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仿佛有了后盾,底气越发充足。
他抓着冬渔的手腕,指甲又硬又长,恶意地掐了一下,冬渔皮肤冷白,顷刻间红了大片。
“松手!”冬渔吃痛地挣扎起来。
“松手?我一松手你还不立马跑了?”
围着的人越来越多,冬渔实在无法适应,一时间有些头晕脑胀犯恶心,估摸着宋雪满已经带杨雪先走了,幸好没被他看到现在的窘况。
“我把钱给……”
嘈杂的人群,忽然安静下来。
声音骤然消失,冬渔茫然地住口,顺着众人视线转头看向身后。
宋雪满没走?
男人露着一抹和善的笑,在冬渔看来就是虚伪极了,但不得不承认,这男人笑得真几把好看。
“请问,你们谁有零钱?我用一百跟他换,我只要二十。”宋雪满相貌精致气质出众,随随便便往人群一站,都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他就是那种,在外人看来绝对不可能出现在地铁站里的存在,甚至有人怀疑他会不会买地铁票。
冬渔低头咬了咬牙关,心里把宋雪满臭骂一顿,该走的时候不走,不该走的时候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中年男人最先反应过来,他拽着冬渔往宋雪满身边走,边大喊道:“我有、我有!你只要二十是吧?把一百给我,我给你二十。”
路人听见他的话,不免觉得疑惑:
“有零钱啊?那大叔为什么要给那个小哥哥一百块买地铁票?”
“是啊,没吃过猪肉好歹也见过猪跑,根本不可能用一百块买地铁票。”
“会不会没坐过地铁?”
宋雪满弯着眼眸,眼神不经意落在冬渔通红的手腕上,旋即压了压唇角,笑意却显得更甚。
“大叔,我给你五百,你帮我买一张地铁票怎么样?”
中年男人眼冒金光,激动地松开冬渔,一把扑在宋雪满身上,像怕他跑了似的:“真的?”
冬渔皱起眉头,知道宋雪满是在给自己解围,心里莫名地有些不愿意。
他又不知道为什么不愿意,宋雪满是他男朋友,帮他解围怎、么、了?
“他会买地铁票?那为什么让小哥哥帮他买?”
“卧槽,大叔不是在讹人吧?”
“欸,有可能耶,小哥哥一点都不像缺钱的样子。”
“喂,大叔,你有零钱、会买地铁票,为什么还让小哥哥给你买?你在碰瓷儿讹人吧?”
中年男人的脸顿时变成猪肝色,他看了看面前似笑非笑的少年,又看向旁边低着头一副漠不关心的少年,恍然大悟,指着其中一名少年说:“我明白了,你俩是一伙的是吧?”
冬渔抬头看了他一眼,“别说得像我们合伙骗你似的。”
“大叔是个骗子?”
“地铁里经常有这种人,小哥哥被讹了吧?”
路人渐渐认清了事实,数落中年男人的话越来越多,地铁安检人员终于赶了过来,他了解一番事件真相后对众人道:“地铁里有监控器,查一下就知道了。”
中年男人心虚,干脆恼羞成怒:“你们就是合伙欺负我!这钱就是我的!你说这钱是你的,有什么证据吗?上面写你名字了吗?”
冬渔心里一乐,心想您可算是撞枪口上了。
他展开一百块,在右下角有一个中性笔画的小勾:“我有个习惯,喜欢在每本书里的书签上画一小勾,代表我看过。后来被我妈教训,因为她说画过小勾的书卖不出去,然后我就改了,喜欢在自己东西上画一个小勾。”
中年男人哪里想到他真有证据,脸一下青一下白,周围也发出“噗噗”的笑声,小哥哥打脸太硬核了。
他怕男人不相信,把兜里所有钱都拿出去,果不其然,每一张右下角都有一个小勾。
宋雪满站在一旁笑看着他,没再插话,冬渔有心忽略他,权当身边没这个人。
中年男人骂骂咧咧在众人嘲笑鄙视的眼神中跑了。
人群里有几个上前和冬渔道歉,冬渔压根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道歉,来一个他就摇头说“没关系”。
不近不远处仍有一个女孩在录像。
宋雪满走到冬渔身后,他正忙着和别人说“没关系”一点搭理自己的迹象都没有。
宋雪满眸光下沉,唇角微抿。
“怎么了?”感觉有人扯自己帽子,冬渔回头一脸不解地看着宋雪满。
宋雪满眯起眼眸,有点皮笑肉不笑的意思。
“跟我说说,怎么回事?”
冬渔“哦”了一下。
“大叔跟我借钱买大巴票,说他钱全被偷了,我就借给他了。”
“然后呢?为什么又不借了?”宋雪满循循善诱。
冬渔道:“他问我借三十五,我没零钱,就想着要不要把一百给他,我就问了一句,然后他又说自己有六十五,正好找给我。我一想,他都有钱了干嘛还跟我借,我就准备收回去,之后他就拉着我,硬说我抢了他的。”
宋雪满点了点头,对他道:“你和杨雪先走,我有点事。”
冬渔又“哦”了一声,跟杨雪一起离开了。
女孩儿正在翻看手机里的录像,谁知前边停了个人,险些就撞上去了。
“对不起、对不起。”女孩儿抬头道歉,看清眼前人时忽然一愣,惊讶道:“你是刚刚的……”
“你好,请问能把完整的视频发给我一份吗?还有,想拜托你不要把完整的视频发出去,可以吗?”
女孩儿目瞪口呆地点头:“好。”
中年男人出地铁站后没有离开,他瞧见少年和另一名女孩先出了地铁,刚才的另一人却不在其中。
他冷笑一声,尾随在两人后面。
跟着两人走了一段路,进入一条较为僻静的街道之后,他从路边捡起半块砖头拿在手里,自言自语道:“敢耍老子?”
