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到了夜里万籁俱寂之时, 春归才趴在床上掏出了那封信。眼下穆宴溪是精进了,还晓得给自己留一封信。又想起白日里,他粗糙的指腹掐在自己脸上,还有他凑到她耳边轻声说的那一句等我。
春归把头埋进被子, 差点憋死自己。到了这会儿,前些天的痛全都不见了, 竟然还有些相信穆宴溪,他说要她等他,是真话吗?隐隐期待起来。过了许久才想起那封信, 拆开来看, 看了几句便红着脸气呼呼把信摔到床上:“登徒子!泼皮!无赖!”
那个媒婆如何说的:“哪个心跳的这样砰砰响?”春归捂着自己的心口, 是自己心跳的这样砰砰响啊!
又过了一会儿, 忍不住把信拿来看完。边看心中边想,这说的是什么话, 不臊吗?先是对她说“还未开拔, 就已想你念你担忧你”, 又说“那日你说那样狠的话, 我却恨不能把你揽进怀中”, 还说“你要我别回来,说你对我无情,就是嘴硬。别不承认, 那晚屋顶对望,就是定情”,呸!谁跟你定情!最后还威胁她:“要你等我, 你就必须等着我,如若跟他人眉来眼去,看我回来不好好惩治你!”堂堂大将军,看着威武挺拔,写起信来竟这样肉麻,表里不一!口蜜腹剑!王八蛋!把所有能想到的骂人的词汇都在心中骂了一遍,而后红着脸平躺在床上,又想起他那句温柔笃定的“等我”。
眼下他走了,前段日子那些兵荒马乱全跟着走了,才能静下心来想与他之间发生的事,想起那个夜里,他把她拉进怀中,她听到他心口的跳动声,比此刻的自己还要响。
怎会不等你?毕竟心里念的都是你。
春归满脑子都是宴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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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远是在归朝途中第二日清早醒来的,她睁开眼,看到自己似是在一顶摇晃的轿中,轻声问一旁伺候的丫头:“这是在哪儿?”
丫头一听连忙上前:“公主您醒啦?咱们在归朝途中了。”
“?归朝?”清远坐了起来:“到了归朝的日子了?”
“是呢公主,咱们前日出发的。”丫头不知公主这是怎么了,回她话也是小心翼翼。
清远愣了愣神:“我睡了多久?”
“公主您睡了两日多…兴许是前些日子睡得少,这一觉算是睡好了,竟是连翻身都没有...”丫头还未说完,清远就冲外头喊了一句:“停!”
宴溪听到清远的声音,与宋为对视了一眼:“醒了。”
宋为点了点头。
二人下了马,立在马前等清远。她果然下了轿,这会儿刚睡醒,头发蓬乱,眼角还有眼屎,从前的气质全然不见,多了几分烟火气,看着倒像个人了。
她怒气冲冲到他二人前,瞪着穆宴溪:“谁给你的胆子给本公主下毒!”
“?”宴溪被问的一愣:“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那我为何会睡这样久?”
“...公主为何会睡这样久,扪心自问即可,问末将末将属实是不知。”
宴溪这样一说,清远也不知该如何问责他,她隐约觉得不对,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沉着头思考良久,总之是吃了个哑巴亏。恨恨的瞪了宴溪宋为一眼,转身上了轿。
宋为给宴溪使了个眼色,二人上了马,向前快骑了几步,确保后面的人听不到才开始说话。
“你觉得公主是中毒了吗?”宋为问宴溪。
宴溪想了想说道:“之前不觉得,刚刚她跑过来问,我才觉得似是哪里不对。莫不是本将军的小春归给她投了毒?”
宋为笑出了声:“你终于想明白了,这样温和的下毒,除了你的小春归还能有谁?八成是担心她在青烟成亲的日子胡闹,干脆下了毒让她闭了嘴,也泄泄自己的火气。”
宴溪笑出了声,想象春归一本正经的准备给清远下毒的样子,铁定是一言不发皱着眉头在那研磨,一派认真。笑过了才对宋为说:“我的小春归应该不止给她投了一种毒…”
“你也看出来了?”宋为忍着不敢笑的太放肆,清远的左脸上生了几颗小麻子,过不了今日,应当就是满脸了。宋为忍的肚子疼,赶紧打马快跑了几步,到了前面放肆大笑。
宴溪也忍不住跟了上去,堂堂两个大将军在马上笑的直不起腰,真有你的!春归!你可真是不吃亏。
果然到了傍晚,他们已在驿站准备歇脚,听到清远房里突然传出一声尖叫,紧接着丫头就来敲宴溪的门:“大将军大将军!”
宴溪开了门,装作狐疑的问:“这样慌张无状是做什么!”
“公主她…”小丫头有些急了,抹了抹眼里的泪:“公主她脸上生了麻子,大将军快帮忙找个郎中吧!”
