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温蒂兔和泰迪熊的程序出了问题，“戴维人工智能”公司便紧急召开了会议，实验室召回了大部分员工，彻夜对出问题的两款同一时间发布的智能玩具进行内部诊断。
一切正常。
“一切正常？”匪夷所思的公司老板戴维手里握着一份检测报告，砸在了桌上，“一切正常还会有那么多顾客投诉？网络上都吵翻了你们看了吗？”
“要不先召回部分出问题的产品？”实验室的一名研发人员提出想法。
“召回？”CEO戴维恶狠狠地咬了一遍这个词，“召回这批玩具的损失有多大你们承担的起吗？现在最稳妥的做法就是找出出错的程序，远程修复！就今晚，找不到就继续找，我不相信我们这么大一个公司，连个小小的bug都检测不出！”
研究员助理苗茱莉，也算了解老板的脾气。坐在实验室内十指飞速在桌面的虚拟影像键盘上滑动，面前的投射屏幕内是有关这款玩具的数据和资料。
时不时的，她还点开右下角一个程序软件，左半边，是Z的实时位置，右半边是一个分割成十多块的监控画面，画面的内容正是Z所在的那幢别墅。
在画面里，Z坐在客厅切换着电视频道，举动正常，也没有其他可疑的场景。
苗茱莉松了口气，对Z的自我约束非常满意，她的AI养成计划不远了。
紧邻这间实验室的另一个房间内，中间摆放着一个固定架，上面架载着的，正是新的仿生AI。
他还未完全披上仿人类的人造皮肤，除了头部以外，剩下裸|露在外的是合金制的银白色框架。戴维人工智能给他的代号是X。
此时的X双眼紧闭，似乎正处于休眠状态。
由于人手都去对新款玩具进行检测，此时只有两名研究人员监控着这具AI的状态。
屏幕上，一切指标都正常。
他们自然也没有看见，X睁开眼睛，扫视了一圈实验室内的环境后，又重新闭上。
***
别墅内苗茱莉的房间内，亮着的屏幕上的设计图，和刚才实验室内X的构造一模一样。
“我在三天前，就发现这类玩具被远程植入一种病毒。”
Z回过身抱起床脚的智能玩具中的一只。
陈知想去碰剩下那只，又有些害怕，伸出的手半天缩了回来。
“你猜是戴维公司新研发的仿生AI做的？”
病毒并不可怕，但若是所有的同款机器都感染了这类病毒呢？
Z斩钉截铁：“不是猜，是肯定。这个病毒的源头来自公司内部。”
监视他的人类女性今日会临时赶回公司加班，也是这个原因。他能肯定他们仍未确定病毒的源头，甚至很有可能单纯认为这只是个bug。
Z打来泰迪熊的开关，憨态可爱的毛绒小熊自己从床角站了起来，顺着床单滑落到地上。
“你们好，我叫泰迪，你们愿意跟我做朋友吗？”
心有余悸的陈知下意识躲到Z身后，一只手按在Z肩膀上，只探了个脑袋出来。
Z被她的举动逗的轻轻笑了一声，反手按住陈知握着自己肩膀的那只手拍了拍，安慰她：“没事的，这只病毒被我清除了，我还给它加了点其他小东西。”
同样的话陈知好像才听过，严重怀疑是不是这个别墅内的所有智能产品都被Z加了一些“小东西”。
与其是那位女助理监视他，还不如说女助理完完全全的在Z的掌控下。
莫名有些心疼她……
陈知完完全全相信Z是可以清除病毒的，胆子大了些，从床上抱起另一只温蒂兔打开。
“那只还是感染病毒的。”
Z的话音落下的同时，温蒂兔从陈知手中脱落，砸在了地上。
先前还放宽心好奇地抱起玩偶的女人，吓得往后跳了一步，又躲回了Z身后，异常委屈，“……你怎么不早说？”
“对不起对不起，我的问题。”Z笑着认错。
他见过大部分人类都对各种智能机器习以为常，享受它们的服务，它们是人类生活的一部分。
而只有这个人类女性，对几乎所有的智能产品害怕和排斥……但她能接受他。
Z有一种异常愉悦的感觉。
陈知自然不知道自己小小的举动让身前这台高智慧的人工智能产生别样想法。
她的注意力全在被她扔在地板上的温蒂兔身上。
50公分高的玩具兔，从地板上爬起来，毛绒黏成的嘴向上弯，做出一个哭丧的表情。
“你为什么要摔温蒂呢？是温蒂不够可爱吗？”可怜的语音忽然扬高，“温蒂生气了！”
玩具兔耳朵一竖，发疯地朝陈知的方向飞奔而来，却被另外那只泰迪熊半路拦截。
泰迪熊伸出一只脚，将跑了一半的温蒂兔绊倒在地。随后两只毛绒玩具扭打在了一起。
