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点快到了,下面开始点名,今儿南苑有糯米鸡,限量供应五十份,抓紧时间了啊。”H大建筑系老学长季嘉航扫视四周,看一群穿着油绿衣服的小学鸡们被一上午的军训磨得毛都蔫了,不多废话,拿着名册开始念。
“王洪。”
“到!”
“周睿。”
“到!”
“……黄时雨?”季嘉航顿了下,带着些许疑惑出声。
老大的小青梅,消失了一年多,突然闷声不吭考到H大,成了学妹?
“到。”女生声音微弱,是几乎低到尘埃里去的分贝。
听不出是不是他们的老同学。季嘉航来了兴致,目光在人群中搜寻,试图找到那个影子。
“大点儿声!没吃饱饭么!黄时雨!”
“到——”嗓子捏尖了,活像被人掐住脖子的尖叫鸡。
众人哄笑。
季嘉航循声望去,脑电图噼里啪啦疯狂波动,数值突然登顶,头皮发麻——
从前那个黑长直校花呢?这个目测体重一百三且疯狂低头的黑框波波头眼镜妹怎么可能是黄时雨?!
那略显圆润的身板,配着似乎被阉过的声音……
呔!亏他刚才心跳差点飙到一百二,手都按到裤兜里准备掏手机喊老大过来认领失踪人口。
季嘉航盯着她看了几秒,面无表情地移开了视线,“行了,解散!”
黄时雨松了口气,手心已然出了层薄汗。
她现在形象过于惊悚,别说见前男友,连见老友的勇气都没了。就是这糯米鸡还吃不吃……
黄时雨拎起放在树下的书包,决定从南苑穿过去,闻闻味儿解馋,再去八食堂打个青菜了事。
“心里没点数,不照镜子看看自己,还好意思去吸引季学长注意。”
“你听那声到喊得跟母鸡似的……”
两个长腿女生从黄时雨面前经过,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让黄时雨听了个正着。香水和汗水混在一起的味道难以恭维,黄时雨皱了皱鼻子,打了个喷嚏,从书包侧面的小包里摸出口罩戴上。
南苑餐厅。
季嘉航熟练地打了两份糯米鸡,一份给自己,一份放在对面空位。又起身,到麻辣香锅那里点了大份香锅。
有女生过来蹭座,被他笑着谢绝。
靠窗,偏里,视野宽阔且安静,老大选的座位,一向只有他俩坐,谁下课早谁负责打饭。
长腿伸展,季嘉航摩挲着手中的号码牌,无聊地往外看去。
只见胖版山寨黄时雨在南苑餐厅窗口驻足,摘下口罩的一只耳朵,狠狠吸了口气。
太香了。她攥紧了手中的饭卡,不舍地往里看了眼,恰恰对上季嘉航玩味的眼神。黄时雨一个激灵,戴上口罩跑了。
一定是开学光带了身体过来,把脑子忘在了家里。季嘉航那厮肯定把她当成个闻味儿不吃的和老友重名的煞笔。口罩下,女生的脸渐渐涨红。她抬脚往八食堂的方向走去。
八食堂在H大是出了名的便宜,也是出名的难吃。这些小道消息她在开学前都做好了功课。攒钱和减肥,是她最近三个月的计划。暑假时已经从将近一百五减到了一百三,只是这还远远不够……
目送小肥羊跑开,季嘉航冷笑一声,呵,这届学妹太难带了,一点规矩都没有,见了班助掉头就跑,什么狗性子。
“有惊喜,速来。”他发了条微信。
对方看起来在忙,三分钟后回了条语音,音色清冷如雪松,“等我几分钟,刚下课。”
餐厅渐渐人声鼎沸。麻辣香锅窗口的阿姨高声喊四十六号,季嘉航松了口气,赶在人多起来之前取到了菜。
回来时对面已经坐了个人,背影挺拔,气质卓绝,引来一群小姑娘偷摸着往这边看。
季嘉航对此习以为常,“川哥,今天这么晚?”
“上节是金融投资模拟,在逸夫楼。”盛远川把两个盘子往外挪,给他腾地方放锅。
逸夫楼离得远,来南苑得穿过大半个校园。
“呦西,挣了几百万?”季嘉航调笑道。
“虚拟货币,只是个数字而已。你说的惊喜就是多点了个菜?”
