本来已经有些低烧的她在出了几次汗后已经不发烧了,连嗓子的疼痛都减轻了不少。

    伊丽莎白不由惊叹:“基蒂,好像你是姐姐,简才是妹妹。这半年来你变化好多,除了性格愈发大方沉稳,还这么会治疗病人。我想我们家以后再也不用找药剂师了。”

    这不是伊丽莎白第一次提到她的变化,但以前大家只是闲聊中她们会感慨一句句,凯瑟琳听到后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看书,对舞会啊打扮都不再感兴趣”这个模糊的回答应付过去了。

    也许是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凯瑟琳在心底已经很看重简和伊丽莎白,此时听她这么说,凯瑟琳拿着柔软的棉布帮简擦掉额头的汗,用这一个动作来掩盖语气中的小心翼翼,故作不在意地道:“莉齐,那你喜欢现在的我吗?”

    “当然,”伊丽莎白惊讶道,“你是我的妹妹,无论怎么样我都爱你。”

    对于这个答案,凯瑟琳不得不承认她有些失望。但好在她失望惯了,也没觉得这是什么了不得的打击,反而在心里对自己的痴心妄想感到好笑。

    不过伊丽莎白下一句话让她的小小失落和自嘲迅速消失了。

    伊丽莎白说:“但倘若你不介意我的直白,那我想告诉你,以前的你是我的妹妹,现在的你还是我的朋友。”

    简微微点头,用略微沙哑的嗓音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基蒂。”

    “真是肉麻。”凯瑟琳笑着她们,转过身,借着去水盆里揉洗棉布的动作,悄悄擦掉了眼角的眼泪。

    九点多钟的时候简睡着了,为了不打扰她的休息,伊丽莎白和凯瑟琳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

    “我们应该去休息室坐一会儿。”伊丽莎白道。

    凯瑟琳不太愿意:“我不想去。”

    伊丽莎白劝道:“我也不乐意和他们待在同一间屋子内,但宾利先生待我们热情周到,不去会被认为很不懂礼貌。”

    “好吧,你说得对,看在宾利先生的份上,”凯瑟琳耸耸肩,“至于其他的,我根本不在乎他们对我的评价,再说,论起没有礼貌,还是那几位更胜一筹。”

    她想起上午自己评价达西先生时,赞同他把人分为愿意理和不愿意理的人,因为她也是这样。

    不过她不像达西先生出身高贵,可以刻薄的当面说别人,别人还都笑脸相迎。她是选择默默躲开,不和讨厌的人多接触,而现在宾利姐妹和达西先生就属于她不愿意理会的范畴。

    两姐妹进入休息室,发现大家都在玩卢牌。他们盛情邀请她们一起玩,两人微笑着婉拒,称在休息室里读会书便回去陪简。①

    凯瑟琳从书桌上随手拿了本书,坐到椅子上打开时才发现是一本诗集——她最不爱看的一类书。她很想去换一本,但又不想因此惹得宾利小姐挑她的毛病。

    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她进屋后,对方已经说了她三回了。

    第一次是她拒绝玩牌,宾利小姐怪腔怪调地说“凯瑟琳小姐不爱这种活动,她喜欢一个人待着。”

    第二次是她低头看书有些累了,抬起头转了转脖子,便被宾利小姐嘲讽说如果不爱看书不要勉强自己。

    第三次是他们打牌时说到了才女的标准,凯瑟琳一言不发,这又惹到宾利小姐了,假意夸奖凯瑟琳才是真正的才女,喜欢读书,别人都比不过她。

    凯瑟琳觉得自己真的是呼吸都有错了。

    有宾利小姐不断的废话,加上对诗集确实不喜,凯瑟琳看书看得实在很烦躁,决定去换一本书,最好是不费脑子的小说。

    走向书桌时,凯瑟琳想着,如果宾利小姐再出言不逊,那就不要怪她冷酷无情。

    而宾利小姐果然没令她失望。当她站在书桌前挑选想要看的书时,听见对方又用那副拿腔拿调令人讨厌的语气道:“噢凯瑟琳小姐一会便看完了一本书,难怪自诩看了很多书,真是与我们不同。”

    凯瑟琳连看都没看她,继续着翻书的动作,慢条斯理地道:“抱歉,你刚才这句话只有一半是对的。前半句你说我自称看了很多书,恕我不敢认同。书海浩瀚,没人能夸下海口说自己读书很多。事实上,越读书只会让人对知识越产生敬畏,感到世界的无穷和自己的渺小。至于这本书,我没看完,我对十四行短歌没那么大的兴趣。不过你的后半句话我很同意,我确实…”