“你们不是带了随行的郎中吗?”宴溪立着眉头问她。
“随行的郎中…千万万算,没算出公主会生麻子,药匣子里没有治麻子的药啊…”
宴溪状似为难:“这可如何是好?驿站附近荒无人烟,这样,本将军稍后亲自出去找找,你先回去安抚一下公主。”
丫头点点头走了。
穆宴溪关上门,给自己泡了壶茶,坐在凳子上翘起二郎腿,慢悠悠把茶喝完,才起身出门,叫了宋为,二人出门寻医。
“附近倒是有个镇子,看了一下差不多二十里,奔波了这两日,总感觉肚子有些空。”宋为意有所指。
“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饿极。总不能饿着肚子寻医,万一你我之间哪一人饿坏了,得不偿失。”宴溪说完朝宋为挑挑眉。
“大将军所言极是。”
二人到了镇上,找了家小馆子,坐了进去,要了壶烧酒,慢悠悠吃了起来。
“有没有想过到了京城如何与穆老将军和穆夫人说?”宋为问他。宴溪的家世宋为清楚,穆夫人也不是门名闺秀,但那是因着当时穆老将军新鳏,对门第降低了要求,即便如此,穆夫人的父亲也从六品。据说当时穆老将军求娶穆夫人,也是历尽了坎坷。穆夫人比穆老将军小许多岁,又生的貌美,不知多少公子等着求娶。
宴溪想了想:“我母亲疼我,不会与我硬着来,我父亲,不好说。得智取。”
“如何智取?你能智取穆老将军?”宋为想了想穆老将军吹胡子瞪眼睛的样子,感觉这老爷子没法智取。
“咱们不聊这个。”其实宴溪有想过,最后会与父亲闹到不可开交,父亲老派,虽为人正直,十分在乎穆家的名声。在他看来,宴溪必须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才对得起穆家的血统。宴溪也曾想过,不行就娶春归做偏房,大不了自己这辈子不要正房,但那念头一闪,心就痛的要死,自己的春归这样好,凭什么给自己做小?自己这关都过不了,更别提与春归开口。话说回来,小春归到底愿不愿与自己一起还不一定,到眼下为止,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给她写的信不知她看了没?
“你呢?太傅给你寻人家了?”宴溪想起宋为与自己年纪相差无几,像他们这个年纪还孑然一身的名门子弟,没有谁了。
“我那个太傅爹才不会管我,他心里没我这个儿子,我也没把他放心上。前些日子他又纳了妾…他不替我张罗倒好,张罗了我也看不上。我在外打仗多自在!”宋为提起太傅,苦笑了下。
宴溪拍了拍他肩膀,二人不再说话,无言喝完了烧酒,出了酒馆。牵着马在镇上走了许久,还真的找到一个郎中,那郎中看不出年假,白面书生一样,听他们说明来意,拿起药匣子便随他们走了。到了驿站,才发觉,刚刚那两位,气宇轩昂,到了驿站,看看生麻子的女子,身旁的丫头都透着几分典雅,心道今日怕是遇到权贵了。
收着心看了看清远脸上的麻子,嘴里说道:“倒是无碍,只是彻底痊愈需要些时日。我这里有一些膏药,每日涂于面上,切忌不可抓挠,不食辛辣油腻生冷,不可动肝火。不然会留下疤。留了疤这张脸就毁了。”
清远听他这样说,心头又起了一针火气,却见那郎中立起眼训斥她:“跟你说了不许动怒,你怎么回事?这张脸不要了?你若是不想要了,尽管现在发火。”说完把药匣子哐当一和,抱起来就走。
宴溪和宋为连忙送郎中出去,到了外头付了银子,宋为问了一句:“当真不能动气?”
郎中笑了笑:“这女子看着有戾气,让她修炼修炼。何况动气伤肝,不利于痊愈。”说完上了马,朝他们拱拱手:“再会。”
宴溪看着他走远,对宋为道:“这郎中倒是好玩,刚刚他凶清远的样子,我差点忍不住笑出来。”
“可不!你若是不想要了,尽管现在发火。”宋为模仿着郎中的语气说了一句。
二人进了门,看到清远坐在床头,幽幽的看了他们一眼,冷冷说了句:“出去。”清远吃瘪了,直到现在她全想明白了,那日一脚跨进门槛,感觉脚踝刺痛了一下,而后自己便浑身无力,紧接着沉沉睡去。她刚刚掀起裤管看了看,有一个针鼻粗细的眼,几乎看不到。自己这是中毒了。
那春归,整日里郎中在一起,又是走镖之人,江湖手段懂的多,不是她是谁?没想到自己在无盐镇威风了那么久,临了了被一个村姑算计了。算计的不动声色,无伤大雅,却最能解围。清远心里憋着一股火,想回到无盐镇去收拾她,但眼下自己顶着这张脸如何回去?还不得被镇上的百姓笑掉大牙?
她不停的劝自己,郎中说不能动气,若是动了气,脸就花了。一想到若是脸花了,更失势了,岂不是更惨?于是不停的大口呼气,终于是把胸内的浊气呼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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