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溪这一病病了五六日, 待他出营帐透气的时候,发现青丘山竟然染了一层新绿。算了算,可不,眼看着就要出了年了。出了年可不就是春三月了。
透了气回到营帐, 才发觉桌子上竟堆了几封信。随便拆开一封看了,竟是宋为。信里满是客套问他近况如何,信的末尾说近来东线无战事, 准备过些日子来西线探望他。宋为?来西线?!你来做什么?还嫌不够乱?
宴溪单单想着应付清远就已经很累了, 还要应付宋为。这宋为是什么人?是春归醉酒念过的人。提起笔:“依朝廷安排,换防不足一年不得离退, 安心在东线待着吧!”把张士舟唤来:“来,这个,快马加鞭给宋为送去。让他仔仔细细一字一句好好读清楚,别惹本将军生气。”
又拆了一封信, 是母亲的, 问他近来可好,对母亲自然是要柔软些:“好的狠, 母亲再送些银票来?”
最后一封信, 是清远的。之前是从母亲口中听说她要来的, 而眼下, 她亲自写了一封信给他。告知她目前她所处的地方, 还有到无盐镇的时间。清远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准备好迎接我吧!宴溪想了想,把清远的信放在一边, 不去理会。
好几日没看到小春归了,想来她应当消气了。那日的确是自己孟浪了,不该招惹她。自己这烂摊子还没收拾完呢,抱她那一下做什么?她气的对。
宴溪这样想着,便觉着心里通透了些,打开帐门向外走,远远的看到张士舟在营帐外与青烟说话。想来是这几日张士舟照料自己,没能去看青烟。算了算,递上去的折子也快下来了,张士舟的父亲果然是一副爱娶谁娶谁的样子,眼下该备着成亲的事了。
他踱着步奔二人走去,青烟看到穆宴溪过来,稍微有些不自在。那日忍不住对春归说了清远公主的事,后悔了好些天,感觉自己多事了。
宴溪只顾着想他们二人成亲的事,并未注意到青烟的神情。
“刚刚算了算,朝廷的旨意应是要下来了。我跟皇上要了一处四进的院子,还有一座小山头,青丘山这地界也没有什么田地,给你一座山头自己折腾去吧。另外,我还请了旨,给你官进一品,以后每两年回京复职一次。这些都是我能说了算的,皇上盖个印就成。”话是对着张士舟说的,张士舟跟着自己十几年,眼下要成亲了,宴溪自然要对他有交代:“另外,你在这里成亲,自然是我来管,所有的出项都从我私库里走,刚刚已经给我母亲写信了,让她多备些银票送来。”
他想的这样周到,张士舟难免感动,眼睛一红马上要哭了一般,穆宴溪受不了他那娘们兮兮的样,训了他一句:“要成亲的人了,出息!”
而后对青烟说道:“青烟姑娘算算日子,算好了跟我说,我叫府里人帮你筹备着。婚姻大事不能儿戏,你们要成亲,必须是这青丘山一带最隆重的。”
青烟也有些感动,点了点头:“多谢将军。”心里想着这穆宴溪真是哪儿都好,有情有义是条汉子,怎么就到春归这里拎不清?
几个人正说着话,见春归带着小鹿向这边跑。正是乍暖还寒时候,她换上了成衣铺制的新衣裳,一件嫩粉的披风,像那枝头挂着的春花,娇艳欲滴。
宴溪想起那一日抱她,她身上的花香,一下就脸红了。
春归没想到今日会碰到宴溪,本想转头回去,后来一想,怕什么呢?自己又没与他怎么样,是他龌龊。大大方方走到面前,对青烟说:“青烟,阿婆叫吃饭啦!”
