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于氏将手中的瓷杯重重的放回原处，“她们小姐妹玩耍，你这个做长辈管那么多做什么？”
刘氏在明卿云那儿碰了一个软钉子，得了于氏的梯子，连忙说道：“这不是见着明小姐来了，让焕哥儿也来见见他的妹妹们……”京城高门大户联姻众多，两个不相干的同辈在一起，总喊得出姐姐妹妹来。
孙乔焕听母亲说了妹妹二字，竟一脸痴态，红着脸看了明卿云一眼。
见儿媳蠢话连篇，孙儿怯怯弱弱，丢进了伯爵府的脸，于氏更觉心累，她正想开口说什么。
穆问灵却站了出来言道：“祖母，我与明小姐去玩了。”她对于氏恭敬，但对刘氏与孙乔焕却是一副视而不见的模样。
如此冷漠，如此疏离，还能指望她看上焕哥儿？于氏无奈，面上和蔼道：“你们且去吧。”
穆问灵点了点头，扯着明卿云的袖子便走，她再傻也知道，舅母在这个时候将这位不知事的表哥叫过来是做什么的，而这位表哥的痴态，更是让她觉得难受。
穆问灵心中阴沉，扯着明卿云的袖子走了许久，才想到自己身后的可是京城中纤纤的贵女，不是漠北的那些大老爷们。
“对不住。”穆问灵回头歉意道。
明卿云被她牵了一路，额头上已经起了一层薄薄的汗，她面色因为走得快而红润，若说之前的明卿云美得如一幅画，那么现在的明卿云便像是那从画中走出来的美人儿，鲜活了许多。
穆问灵看明卿云看得一呆，从身边拿出一条帕子来递给她道：“你擦擦吧。”说罢，她又觉得有些不妥，想将手中的帕子收回去。
明卿云看着穆问灵手间的帕子，面上有些变幻莫测。
碧桃在一旁看着心间十分不喜穆问灵，到底是从漠北而来的不懂规矩的，她们小姐的帕子都是从江南定制而来，递这一条帕子是什么意思？连她这个小丫鬟都不会用这种。
碧桃正准备接了穆问灵手中的帕子，却见明卿云将帕子接了，她心间惊讶，就算这穆小姐是圣上要抬举的人物，小姐也不必容忍她到如此地步。
明卿云将帕子在手中捏了捏，才在额上擦了擦。
“漠北的粗棉布，你可别嫌弃。”穆问灵余光落到了碧桃手中的米色蚕丝绣帕上，喃喃的解释道。
明卿云捏紧了帕子，想到上一世，她曾在树林深处窥得穆问灵与表哥擦汗，用的便正是这么一方简简单单的白帕子，当时她怒极心中，跑过去，将这一方帕子抢了过来，在脚底踩了好多下。
明卿云不可能将自己用过的帕子还给穆问灵，只将帕子递给了碧桃，点头笑道：“今儿用了你的帕子，过几日我让人送一些到你府上来。”
明卿云送来的，绝对是好东西。穆问灵却连忙摇头，“不必，不必，我不在乎这些。”
穆问灵将明卿云带到了自己的院子中，两人讨论起洗尘宴上的事来。
穆问灵对这些是在是兴趣缺缺，明卿云如何问，她都只说“都按你说的办。”
明卿云索性不与她说太多，只言道：“我写个章程给你便是。”
穆问灵笑了笑，没有说话，若是能将这洗尘宴上的钱省下来送到漠北，让她挨家挨户的敲门请安她都愿意。
说完了洗尘宴，两人一时无言。
明卿云正想找个说辞告辞，却不料穆问灵坐在她对面挠了挠头，一副有苦难言的模样。
“灵姐儿你有什么话直说。”明卿云抿了一口茶，轻轻说道。大概是上一世就认识穆问灵并与她过不去的缘故，她如今见了穆见灵，心态微妙的有些如包容小辈一般。
穆问灵往左右看了看，对明卿云眨了眨眼。
明卿云屏退了身边人，歪了歪头，不知她到底要说什么。
“你对京城的公子熟么？有哪家的公子性子懦弱一些好拿捏的？”穆问灵见房中只有两人，松了一口气，轻声说道。
明卿云正在喝着茶，被穆问灵的话惊得一口茶卡在喉咙中，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嗨，真的将她吓到了，她一个在闺中的姑娘，又怎么能知道这些，穆问灵心间叹气，用手拍了拍明卿云的后背，“对不住，是我冒犯了。”
明卿云咳了半天，才抬起头来，穆问灵刚入京城时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穆问灵看着明卿云那一双水盈盈的大眼睛，心中愧疚解释道：“你也知道圣上将我召回京城到底是做什么的，我短期之内是回不去的，但我想找一个家世不显性子又柔和一些的，若是有机会，我们能一起回漠北。”若是高门大户的公子哥儿，只怕会将她束缚在家宅之中，她不想，也不愿如此庸庸碌碌在那方寸之间度过一生。