“我今天见到她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让盛远川止了筷。
“吃啊。”季嘉航满意地看着他川哥像被施了定身符,把香锅里的鱼丸都夹到自己盘子里。
盛远川示意他继续说,季嘉航打开微信,翻出一张图片,给他看,“这是我从她辅导员那里要来的成绩表,下面几张是班表,宿舍号,你自己往后滑。”
“直接发给我。”
“……”季嘉航收回手机,“懒死你算了。”
顿了顿,他又说,“她不想被咱们认出来,我刚才去他们班点名,她还装不认识我。不训练的时候都戴口罩,这九月的大热天,也不怕闷晕了。”
盛远川蹙眉,脸色看起来更沉了。
“可能美久了,想丑着玩玩?黄时雨现在,”季嘉航用筷子叉起鱼丸,圆润Q弹的质感让他想到刚刚看到的那一幕,笑出声来,压低声音看着盛远川,一字一顿,“肥。肥。嫩。嫩。”
盛远川终于拿起筷子吃饭,糯米鸡放冷了,米硬肉腻,从来都不是他的口味。
那是黄时雨以前的爱好。
“下午不去看看,心里不着急?”餐毕,收拾盘子时,季嘉航问。
话音未落,盛远川的手机在桌子上震起来。
修长的指解了锁,“下午有比赛。”
季嘉航翻了个白眼。装。一个个的就装。
不知道黄时雨刚消失的时候急疯了的那个人是谁,旷了三天课到处打听消息的是谁,毕业时吃散伙饭,只因有人提起黄时雨,差点喝成胃出血的又是哪个狗。
口是心非。呵。
满肚子的槽刚吐到嗓子眼,盛远川回完消息,抬眸,“帮我盯紧了。”
那眼神让季嘉航差点给他跪下,“放心好了,她现在胖得没人追,安全着呢。”
没人追的黄时雨此刻在八食堂吃青菜。南苑餐厅帅哥如林美女如云,一顿饭没三十块收不住,八食堂则是穷学生的天堂,吃饱只要个位数,像黄时雨这种抠门到家的,一天只花三块钱。
早晚一个素包子只要五毛,再打一份免费粥。中午一份米饭五毛,青菜一块,配着免费的紫菜蛋花汤。每两天加一个白水蛋意思意思补充营养。
微信群“小黄人”有了新消息。
拼命挣钱的老黄:闺女中午吃的什么?
努力学习的小黄:糯米鸡~爸爸吃的啥
黄太:下馆子.jpg,满汉全席.jpg
一家人在群里你来我往,虚与委蛇,关掉微信,黄时雨夹起了炒青菜,老黄舀起老干妈塞进了大馒头,有滋有味地咬了一口。
行走江湖,没点故事老了怎么配酒。
下午练正步,教官年轻,压不住这群新兵蛋子,季嘉航来时恰好看到他们单脚站得七扭八斜,活像杂剧团新来的猴。
“都站直了!做好表情管理!谁出糗我可不像你们教官那样心软。咱发到年级群里,让大家欣赏欣赏。”季嘉航冷笑,掏出手机对着几个站功尤其不好的同学咔咔一顿拍,“4800万高清像素,AI摄影,包您在校友群里火到七老八十。”
黄时雨自从去年出过那事,平衡感就有些不灵,越急越站不稳,腿微微发抖,季嘉航来到她面前,手机正对着她,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黄时雨不敢看他。她并不在乎季嘉航会不会把照片发到年级群里,只怕被他认出来。
怕他发给盛远川。
怕盛远川看到之后会生气。气她不告而别,气她把自己折腾成这样,气她回来了不第一时间出现在他面前。
身后突然传来低声惊呼,渐渐入耳。
季嘉航余光扫到熟悉的身影,训斥声故意往大了吼,“这位同学!站稳!上次点名没吃饱饭,这次还没吃饱?!说你呢!黄时雨!”
顺着季嘉航的目光,黄时雨早已看到那个人。身边跟着个女生,看不清脸,但苗条高挑。
盛远川听到声音止步,和黄时雨遥遥对视了一眼,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抬脚走了。
黄时雨垂下的手指不知何时掐住了裤缝。心里又慌又疼。
憋着憋着,眼尾渐渐染了红。
季嘉航心里有点慌,面上仍八风不动,低喝,“黄时雨出列!”
又跟教官打了招呼,“您接着训他们,我帮您教育她!”
黄时雨放下酸痛的胳膊和腿,闷声不响地跟在他身后,在一群奇奇怪怪的目光里走远了。
季嘉航带她走到训练地旁边的小亭子里,低声,“你哭什么?!”
“学长……”
“学你妹!你说走就走,好。老子一个大男汉子都给你整抑郁了,盛远川竞赛也没去,疯了似的满世界找你。现在说回就回?你把盛远川和老子当什么了?”
“他竞赛没去?”
“他都找不着你了,一个破竞赛还去个屁啊!”
“航胖。”黄时雨伸手摘了帽子,把耳朵露出来,纤白小巧的耳朵上别了个黑色物事,“原因在这。”
“什么?”季嘉航扫了一眼,气炸,“训练还敢戴蓝牙耳机?!”
“不是耳机。”黄时雨语调温和,“是助听器。”
“……什么?”
“我当时突然失聪。”黄时雨见他愣住,解释道,“就是聋了,什么也听不见了。我自己都吓坏了。”
像一盆凉水兜头而下,季嘉航一腔怒火被浇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那你怎么胖成这样,我还以为你未婚先孕去坐月子了……”
“谁坐月子能坐满一年?你都能瘦下来,我就不能胖着玩玩?!”
时间能改变什么?短短一年多,原来体重一百六的航胖瘦出了人鱼肌,学妹拥趸,众星拱月。
盛远川依然眉如墨画,身姿舒朗,引人瞩目,像当年一样,总有女生想给他递情书。
独独她胖成雪球,听力损失一百二十分贝,亲爹面临破产,惨得不能再惨。
可感情做不了假,兜兜转转历尽,千难万难挺过之后,她还是想回到他身边。
季嘉航手机震了下,信息来自川哥——
“让你盯紧她,不是让你欺负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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