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下,叶书抬头看向段允,只见他眼眶发红,双唇微颤,往日凌厉的眉峰染上几分落寞。
叶书不由自主伸出手,却在半路被段允握住了。
“段允,你的眼睛……”
“我没哭,我就是……”段允第一句话还说得理直气壮,第二句就没了气势。
“好好好,我知道。”叶书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段允,谢谢你。”
段允也不去看叶书,只是赌气般说道:“以后不许了,听到没有。”
“不会了,我答应你。”
段允听见温柔的声音,用余光瞥到身旁的人,轻轻扬起嘴角。
我保证,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视线。
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喜欢人。这一辈子,我都不会放开手。
其实,段允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叶书的?
可能是第一次见到他淡雅温润地跟自己说话时;可能是在军营里看他因自己挑逗而脸红无奈时;可能是他给自己写字认真专注时;可能是他在朝堂上语出惊人时;可能是他在雨中晕倒无助脆弱时……
很多很多,他承认,他都动了心。等到他自己真真正正意识到了,才发现早已深陷其中。
叶书,算你厉害,我段允输了,这辈子栽你手里了。
叶书,你这味毒药,我上瘾了。
段允自己都不相信,他这样一个人,一个将生日置之度外,将名利视为粪土,将爱情当作虚无的人。有一天,竟然也会为了一个人提心吊胆,牵肠挂肚。
他握着叶书的手,没有松开,就这样一直握着,一直握着。
叶书见段允沉默了,也默默看着迷迷蒙蒙的雨。
被段允握着的手传来丝丝暖意,让人暖了意,醉了心。
这时段允已从刚才的悸动中缓过神来,开口道:“现在告诉我为什么私自跑出来?”
“我……”叶书总觉得将自己见义勇为之事说出来会被段允笑话。
毕竟他一个王爷,从小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又怎能体会到民间疾苦,百姓困顿。
“我搭救了一个从江南逃过来的灾民,将他安置好以后就遇到了大雨。”
“你在客栈里好好待着,哪来的灾民?小叶书,你这理由可是漏洞百出。不说实话,小心我惩罚你。”段允歪着头看向叶书。
“我……我在楼上看到有人殴打一个乞丐,出手救了他。将他安置好以后还没来得及回客栈,就被雨挡在了外面。这次,可是一字不差的实话了。还请王爷恕罪。”叶书还是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段允。
原来,他的叶书是出手救人才会离开客栈。
段允觉得心头微微一热。这才是他认识的叶书,心怀天下,心怀世人。
“是有罪,该打。看在你见义勇为的份上,本王就暂且原谅你。不过,以后遇到这样的事要记得告诉我,让我来,万一你伤了自己怎么办?”说着段允微微弯下腰与叶书对视。
“下官知错,谢王爷体恤。不过,王爷莫要小瞧下官,对付几个地痞,下官的能力还是绰绰有余。倒是王爷您千金贵体,可不能身陷险境。”
“小叶书,你在这瞧不起谁呢?你信不信,本王让你一只手,也能在一百招内完胜。”
“哦?真的?王爷您可别把话说过了头,到时候不好收场。”
“哎,不对,你还没给我赔罪呢,别岔开话题。快说,你想怎么给本王赔罪。”
这时,叶书忽然向着段允行了个礼:“下官自作主张,请问王爷想让下官怎么赔罪?是罚下官给您捶背还是捶腿,或者……”说着说着,叶书自己也笑了出来。
“捶背?捶腿?这个提议不错,回去就兑现。”
雨还在下,屋檐下,是长身玉立的两个翩翩公子。在朦朦胧胧的雨中,恍若画中仙。
此刻的皇城,段昊正在后花园里逗着鹦鹉,白皙有力的手里拿着一根竹签拨弄着鹦鹉食盒里的谷粒。纤长的手指骨节分明,俊郎的侧颜让人移不开视线。一身便服,头发未束,却也掩藏不住令人窒息的贵气与英气。
“段允他们到哪了?”段昊目不斜视,继续逗着鹦鹉,问着前来的暗卫。
“回禀太子殿下,誉王已经进入云南地界了,再有五七日便能到达大理。”
“哦,这么快?”段昊微微一笑。“吩咐下去,在段允到达大理之前结果了他。再派人通知云南王,孤倒是要看看他救是不救。”
“是,属下这就去办。”
“嗯,退下吧。”
暗卫行了礼,准备退下。
“等等。”段昊叫住了他,问到:“江南疫情如何了,说实情。”
“回殿下,疫情已从盱眙波及周边十几个县城,目前染病人数多达一万,死亡人数超过七千。”
段昊放下手中的竹签,转过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暗卫:“哦?看来我那好弟弟是隐瞒实情了。去通知盱眙的郡守,让他按计划行事。”
“是,殿下。那……慧光寺的那和尚?该如何处置?”
