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是什么?
这个拷问看起来似乎很神秘, 没有寻求解决的途径。
但如果将实在的躯体和捉摸不透的灵魂比作铁屑和磁场, 一切就有了合理的解释途径。
灵魂驱动躯体,就如同磁场吸引铁屑。灵魂不发生作用, 躯体也会静止不动。
曾有研究表明, 精神是真空能量的虚拟震荡作用,灵魂则是“震荡”在时间和世界上的反应。
方未兴支持并发展了该理论, 将其引申到“分离灵魂与躯体”的领域。
不论三十年前有多少同行和业界质疑他看似胡言乱语的研究,他最终成功了, 拿自己当了第一个实验品, 并得到了完美的实验成果。
方未兴, 或者说方如,立于伸出的看台之上, 向下藐然俯视。
让肉/体不断受损, 灵魂受到肉/体影响产生震荡, 逐渐和契合的躯体间出现缝隙,失去粘连,最终损坏脱离, 留下纯质的躯体。
它的过程看似与“死亡”相同, 但又存在着巨大差别。
差别在于,死亡后的灵魂和躯体还有着微妙而不可切分的联系, “震荡分剥”后得到的是干干净净、不含杂质的躯体。
方如对“死亡”抱有同怜心, 对“震荡剥离”却持有绝对理性观点。
这是他的第二场实验,于世界,于人类, 于ABO世界观有着长远重要的意义。
他是如此笃信着的。
悬挂在露天竞技场上的铜制大钟敲响三声,咚——咚——咚。
炎热的天气将下面浓重的血腥味逼了上来,直冲天外。听到钟声的人们犹如被死亡的丧钟炸裂,掀起了新一轮的厮杀。
空气沸腾,胀热,干涩得腐朽着皮肤,汗水流到枯竭,血液泼洒冷却,踩着他人的尸体,没有人敢放松大意,因为,下一秒被桓修白拧断脊椎的可能就是你。
离结束只剩下十五分钟,场上还剩下五十二人。
之所以能如此精确报出人数,是因为他一直在心中计数。
五十……四十七……三十六……
二十二……十五……八,七……
四……二……
他麻木地捏断最后一人的脖颈,随手丢在地上。
一。
最后一道钟声响起,他作为场上一千人中最后一人,再次于今天活下来。
他曾经大汗淋漓,在热气的烘烤下全部蒸发,突然放松的肺部急剧抽入空气,他像个破了个风箱,呼,呼,哈,哈,地喘气。
——你很棒,阿桓,夸你。
桓修白恍惚中听到了这句真诚的夸赞,溅满了别人干掉的血的脸浮现出一丝柔情。
我活下了,今天。
他扶着墙走向门口,每走一步,断裂的腿骨都发出嘈杂的声响,咔咔嚓嚓,听得他心烦不已。
那扇一天只会打开两次的门为他开启,他已经习惯在黑暗中行走,而不用摸索。他刚来的第一天,因为四处摸索确定环境吃了不少苦头,到现在脚跟上刮掉的肉还没长好。
如果被席莫回知道,一定又会生气了吧。
他回想着他们那次在浴室里的争吵,感到一股久违的生机注入破烂的躯体。
断断续续地喘着息,他走到了走廊尽头,裸着的脚趾触到一块织物,他心中涌出一股悲哀的安心——他的休息地到了,今天结束了。
墙壁上粘着一块洗手台,他摸到它冰冷光滑的外表,打开水龙头,先将双手冲洗干净,再用毯子擦干指腹,为了确保感觉不出错,他一般会擦三遍,再等五分钟。
等双手恢复洁净和干燥,他才窝进墙角,面对角落跪下,曲着腰,将手指按在大腿根上。
没有流血,是干净的。
再往深处确定一下,还好,也没有迹象。
他松了口气,额头抵在墙壁上,缓缓舒着气息。
这番奇怪的举动也是逼不得已,在没有医疗条件的情况下,每日经历大量剧烈运动,肌体创伤,唯一能用来确定受精卵状态的方法,只有这个。
是最笨的方法,也是最直观的。如果出血,那就代表……
不会的。
他马上在心里否定道。
今天他的胯骨被打中两次,还不慎被某个异能者自爆时的冲击波撞上,飞撞到墙上,摔下来,他打了个滚还是站起来了,不动声色,持续伏击直到游戏厮杀结束。
这可是他和席莫回的孩子,一定有最优良的基因,不会轻易因为它母亲一些“小”动作受伤。
“该进食了。”
他听到这四个字,痉挛似的震颤了一下,连带全身损坏的骨头都哗啦作响起来。
桓修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拽向了桌子,按倒在椅子上,他看不见东西,尚未损坏的嗅觉告诉他,面前放着一盆“食物”。
“吃下去。”主脑的声音漂浮在空间里。
桓修白慢慢向前伸出手,碰到了盆的边缘,即便全身所有意识都在尖叫着抗拒,他依旧抗击着本能,用手掌当做勺子,在盆里挖了一手心,凑到嘴边,囫囵塞进去,大口嚼咽起来。
主脑像是火葬场宣读吊唁词的人,用正经而严肃的口吻念出“食物”的生平:“你今天吃的,是最后一个击杀的猎物,你拽出了他的咽喉,掐断大动脉,喷溅血流速达50c秒,比你三天前用同样的招数攻击快了0.3秒。”
桓修白的肠胃搅动扭曲,新鲜死人尸块滑进胃里,滑/腻腥臭,人类蚕食同类的罪恶感和恶心即将摧毁他的意志。
“这人名叫科尔,他是在场除了你以外的强者,所以你把他留到最后对付。他的求生意识很强,生活于世界【四十五】,是个beta,有三个孩子,小女儿很可爱,所以我把她也加进了你今天的菜色里。”
桓修白站起来推开桌子冲到水池前大声呕吐。
“怎么?冷冻内脏不太好吃?”
桓修白用水反复冲洗着手,仿佛这样能洗去那个女孩冤屈的灵魂。
“是你杀了她的父亲,不是吗?”
桓修白沉默坐回桌前,他感到自己的意识开始抽离,主脑的声音离他远去,飘忽不清,像缠在一起的磁带,声带扭曲变形。
“还记得你吃下的‘食物’吗?报数给我。还是老规矩,错一个名字,多杀一只。”
桓修白捏住了自己碎断的腿骨,强迫自己清醒过来,被蒙住的眼睛漫无目的地转向灰墙,仿佛将它当做了放映板,脑海中映出一张张人脸,每张脸旁都写着名字和死法。
“徐杨,男A,双眼。”
“乌蒙斯基,男O,肺部。”
“阿道夫,女B,大腿动脉。”
……
“科尔,男B,咽喉。”
整整七天,七个人,他在竞技场杀了他们,他们的致命伤处被切下来重新喂给了他。
可他必须吃。不管是尸体也好,活人也好,杀人也罢,他需要活下去,他和孩子需要获得蛋白质和养分,以应对明天新一轮的屠杀,他别无选择。
桓修白吃完了盆中剩下的东西,强忍着没有吐出来,强行将它们压在胃里,消化转化,融入他的血液里,为他提供继续战斗的能量。
他转过身,昏暗的视野中,他背负的七条人命齐刷刷站在他身后,无法瞑目的眼中流下血泪。
“对不起。”他惨惨扯了下嘴角,对幻觉说。
人类自私又丑恶。
你们不该死,但如果只有一人能活下去——
只能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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