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了这一切的席墨之绞紧了双手, 轻声在背后说了句:“妈, 爸,我先走了。”
直到现在, 他才真正意义上明白了他哥说的那番话——你妻子在家中的地位, 取决于你的决心和态度。
在这句话之下,支撑着的是一份坚如磐石的责任心。
不过席墨之怎么也没想到, 打断脊梁都不肯低头的席莫回居然会为了一个外人当场下跪求人,就为了给他老婆找回场子面子, 表决心给父母看。
席墨之扪心自问……遇到这种场景, 他更可能的是带着人走, 直接逃避冲突,像席莫回一样当机立断, 他……自问没有这份勇气。
杜阅澜也是心如乱麻, 他做好了各种设想, 甚至以为儿子会当场赌气离开,却被这二人接连一跪砸得半懵。
“悯……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跨不过结界。”
席悯转着手腕上的赤红色珠串,轻声应道:“他是跨不过结界, 但也跨过了门槛。”
杜阅澜与她相知相伴多年, 席悯话说一半,他已明白了意思。席悯一开始就猜到, 即使人找回来, 只要主脑没死,多半不会放过机会,怎么也会借助他人躯体留下复生的可能。这孩子是无辜, 也是个纯然的牺牲品,这点席氏大家长早就明白。
而席悯所说的“跨过门槛”,从来就不是结界,而是席悯与杜阅澜的两道心门。
“你想借这机会看清那孩子的态度。”杜阅澜道。
“是,也不是。我要看的是他们俩的态度,不是单纯任何一方。”席悯踱步回内厅,来到窗口,院内水汽氤氲,迷雾浓郁处似有鸟雀啾唧声,“席氏家大业大,家主和掌家主母的关系牵一发而动全身,关系到整片八十个世界的稳定存亡。如果两个人不能心意相通,你我一体,保持关系长久和睦,不仅每年一度的‘祭祀’无法完成,连维持界守的责任,也会难以为继。”
杜阅澜略微思索,坦言道:“所以你之前答应莫回,许他可以不继承家业,也只是要求他娶个无关的人传续子嗣。但若要继承家族,掌家主母的选择断不可能如此轻率。可是……”
杜阅澜又忍不住朝回廊那边瞄了眼,人早就走了,但那几声惊心动魄的扣首声,似乎还在廊中回响。
“可是,他既然连自己的名分都不求,只求我们以后善待莫回……怕是,知道自己活不久了。是,这孩子能第一时间反应,不计较自己得失,本能把莫回放在自己前面,这点……确实很难得,但席悯,你难道要让儿子做冥婚吗?那分明是魂魄离体,勉力支撑……”
“他都求我了。”
杜阅澜抬眸,有些错愕,“只是这么简单的理由?”
席悯美眸流转,淡如烟波地掠了他一眼,“你我都知道,席莫回大可径直离开,就算他发了脾气再当我面拆一次楼,也在情理之中。因为我不让他的人进门,伤得是他的面子,他若是发脾气,那是为了私欲,但他跪下求我,这性质便不同了。”
杜阅澜感叹接道:“他成长了,有了担当,这次跪你是为了妻儿,更为了给他的人平等和尊重。”
席悯静静听着,也在内心赞同。她行走各大世界多年,和诸多小世界顶层势力斡旋角力,自己亲手教出来的儿子,怎么可能看不出他的想法。这一跪的性质有多重,席悯当然知道。席莫回这是将自己的骄傲自尊押上,想在她这里换得伴侣的尊严。
这份责任,直面问题当即处理的决心,让席悯也觉得把家族交到长子手里——放心。
一个alpha,如果没有担当与牵挂,就容易做事冲突,不顾后果,缺少一根理智的绳子拉住他。但它不是束缚的绳子,而是牵引着人回归本心,守护自我的连心线。
席悯二十啷当岁时,也认为自己无所不能,时常无法无天,做过的混事比之席莫回有过之而无不及,抱怨席家老太爷太苛责,为什么不能早早将权柄交在她手里,于是便离家出走企图证明自我。
席老太爷没有刻意拦她,正如她没有刻意去追捕席莫回。
直到她历经生死,学会了取舍,退让,遇事之前多加思考,最后是牺牲与奉献,她才接过了传家权杖,得到了承认。
比之席老太爷对她,她自己对长子实在是过分纵容了。
席悯略略欣慰道:“他到底没辜负我的期望。”
杜阅澜轻叹着:“墨之就不行。”
给老婆偷偷发完短信的席墨之走出来刚好听到这句话,帅脸扭曲了下,撇嘴嘀咕:“用不用这么偏心……”
另一边,席莫回带着桓修白直奔医院,把人推进诊疗室做了全身检查,一个电话叫来了无量世界所有顶级医学专家联合会诊。
一群老头围在会议室里对着胸透B超各种部位的彩超指指点点啧啧称奇,席家小叔子A产科专家席恪眉头皱了皱,白大褂一抻,走出去。
他走的是内部通道,直达检查室,病人桓修白正在这里接受缝合手术。
病人看起来精神状态还行,身上的烂处已经缝好,碎掉的骨头也都得到一定程度修复,参与救治的医师都是治疗系的异能者,对付这类创伤很有一套。
却也是无用的……没有心,怎么能活下来的?那群专家唇枪舌剑地讨论个不停,席恪想着这是家里事,无心跟他们争论,早早来关怀病人了。
席恪掀开透明帘子走进去,心里嘀咕着,挺帅一小伙,配我家侄子那个阴柔相正好,对方也看到了他,正要开口喊人,席恪摆摆手说:“叫我小叔就好。”
