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国公府中，来了一名不请自来的访客。
明卿云听了碧桃的轻语, 只对她道：“将她带上来吧。”
碧桃带上的, 便是一名披着披风双眼通红的丽人。
“程姐姐, 请坐。”明卿云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圆凳道。
程曼珊压着一股子气到明国公府门口，而如今见穿着江南锦缎的少女，那一股子气却不知道消散到了何处, 她半坐在了圆凳之上，问明卿云道：“明妹妹派人去信与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看不惯罢了。”明卿云叫碧桃上了茶, 摆在两人的圆桌之间，她慢条斯理的洗茶、沏茶, 递了一碗给程曼珊, “二皇子今儿可以与我说这话儿, 明儿也可以跟别的贵女说这话儿，若是遇见一个当真的，只怕姐姐这一生要被耗尽了。”
耗尽了？程曼珊唇边露出了一个苦楚的笑来, 她如今下定主意来见明卿云，便不怕被她嘲笑, “就算他不说, 我这一生, 也算是被耗尽了。”庆祥公主视她为弃子, 若不是她死死抱住仙玉县主的大腿，只怕她早就被以“病了”的名义送回老家了。
说完，程曼珊喝了一口茶，笑道：“还是明妹妹这儿的茶好, 我已经许久没有喝过这么好的茶了。”如今庆祥公主不待见她，府中的奴仆们也看碟下菜，通通拿过了季的茶叶应付她，更过分的，还有拿发霉的与她，而仙玉，只管着与她说她和她裴哥哥的事，对她的被欺负的事情倒是视而不见。
“若姐姐喜欢，便多喝一些。”明卿云笑道，“我记得宫中的茶才是最好的，每每下了新茶，姑母都只分给我一丁点儿。”
明卿云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程曼珊上一世能混成与明卿云齐名的贵女，便必然不是一个蠢蛋，她用手指摩挲了一番茶杯，莫非明卿云想嫁给二皇子且拉拢于她？也对，比起出身高贵的侧妃来说，她这种无依无靠的孤女更没有威胁。
如今她身间并无宝物，也无拿得出手的赌注，程曼珊沉吟片刻，心横道：“妹妹不妨有话直说。”
“二皇子虽然喜欢姐姐，但如今只想将姐姐安置在外边，姐姐是难得的宝玉，难道愿意就此蒙尘？”明卿云喝了一口茶道。
明卿云的意思是？程曼珊紧紧的握住了茶杯，她看向了明卿云，能堂而皇之的入二皇子府这件事实在是太诱人了，诱人到她不惜拿出此身所有去豪赌一番。
“我不愿。”程曼珊缓缓的说出了这三个字来，她对二皇子心中早已并无刻骨的爱，可二皇子与她的事在京城中并不是秘密，京城中还有谁愿意娶她？她除了跟二皇子走到底别无他法。
水汽朦胧，明卿云没有再说话，她似高高在上的女神，不带悲悯俯瞰底下如蝼蚁一般的生命。
程曼珊觉得，自己便是其中一个。如今她尚且能去明卿云面对面喝茶，若是她回去了，不过是一介站在在街边看着明卿云的马车经过的平民了！她咬了咬唇，忍不住问道，“妹妹可有什么法子？”
“我？”明卿云摇了摇头道：“并没有什么法子。”
程曼珊面上火烧一般，这便是上位者的骄傲？她抛出了她想要的，却笑着看她挣扎，“我有法子。”
“哦？”你有法子？明卿云扬了扬唇，“请姐姐说，我愿闻其详。”
程曼珊知道，若她走出此步，便再也没有回头路，可她此生也许只有这么一个机会了，“过几日，皇后将会宴请几位官家小姐为大皇子相看。”
“皇后？”明卿云听到此话，倒是重新将程曼珊打量了一番，她上一世能不动声色的成为二皇子身边最受宠的侧妃，她以为她是个聪明人，如今却不料，她有些傻，此等小事难道还要让皇后出面设计不行？
程曼珊见明卿云的眼神便明白她的意思，她定住慌乱的心神，咬住唇颤抖道：“不是皇后……”
“不是皇后？”明卿云轻轻问道，不是皇后还有谁？
“是白妃。”程曼珊横了横心道，事已至此，她已经毫无回头的可能，“白妃与庆祥公主一起设计，想为二皇子图谋一个姑娘。”
兹事体大，本不应当被她知道，可惜仙玉县主仗着庆祥公主的喜爱，在一旁偷听了，又将此事以幸灾乐祸的态度说与程曼珊听，程曼珊听了心中五味杂陈，她日日夜夜期盼的，却是别人弃之如履的。