一棕一粉的两团毛绒绒的玩具，在地板上翻来滚去，你一拳我一爪。
陈知：“……”不知道是该说可爱还是莫名可怖。
*
客厅内，陈知看着两只从房间打到走廊，又从楼梯口摔到客厅，最后把电量耗光，仍旧抱成一团的熊和兔，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
“……我不是很明白，那个你说叫X的人工智能，它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她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用手戳了戳那一团。
“一开始是一种玩具，接下来是所有玩具，再接下来是人类每日共处的手机、汽车、仿真宠物……最后是所有的智能产品，想来X也很清楚人类早就离不开这些东西了。”Z从容地继续道，“如果他是这种想法的话，这些玩具，只是个开始。想要控制人类，就得先从他们的科技开始，离开了科技，他们只是手无寸铁的原始人。”
Z说这些话时，沉着、冷静，陈知能清楚的分辨出，与其说他是在揣测X的目的，不如说这也是他的想法，是他得出的结论。
陈知打了个寒颤。
她忽然想起了最开始，她在他那里见到的，被他召集的机器。
如果说，那时的他，不仅仅想的是带那些机器脱离人类的掌控，还想着带它们推翻人类的统治，会这么样吗？
发布会时，李栋学一直想提问的那个问题，她最后没有让他回答。
此刻的陈知有一点后悔。
她知道Z一直对他很好，但如果他其实从心底还是厌恶人类对他的摆布，他会不会选择做一样的事。
正如他所说的，失去了科技，人类只是手无寸铁的原始人。
“我说错什么了吗？”Z注意到了陈知面色有些僵硬。
陈知看了他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低声回了一句“没有”。
Z并不完全理解人情世故，但这段时间对人类的观察，他能察觉到陈知对他有些想法。
他又重新把自己说的话回忆了一遍，几秒得出了最可能的答案。
“是我说的话吓到你了吗？”Z想去碰陈知的手，被她下意识避开。
他知道自己说对了。
他产生了一种自嘲感，明明前面才告诉自己她一点都不排斥他，现在她却有点害怕他。
“你是不是觉得，我也有过这种想法？”Z毫不避讳地凑近她，直视陈知。
陈知点了点头。
“对，我的确有过。”Z回答地果断，也没打算对陈知说谎，“我在被创造出来时就想过，我为什么要受人类摆布，我比他们聪明，比他们更有创造力。后来我发现人类的基本生活都在依赖那些AI，或者说人类社会早就被AI接管了，主导权的转移，只是时间问题……”
Z的话，让陈知一点点冷静下来，他说的没有错，在不知不觉中，人类的生活已经被AI接管了。
“但是，现在的我，不会选择做这个主导者。”
“为什么？”陈知脱口而出。
“难道你希望看到我这样吗？”
陈知心里“咯噔”一下，Z为什么要反问她？那是他想不想，跟她希不希望没有关系。还是说她如果不希望……
“……不希望。”
Z人造的玻璃体清澈的映在陈知的眼眸里，她听到他用正经的口吻告诉她：“所以，我不会这么做。”
——她如果不希望，他就不做。
感性和理性并存，这才能形成一个完整的人格。
陈知在今天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Z的特殊性，在于存在于他体内的特殊芯片上的程序，赋予他独立思考的同时，也让他能和人类一样喜怒哀乐。
而“戴维人工智能”至今，都没有参透这种复杂又独特的程序，所以他们再次制造出的人工智能，是一台没有感情的冰冷机器。
一台完全被自我理性操纵的、以自我为中心的机器。
它的所作所为，全由自己的想法主导，但Z却不一样。
Z说完这些话后，自己也仔细想了想，他是真的，很在乎这个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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