“小叔。”这还是第一个表面释出善意的席家人,桓修白抑制住紧张,露出和他脾性完全相反的腼腆笑容。
席恪伸头看了看,护士侧身让开一些,让他看清正在贴纱布包扎的后颈,席恪随口问到:“疼吗?我不我喊莫回进来陪你。”
“不疼,他一路陪我过来,太累了,让他在外面多歇会吧。”
席恪快言快语道:“我估计他也没歇着,找人去给你看会诊结果去了。”
他话刚说完,诊疗室门上的小玻璃窗户口就露出个白乎乎的脑袋,席莫回冒了一双眼睛左右搜寻着,桓修白看到他忍不住含了笑,也不顾手腕上是不是还打着针,急忙给alpha挥手。
席莫回径直开门进来,看到他精神还好,也松了眉头,恢复了往日高冷的样子。正巧一记营养针已打完,桓修白得了空,就站起来过去迎他。
“这是我小叔,他人比较好,你见过了吧。”席莫回按着他的肩膀把他压回去坐着。
席恪嘴角抽了下:“我听你这句‘比较好’,就知道你对你爹妈是什么评价了。”
“小叔,我有点事要跟您商量。”
“巧了,我也想抱怨来着,大过年把我年假销了。”
桓修白见他俩要走,下意识拉住了席莫回大衣一角,“等……”
席莫回马上停住,从衣角上捡起他的手握住,指腹磨蹭着他手背上突起的青筋,“我就在门口,不走远。”
桓修白讪讪笑了下,他这么大个人了,当着席莫回叔叔的面还这么黏人,凭白让人家家长看了笑话。但他这人向来脸皮厚,于是乎厚着脸皮问:“之前你买的贴纸还剩吗?再给我贴一个,后脖子包住太难看了。”
席莫回从阿辛罗中拎出小箱子,找出隔层里好好放置的贴纸,因为怕刺激到伤口,这次是写好了名字再贴到纱布上,弄完了才故意问:“贴这么个东西就能好看了?”
Oga果然不负他期望地回答:“你的签名好看,我脸上有光,回头护士给我换药看到了都要嫉妒的。”
“让她们嫉妒。”席莫回心情好转,捏着他下巴轻轻抿了一口厚唇。
席恪在旁边看着,神色复杂,在席莫回亲上去时差点伸手去挡。他不动声色从旁边捏了些酒精棉,把侄子拉到门外就往人嘴上擦。
“叔叔你做什么?”席莫回莫名其妙,制住他的手。
席恪往门里瞟了眼,又把他拉到楼梯拐角处,“给你消消毒,免得被感染。”
门里,桓修白喜不自禁地摸着后脖子的贴纸,忽然发现有一角掖进去,独角兽的角那块没了,他想撕下来重贴,手指控制不住力道,不小心弄破了一小块。
啊……糟糕。
他本想惋惜,后来一想,自己都是有alpha的人了,重要个贴纸算个什么事,就从椅子上站起来,慢慢走到外面去找人。门口却没有两人的身影,他拐了个弯,听到楼道那边有声音,是席莫回一声压抑的怒喊:“这不可能!”
桓修白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放轻了脚步。
“……大侄子,你自己也干过医生,我还能骗你吗?切下来的样本还在我办公室里,需要现在拿来给你看吗?各种检查也做了,他身体里到处布满不明纤维物,四处生长,修复肌体的同时也占领了细胞,说难听点,和癌症晚期癌细胞全身扩散差不多,况且这种纤维还有向体外扩散的可能……”
桓修白的指甲陷进了掌心里,刺出了血珠,他却感觉不到。
“不会的。他求生欲很强,一定有办法,全身器官移植不行吗?不论花多少代价,只要能把人救回来……”
“他连心都没有,到底是靠什么活着,你还能猜不到?移植器官,可以是可以,你消灭了那些纤维物,他可能会死得更快。我现在不是作为你的叔叔跟你对话,是作为一个医生劝道病人家属,你明白吗?”
“明白……”席莫回的声音低落下去。
“还有你让我看的B超结果,唉……”连席恪说起来都有些不忍了,“你跟叔叔说他是上个月初发现怀孕的,我这边检查结果……那胚胎在他肚子里起码有两年,胎芽胎心早就没动静,都萎缩了,应该是饮食和运动方面没顾好,妊娠停滞了。”
“什么……”席莫回发不出声音。
席恪硬下心说:“总之,孩子的事别想了,晚上你就劝人动手术把死胎掏出来吧。你自己也少跟他接触,体/液接触更要禁止,回头你要是感染成了别人的傀儡,我和你爹妈不好交代。”
桓修白胳膊抱住小腹,摇摇晃晃走回去,穿上外套漫无目的地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鳕鱼已经裹上了面包糠,被人绑了起来
不要方,桓哥不是跑路了,他就溜达到门口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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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还有一更,爱不爱我(估计是不爱惹呜呜呜呜呜,有木有想吃清蒸鳕鱼的给鳕鱼留一个愤恨的评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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