“和尚?什么和尚?孤从未听说此人。”
暗卫心下了然,连忙叩头:“是属下多嘴了,请太子殿下恕罪。”
“行了,退下吧。”
暗卫刚退了出去,有太监来报:“启禀殿下,丞相大人请殿下明日清苑一聚。”
“孤知道了。”说完,段昊一个人静静站在原地,闭上了眼睛。
盱眙疫情严重,段桓却隐瞒实情,此次邀功不成,反而出了差错。跟孤斗,还是嫩了点。
段昊抬起头看着远方,目光深沉莫测。
翌日,皇城清苑。
臣参见太子殿下。”
“舅父快快请起,让舅父久等了。”段昊说着,轻轻托住了钱丞相的手臂。然后信步走入厅中,坐在了首位,示意左右退下。
“不知舅父今日叫昊儿前来有何要事?”段昊在钱裕面前还是一如既往的客气。
“回禀太子殿下,据臣所知,段允已入云南地界,不日到达大理。”
“此事我已经知晓。”
“那殿下打算如何处置?”
“按照原计划行事,舅父放心,量他段允也不能活着到达大理。至于荆穆会如何选择,就看他自己了。”
“太子殿下深谋远路,滴水不漏,臣自然是放心。不知殿下近日可否听闻,云南一处名为瑶山的深山近日守备森严,似乎是出了什么事。”钱裕说着,端起了茶盏,抿了一口茶,然后看向了段昊。
“哦?舅父可是察觉到了什么?” 钱裕放下茶盏,略带迟疑道:“臣昨日收到了密函,来信说,云南王近日调动部分军队前往瑶山。那瑶山一直以来人迹罕至,荒山而已,这荆穆怎会对它如此上心?太子殿下以为如何?”
段昊听罢,也是迷惑不已:“哦?有此等事?那依舅父所见,这瑶山有何蹊跷”
“荆穆绝非轻举妄动之人,此次加派人手前往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山。必然有阴谋,可见这瑶山是出了大事?”
“大事?值得他荆穆动用军队之事,的确蹊跷。还请舅父好好探查此事。”段昊眼睛里闪过一丝阴翳。
“殿下放心,臣定当全力彻查此事。臣还有一事想请教对殿下。”
“舅父请讲。”
钱裕回复道:“赵王已到盱眙一月,对疫情一筹莫展。可皇上这边没什么反应,所以,我们是不是应该…”
“舅父与我还真是心有灵犀,我昨日已派人前往江南处理此事。段桓对此事有所隐瞒,这才未引起父皇盛怒。他是想瞒天过海,这种事,又怎能如他所愿?”
“殿下的意思是让那些流民入皇城?”
“舅父所言极是,我已经下令让盱眙郡守治疗疫病,待疫情解除之后,便打发流民北上。让父皇看看,他这办事不利的好皇儿到底是如何赈灾的。”段昊一边说着,一边把玩着手中精制的茶盏。
“如此,就算他段桓有天大的本事,怕也是回天乏术。”
“不错。”段昊冷笑一下,复又说道:“段桓隐瞒疫情,办事不利,导致上万百姓惨死。再加上半路截杀流民这一罪状,您说,我父皇还会对他剩下多少好印象?”
“截杀流民,足够让他段桓翻不了身。不过臣以为,还差了一点。”说着,钱裕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段昊自是知晓他的意思,说道:“所以,就等着云南那边带给我们好消息了。舅父您说,勾结藩王,密谋造反这罪名,他段桓几个脑袋够砍?”
“这老臣不敢妄自揣测,几颗脑袋,就看他段桓自己的造化了,臣与殿下一同静候佳音。”
段昊端起了茶盏,微笑道:“昊儿敬舅父。”钱裕也回敬了段昊。
此刻的清苑内,一株老榆树上,忽的扑棱棱飞出了一群乌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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