    说到这里,凯瑟琳才转过身,视线上下打量宾利小姐一遍,嘴边扬起一丝轻笑,然后又转回来,捧起一本书:“与你非常不同。”

    凯瑟琳的语气非常冷漠,态度也很漫不经心,如果非要找一个恰当的形容词,那就是蔑视,彻底的蔑视。

    她虽然没有说一个难听的字,但言词和动作间带出来的态度让宾利小姐瞬间就涨红了脸,愤怒地瞪视着她。

    宾利先生急忙道:“你说得对贝内特小姐,知识确实让人敬畏,我读书太少了,看来还要多多努力。”

    凯瑟琳说完那些话,本来也有点后悔。她对惹怒宾利小姐毫不在意,但对方毕竟是宾利先生的妹妹,她这么说话,会让宾利先生很为难。

    但宾利小姐三番两次的挑衅让她已经非常不耐。前几次她都为了宾利先生忍耐下来,可宾利小姐还是不知趣,大概以为她一直沉默,其实很软弱可欺。毕竟刚才伊丽莎白都有点生气,主动替她回应,而她本人却一直不语。

    凯瑟琳不想惹事,但从来没有怕过事。她要是怕事,那她早就活不下去了。

    好在宾利先生确实善解人意。凯瑟琳本来担心对方帮亲不帮理,现在听他这么说,放下心来。内心亦十分感动,更认定他是一个温柔和善的人,和简非常般配。

    为了让宾利先生活跃气氛的工作开展得不那么困难,凯瑟琳决定离开休息室:“我去书房拿那本我下午看到的书。”

    说着,她向众人告辞,退出休息室。伊丽莎白本来想跟着一起离开,但觉得现在她们家人都出去了不太礼貌,只能在休息室继续坐着。

    好在没一会她就发现这也挺有意思。宾利小姐几乎被凯瑟琳气死,但碍于她在,又不好直接说什么难听的话,只能把怒气发泄到打牌上。

    她本来牌技就不高超,这会带着情绪更是打的一团糟,没一会就输了一大笔钱。

    凯瑟琳想了想简还在睡觉,去了书房。下午被伊丽莎白拉到书房“质问”时,她无意中看到桌子上有一本《国富论》。

    现在这个时代,社会经济不断发生剧烈变革,工业革命和拿破仑战争都在轰轰烈烈的进行中。社会动荡给各阶层的人都带来冲击,而《国富论》的作者亚当斯密在大量调查研究的基础上,根据资本主义发展初期的情况,提出了一套系统而全面的经济学说,影响深远,被后世誉为经济学的主要创立者。

    这本书凯瑟琳在现代便拜读过,但书是严肃的知识书籍,她很快就忘了,只记得是描写政治经济的。

    这会选择读《国富论》,倒不是凯瑟琳故作高深,而是宾利先生买书的行为实在有用来装饰的嫌疑。

    他的屋内没有一本小说类的通俗读物,全都是《国富论》、《百科全书》、《论科学与艺术》、《爱弥儿:论教育》这类高大上的政治哲学类书籍。凯瑟琳拿起书翻了一下,发现书非常崭新,没有阅读的痕迹。

    这让凯瑟琳不得不想到很多人会买《四库全书》或者一整套世界名著,包装精美的硬皮书被漂漂亮亮整整齐齐的放在书柜,但是从来却没翻过。

    宾利先生的行为和他们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比起别的书,凯瑟琳觉得选一本看过的可能没那么费力,便拿起了《国富论》津津有味的读起来。

    她的读书角度很特别,在她发现这本书是在讲劳动分工、资本积累、国家收入和经济体系的时候,她很快就把书联系到了她的小说,用一个作者的角度去涉猎知识,试想有没有合适的人设或者场景能从中受益。

    她把下一本书的一个重要配角设定为工厂主,觉得里面的劳动分工对她感受工厂主的生活非常有用。读到后面国家收入部分,她又觉得其实写一个重生的国王,利用以后的知识大展宏图估计也会很受欢迎,当然为了她本人的安全着想,这人肯定不会是英格兰国王。

    在她沉浸于人设和情节,拿着纸笔整理和记录思路时,她听到书房的门被打开。

    凯瑟琳抬起头,看到达西先生站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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