”图谋一个姑娘？谁？”明卿云看向了程曼珊，因大皇子伤了腿，以后只能荣养在府中，皇后犯不着为他得罪高门贵族，相看的全是京城中略次一些的想攀上皇族的人家，而圣上对皇后的名单也点了头，这些姑娘并不值得白妃去惦记，而皇后也已经早早的与她说好，让她去作陪。
程曼珊握紧了拳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明卿云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如今听了程曼珊的肯定，扬了扬唇，倒是没有想到白妃还有此等的胆子敢在姑姑的宴席中算计她，“说，你想怎么做吧。”
程曼珊低了头，定定的盯住手中的茶碗，如今她不过为这些人手中的棋子而已，可如何做，明卿云会不知道？她不过是让她将自己所知道的事通通说出来而已，”他们不过是想让众人见您与二皇子有私便促成好事，妹妹千金之躯怎能陷入危险之中，便让我以身代之吧。”
程曼珊说完，站了起来，对明卿云行了一个全礼。
“你可知你如此，定会惹了二皇子与白妃的不喜欢？”明卿云喝了一口茶，幽幽的说道。
“妹妹，我已经无路可走了。”程曼珊不知是真是假，她眼眶含着泪道：“一个失了清白的姑娘就算回到了家乡还有什么活路呢？左右不过一盏青灯罢了。”
“你？”明卿云手下一顿。
“我自甘堕落、情难自禁。”程曼珊痛楚得摇了摇头道：“若妹妹怜惜我，便让皇后口头照料我三两分吧。”
如今她自愿为棋子，不过是为了赌明卿云的些许怜悯罢了，若皇后能为她说几句话，白妃便不至于那么快对她下手，待她拢回了二皇子的心，又诞下了孩儿，就算是白妃或者是正室嫁到，那也无力回天了。
“好了。”明卿云受了程曼珊这一道大礼，上一世她觉得她温柔可亲于是与她走得还算近，如今看清了她心思深沉，却还记得她对自己温言雅语的模样，“我尽力为之。”
不像仙玉县主那等子许下承诺转头便忘了的今儿，程曼珊对明卿云的许诺有几分相信，她擦了泪，展出了几分真心，“也许妹妹瞧不起我，但我对妹妹承诺，若我有飞黄腾达的一天，定会回报妹妹。”她表面看上去清丽与世无争，但内在却是个一心往上爬的，她未必不会爬到高处。
说完，程曼珊都觉得好笑，明卿云高岭之花，能有什么要自己回报的？她说这么一番话，不过是自己可笑的自尊心作祟而已。
明卿云想起上一世程曼珊在二皇子身边盛宠的模样，倒是点了点头，顺着她说道：“那我便等着这一日吧。”
程曼珊听了明卿云的话，有些愕然的抬头，她没有料到明卿云还能给她一副梯子，她虚弱的笑道：“这不过是妄言罢了。”
明卿云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她重活一世，却觉得荣华富贵不过过眼繁华，若大显朝真的落败了，他们这些人还有什么好果子吃？到时候通通做了别人的奴仆罢了。
程曼珊与明卿云又将自己知道的通通说了，才又披着披风偷偷的回了庆祥公主府。
她刚进院子，便见仙玉县主已经坐在哪儿直愣愣的等着她了，程曼珊心间一跳，笑着迎了过去，“妹妹，你怎么来了？”
仙玉县主看了程曼珊一眼有些不满的说道：“你去哪儿了？我等了你好一会儿了。”
去哪儿了？程曼珊双眼左右看了看，正欲开口，仙玉县主已经将话头又抢了过去，“你是不是又去见二皇子了？”
仙玉县主帮程曼珊找了理由，程曼珊才舒了一口气，她装作一副失落的模样点了点头。
“你啊。”仙玉县主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二皇子都要娶明卿云了，你又何苦还与他拉拉扯扯？我都与祖母说过了，你先在我们府中住着，等二皇子娶了她，我们再想法儿将你给了二皇子。”
之前是逼她做二皇子见不得光的外室，然后又说将她给了二皇子？最终白妃一声令下便要取她性命，她在庆祥公主府这些人眼中，到底是一个物件儿还算是一个人？
在仙玉县主的咄咄逼人之下，程曼珊更是觉得自己与明卿云结盟是对的，她不想与仙玉县主谈这些，只转换了语气，“你与裴公子最近如何了？”
仙玉县主来找程曼珊，本就是为了说裴知瑜，如今听程曼珊问了，便撅起了嘴抱怨起来，“他最近可忙了。”
两人一个抱怨一个安抚，倒是说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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