青烟点点头,对张士舟说道:“那我先回去啦,明日再来看你。”
宴溪一直看着春归,她笑盈盈的看着青烟和张士舟,一眼都没看向自己。这是还没消气?看来那日的确是自己过了。
这样想着转头对张士舟说道:“咱们回镇里吃吧,这些日子待在军营,着实有些馋了。刚刚听郎中说他昨日出去,镇上新开了一家巴蜀小馆,味道极佳,里面的兔头、猪脚、冰粉都值得尝一尝。”其实是说给春归听的,春归好吃,以往不管嘴上多不饶人,宴溪这样一说,她就找辙跟去了,到了那属她吃的多吃的狠。
张士舟一听老大要请吃饭,自然高兴的不得了,拉着青烟说:“要不你和春归一起去?咱们有好些日子没坐下好好说过话了。”
青烟还没说话,春归先开口了:“青烟,你与他们去,阿婆做好饭了,我再不回去就凉了。”说完转身就走。
宴溪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心凉了半截,看来这次气的属实不轻。看了一眼张士舟和青烟,追了上去。
“春归,你等等。”春归一听宴溪叫他,撒腿就跑,她跑的快,宴溪是在青丘岭上领教过的,他脚程那样快,有时追她都费劲。何况这会儿自己的病刚好,跑几步就有些气喘吁吁。
春归当做没听见,两条腿跑的飞快,宴溪真的是被她惹急了,铆足了劲儿追上了她把她按在一旁的树上。二人跑了这一通,都有些喘不过气,宴溪死死按着春归,喘了几口气才开口问她:“你跑什么?!”他没有意识到,经历这几日的折磨和想念,自己的语气有多糟糕。
春归被他吼了这一句,突然觉得这个人真的无可救药了。你看他眼下这样子,好像对自己动了多深的情,好像准备与自己在这青丘山在这无盐镇痴缠下去。结果人家的天选之人已经在路上了。
春归笑出了声:“还不让人跑啦?朝廷也没说不许百姓在青丘山脚下跑啊!”这会儿她说话软绵绵的,甚至还带着几分顽皮,宴溪愣了愣,柔着声对她说道:“我要跟你说会儿话,你不许跑。”
“说吧!”春归点点头,指了指宴溪捏住自己肩膀的手:“先松手。”
“那你不许跑。”
“嗯嗯,不跑。”春归眼里笑意很盛,盛到宴溪的心颤了又颤。
“那日抱你,是我不对,你别生气,以后不会了。”宴溪真心实意的道歉,他知道自己操之过急了,眼下清远的事还未解决,不该就那样唐突她。
“对,你做的的确不对。今儿我把话与大将军说清楚,四年前,我不谙世事,在青丘岭被大将军勾搭了,但我没有怪大将军,为何呢?大将军生的好,体魄又好,女子第一次与大将军一起,不亏,但那是四年前。眼下,我对大将军一点心思都没有,是以大将军站的离我近些,我都难受。四年前的事儿,春归都忘了向前看了,大将军也忘了吧!何况我看大将军,也不是没经过事儿的人。大将军扮的这样深情是给谁看呢?”春归一直笑着说这些话,她说的时候心里绞着疼,到如今才看明白,四年后的自己照四年前相比,一点长进没有。终于知晓为何那时大家都说欧阳好,她自己也觉着欧阳好,却始终下不了嫁他的决心。症结在这呢!
这几日她前前后后全都想明白了,想明白了就知道穆宴溪有多坏了。她有些瞧不起他,堂堂一个男子汉,在男女之事上这样龌龊。四年前龌龊便罢了,四年后还想卷土重来。
宴溪看春归的唇一张一合,说的每一句话都扎他的心窝子。他从前常笑别人谈情没有出息,动辄就红了眼。如今到了自己了,才发觉自己更没出息。春归说的每一句话都对,他无从辩白,只能默默向后退了一步,让开了路给春归。
春归回头叫了声小鹿:“走吧!回去吃饭啦!快走呀!”
从宴溪身前路过,没有再回头。
宴溪站那很久,这几日在病中什么都打算好了,他是决意要与父亲和皇上斗一斗的,他想过,他不娶清远,若是他们不同意他与春归一起,他就终身不娶。他把每一步该如何走都想好了算好了,却没算好是他一厢情愿,春归根本不愿意。
抬眼看着春归,她带着小鹿越跑越远,宴溪的心轰然一声,塌了。
慢慢向营帐走,看到青烟和张士舟还站在那里,双双看着他等他说话。他颓然的摆摆手:“突然不饿了,你们去吃罢!”
宴溪缴械投降了。他觉得自己没什么可斗的,哪怕春归与他说一句软话,给他一个眼神,他都能为了这个斗到底。但是现在,究竟为什么斗呢?为了一个心里根本没有自己的人去斗,图什么呢?
他感觉脸上有些热,伸手抹了抹,竟是有泪。这简直太没出息了,这刚哪儿到哪儿,后头还得看她彻底爱上别人、嫁人、与别人双宿双飞呢!后头的疼还多着呢!
他用手抹了抹自己的脸,泪水却越来越多。那时在北地,他因着兽皮与人打了一架,严寒曾问他为什么,那时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只觉得那到划在兽皮上,像划在他的心上。现在全明白了,那兽皮就是春归。他小心翼翼护着兽皮,是护着在青丘岭的那些日子,那时他不知他爱着春归,他太迟钝了。
后来他对男女之事淡了,没了,他以为是自己修炼的好,直至那晚抱着春归,以及那以后这几个日子身体涌动的热,才知道哪里是修炼的好,是因为春归,他一心一意想要的,只有春归。
可是春归心里没有他。
作者有话要说:大将军终于想明白了,然而误会也深了。明天青烟公主和宋为要登场了,再过几天欧阳在京城要一步登天了...
啧啧,大将军眼前一团乱麻,真替他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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