表哥难道在穆问灵心中性子懦弱好拿捏？明卿云无言。
穆问灵见明卿云见鬼了一般看向自己，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果然，她大概是不理解自己到底在想什么的。
“你……你倒不必如此急。”明卿云斟酌的说道，“万一你能在京城中找到自己可心的人呢？”
“可心？怎么可能。”大抵是心中憋坏了，穆问灵嘴角一扬，嘲讽道：“真正有本事的男儿怎会喜欢我这等性子刚强的？”她不是不知道，有不少人家都想舍出一个没有出息的，就连祖母尽管十分疼爱于她，也想将那个毫无用处的大表哥塞给他。
明卿云沉默片刻，若是现在她真认真为穆问灵寻一个家室不显性子柔和的男儿，穆问灵与表哥的情缘会不会便断于此？
很快，她便为自己的想法而感到愧疚，已经重来一次了，她还要如此任性？
在那水中镜中，她看到的穆问灵，浑身中箭，面目狰狞，完全不是如今俏皮放松的模样，难道真如穆问灵所说的，表哥后来与她去了漠北，然后她与表哥在战场上……
想到了那个最不好的结局，明卿云手指蜷了蜷，她应当，应当……
最后明卿云的手指缓缓的舒展开来，她应当与穆问灵说：“灵姐儿，你稍稍等一等，也许真正喜欢你的那个人会出现的。”他会在众人面前为你弹去你裙摆上的尘埃，会在众人嘲讽你衣着不当的时候挡去众人的视线，会在他青梅竹马的表妹面前说“对不住了，我喜欢的是她”……他会做许多让你感动让我难过的事。
穆问灵见明卿云微微出神，不由得点了点她的手指，“你怎么了？”
“嗯？没怎么。”明卿云轻轻摇头，她耳边的珍珠琅嬛跟着微微摆动，优美得让穆问灵想到了话本里传说中美貌人鱼的眼泪。
“你且先等等，若是有你中意他他又中意你的，那便最好。若是没有，我让我母亲帮你参详一番。”明卿云将手放回了原处，一派姿态悠然的模样。
这是怎么了？刚刚她似与自己亲近了几分，可说起这些，她却又回到了那个对待于氏的模样，看来自己是真的有些孟浪了。穆问灵心中低落，有些难过的想到。
明卿云说到此，突觉得屋中有些闷得慌，她记得走到穆问灵的院子之时，路边有一片桃花林，她站了起来道：“我可否出去走走？”
“当然可以。”穆问灵蹦了起来，“我陪你去。”
明卿云点头，与穆问灵一起出了院子。
一路之中，桃花点点，映入两人的眼帘，穆问灵一路上说了不少自认为有趣儿的事儿，明卿云都显得有些兴趣缺缺。
让穆问灵不由得心间发急，她是真的得罪这位明小姐了。
穆问灵一路口干舌燥，直到说道自己用过的一盏小弓，明卿云才似有了兴趣，她轻轻的”嗯？”了一声。
“你等着，我给你去拿。”穆问灵说完，便迈着步子跑了出去。
……明卿云有些无奈，她刚刚只是想结束话题与穆问灵告辞的。
穆问灵身后跟着的嬷嬷在明卿云身后苦笑，她硬着头皮与明卿云道：“明小姐您别介意，我们家的小姐就是性子爽利。”
这位嬷嬷是于氏派给穆问灵的，明卿云笑着看了她一眼道：“灵姐儿一片赤诚，我很喜欢。”
伯爵府的这一片桃园十分茂盛，明卿云对身后看了看，让众人跟的远远的，她一个人往前走去。
自从小姐上次大病之后，便时常喜欢一个人在桃林中发呆，碧桃等人倒并不大惊异。
明卿云往前走了，却听见一男一女说话之声，她心间一跳，刚刚穆问灵的那些话让她失了心神，怎么在别人家的院子里乱逛起来，这不，莫非撞破了别人家的私事？
明卿云对远处的下人们挥了挥手，示意不要过来，她身子纤细，躲到了一颗桃树之后。
一男一女在那桃树之下。
少女长得极为清秀，那一双丹凤眼与孙乔焕极为相似，极有可能是他的姐妹，她端着一盘小小的点心，正在与人说话。
明卿云看不到少年的脸，但他身形匀称优美，无论是什么样的衣裳，穿在他身上都能自有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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