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溪抬头,看到三张桌子远的地方,一个身着朱砂色对襟长裙的女子站在那里,梳着流云髻,珍珠花簪在额前垂下,眉眼清丽含情,垂首之间顾盼生辉。
宴溪没想到会在这里巧遇青烟姑娘,站起身迅速走到她面前:“借一步说话。”二人走出饭馆,站在那里说话。春归透过窗看那女子,衣裙好看,人也好看。但她也只看了一眼,跑堂的伙计端来一盘盘精美的吃食,春归有些呆了。从前和阿婆来无盐镇,饿的时候也只是啃两个饼子,春归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桌上满满的摆了那么多。看了看阿婆,又看了看窗外的穆宴溪,不知他何时才能说完话。香味直冲进口鼻,春归忍的好辛苦。终于坐不住,站起身走出去,对着穆宴溪说道:“吃饭。”
小脸上是汗水混着灶灰,别提多狼狈。青烟偏头看了看春归,耳坠子晃了几晃,别提多美。转身朝宴溪笑了笑:“那小女便告辞了。”欠了欠身,离开了,身影袅袅婷婷。
三个人都饿极,这一桌子菜伙计还没来得及报菜名,就已是风卷残云一般,杯盘狼藉。春归感到餍足,看向宴溪的目光都柔和了几分。
吃了饭站起身奔成衣铺子,春归亦没有进过成衣铺,进去了才发觉,这世上好看的衣裳竟然有那么多,但打猎捡柴都稍显累赘。
“阿婆,您老和春归一起去挑衣裳,咱们多备几身,别担心银钱,我在门口等你们。”宴溪说完走出去,看到张士舟身着常服,已在等他。看到宴溪,眼睛红了红:“将军。”
宴溪朝里使了个眼色,对他说道:“朝廷的后援已经到了,这一仗打完了,西凉也得喘喘气。里面那两人住在青丘岭,你去查一查。”
张士舟点点头,而后拿出一封信递给宴溪:“穆老将军的信,因着这些日子一直没有将军的消息,我差点…”宴溪的手重重拍在他肩上,张士舟忍不住咳了声。
“你小子别说丧气话,跟着本将军这么多年,可觉得本将军是个短命鬼?”
“那倒不是。”
“给老爷子回信,就说我一切顺意。这仗无输无赢,待摸熟了这青丘山,再战不迟。”
“那将军您呐?”写家信这等事都由人代劳,将军怕是有大事脱不开身。
“我在青丘岭上住着挺好,再回去住些日子。”说完朝张士舟摆了摆手:“滚吧!别耽误本将军好事。”
张士舟看着穆将军一身粗布衣裳,补丁打了几层,人却神采飞扬,便点了点头转身要走。
“慢着!”宴溪突然唤住他:“去小馆子把刚刚的帐付了,再给我一些银子。”现如今他身无分文,想来也有一些寒酸。张士舟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银元宝递给他,宴溪满意的点点头:“滚吧!”
说罢推门进去,恰巧看到春归穿着一身青色罗裙出来,罗裙的腰部束着一根流苏带,将她柔美的腰身衬托的一览无遗。再抬头看她那张小花脸…宴溪忍不住笑出声来。
春归听到宴溪笑,以为是自己穿的不好看,转身跑进布帘里,再出来,身上还是那身破布衣裳。
“为何换了?”宴溪轻声问她。
“不好。”春归摇摇头,眼睛却未从罗裙上移开。宴溪心下了然,转身对阿婆道:“阿婆,咱们不急。今日若回不去,就在镇上住下,你们慢慢挑。”他说完找了把椅子坐下,修长的腿把成衣铺的门挡个严严实实。
成衣铺的掌柜看着眼前这人,总觉得哪里见过,又想不起来。看他一身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裳不像是能买得起的人,倒像是来铺子里大放厥词捣乱的。但再看他那一身难掩的贵气,又不像普通人家的男儿。是以闭了嘴,低头拨拉算盘。
阿婆看了看天色,的确是晚了,若是上山,碰到山兽,得不偿失,便点点头。她只给自己挑了两身短打扮的粗布衣,挑好后便坐在宴溪身边,看春归犯难。
春归没自己选过衣裳,觉得这些衣裳都极好,但打猎采药都不便,于是也挑了几身衣裤,递到宴溪怀中:“要这些。”那些好看的绫罗绸缎,愣是没有多看一眼。
宴溪看着春归,暗自思忖,这究竟是怎样的女子呢?那些好看的衣裙,平常人家的女子逮着机会一定会多置办几身,她呢,倒是心不黑。
宴溪把那些衣裳送到掌柜的面前,转身也为自己挑了身粗布衣裤,又挑了几身罗裙,让掌柜的算账。
“这个,不要。”春归拉住宴溪的衣角,指了指那几件衣裙。
“不是给你。”宴溪不想与她在这里拉扯,直接堵了她的口。
“哦。”
三个人出了成衣铺,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无盐镇地处西凉与大齐交界,山水纵横,入了夜,便见河边的竹楼亮起了灯笼,一盏连着一盏,那灯笼倒映在水中,亮成了一条天街。
山上没有这样的风光。
春归看愣了,眼睫毛扑棱扑棱的,转头对阿婆说道:“阿婆,好看。”她凭栏而立,晚风将她的发丝吹乱。无盐镇的夜与山上的夜截然不同,山上的夜静谧,这里的夜喧嚣。不知为何,春归看着眼前路过她身边的这些截然不同,突然生出一些惧意。她不自觉的向阿婆身边靠了靠,手微微抖着。
宴溪的眼从目前的万家灯火移到春归身上,看到春归的怯懦,不知为何,心里竟起了一丝怜惜。他不动声色向春归那里靠了靠,春归感觉自己的右臂有一丝暖意,偏过头看到他的侧脸,看着远方,似是无意。但她心内还是感激,也是怪了,没有怕过山兽鬼神,却怕这人来人往。伸出手偷偷拉了拉他的衣角,算是谢了,宴溪的嘴角扯了扯。
宴溪也不大懂春归的惧怕,他自幼养尊处优,天赋异禀,年纪轻轻就做了大齐的大将军,身边从未断过人,就连晚上就寝,门口也有人守着。伸手拍了拍春归的肩:“只是人而已。”
阿婆听他这样说,感激的看了他一眼。这个穆校尉,乍看城府颇深,但相处久了,发现他心不坏,至少身上没有那些达官显贵的烂脾性。与他们在山上,吃糠咽菜,没皱过眉头;平日里看自己干活,也会搭把手,手脚麻利;这会儿对春归说的话,显然是看透了春归的胆怯,在安慰她。
“阿婆,咱们今晚就在无盐镇歇脚吧?镇上晚上有集市,热闹有趣,我带你们转转。”宴溪对春归当真是生出了一些同情,他身边的女子,均是名门闺秀,他在那些女子身上,从未看到过这样的怯懦。
阿婆点点头:“也好,咱们在哪里歇脚?”
“前面有一家客栈,咱们现在就去放东西,歇息会儿,待夜深了再出来。”宴溪说完在前面带路,春归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不知为何,春归心内有些难过,她觉得在这热闹的人世间,只有她和阿婆两个人,无盐镇这样大,她和阿婆却只能安守青丘岭那一隅。
春归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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