经过一条小巷时,后背突然吹来一阵凉风,紧接着左腰一疼,他毫无防备地被人踹进小巷里。
“谁他妈……啊!”
棍棒劈头盖脸朝他挥来,瞬间满脸是血,他嘴里叫嚷的话变得破碎不堪,一人踩住他拿砖块的手,狠狠一碾,中年男人哀嚎一声,手瞬间失去知觉。
那人背着光,中年男人又被血糊住眼睛,几乎什么都看不清,只看到一截轮廓明显的脚踝,应该是一位少年。
少年弯腰,捡起身边掉落的砖块,举过头顶,对准他手腕的位置,旋即松开。
那么高的距离,被砸到有多疼,可想而知。
“别……我错了!对不起……不……不!”
只听一声沉响,男人杀猪般的叫声响起,而少年却已转身离去,像一个路人,在巷口处停留片刻,好奇地往里张望,又怕惹祸上身,很快就走开了。
“渔哥,好像有人在叫耶。”
冬渔耸了耸肩,道:“这附近小孩儿挺多,在玩儿呢。”
杨雪又问:“渔哥,你真没看出来那人是骗子?”
冬渔驻了下足,无奈地说:“我没往那方面想。”
“噗。”杨雪捂唇大笑,“渔哥,你不会是那种被人卖了还倒给人数钱的人吧?”
“不是。”冬渔郑重地说,停了一两秒之后,他又重复一遍:“绝对,不是。”
两人走了一段路就到小区楼下,杨雪从自家超市里提了两袋饺子,刚回家没多久宋雪满就回来了。
他们在厨房煮饺子,冬渔在客厅看电视。
客厅里不时传来他们的谈笑声。
冬渔越听越不是滋味。
扪心自问,宋雪满对他好不好?好。
可是,这种好掺杂着其他东西,冬渔暂时不清楚是什么东西,但这个东西两年以来一直横亘在他们之间。
宋雪满对冬渔好,可从不会对冬渔推心置腹,他们从来没有情感上的交流。
明明翻来覆去听的CD突然就听不进去了。
“渔哥,饺子快好了哦。”杨雪喊了一声。
宋雪满扔塑料袋的时候愣了一下,旋即又在垃圾桶里翻出另一个塑料袋,两袋饺子口味相同。
“他不能吃。”宋雪满忽然道。
杨雪诧异地看着他,客厅旋即传来冬渔的声音:“那正好,我也不饿。”
宋雪满抿了抿薄唇,却没及时解释。
冬渔轻手轻脚关掉电视,起身回到房间。
饿,他饿死了,在地铁站闻到关东煮的时候他就饿了。
但饺子又不是自己买的,也没提前问有没有自己份儿,早知道他就在楼下随便吃点什么好了。
香味顺着门下的缝隙传起来,好香。
宋雪满也不提醒一声,刚刚夸下海口说不饿,现在冬渔也不好意思当着他们的面点外卖。
那能怎么办?忍着呗。
冬渔往床上一躺,听他们在外边说话的声音。
他环顾房间,没开灯,窗外透进来的灯光只能照亮一些。
房间里全是自己的东西,本来很乱,后来宋雪满帮着收拾了一下。
书桌上有一块怀表,嘀嗒嘀嗒地响着。
小丫头吃完闲不住,拉着宋雪满玩起一款冬渔很喜欢的游戏。
他倒是不知道宋雪满还留着这款游戏。
听见游戏的音乐,冬渔手痒了。
这是一款格斗游戏,冬渔高中的时候疯狂迷恋它。
他和宋雪满打了无数局游戏,没有赢过一局。
想起高中时候的一番话,冬渔突然笑了起来。
高一时候,他和几个哥们靠在阳台边聊天,旁边就是宋雪满班级的门口。
从他站的方向可以看到宋雪满正在纸上刷刷写着什么。
“冬渔,听说又有小姑娘约你玩游戏了?”
冬渔瞧着宋雪满,一心都在想他怎么这么耐看,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小姑娘的意思你看不出来?”
冬渔笑了:“她跟我表白了。”
教室里,男孩握笔的手顿了一瞬,凝着眉头,似乎在思考什么。
“你同意了?!”
“没有,她游戏玩得菜,我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玩游戏比我牛逼的。”
“冬渔,你他妈准备单身一辈子吧!没女生玩游戏能比你牛逼。”
“我不管,反正必须比我牛逼,一定要压着我。”
“操,你欠虐啊?”
冬渔懒懒道:“不是,这几天认识的女孩太多,我决定以后把这句话当成我的签名。”
……
记忆十分久远,冬渔也没想到自己一语成谶。
和宋雪满在一起之后,他从没赢过宋雪满一局。
笑着笑着,他又撇下嘴角。
在一起两年,绕是冬渔从不往那方面想,也能够感觉到,宋雪满始终戴着一张面具。
伪装喜欢自己,伪装对自己好,伪装得天衣无缝。
怀表嘀嗒嘀嗒,上面有他们唯一的合照。
冬渔敢肯定,宋雪满手里那块已经不见了。
冬渔觉得自己有些累了,不想做宋雪满为了展现自身完美而照顾的工具。
冬渔攥紧拳头,心脏突突直跳,丝丝疼痛牵扯着肺腑,让他觉得头重脚轻。
看来,终究还是不舍。
他想和宋雪满玩一局游戏。
自己服个软,求宋雪满让让自己,如果赢了,他继续做宋雪满身边的工具人。
如果输了,主动提分手,不要误人误己。
房门“咔哒”一声被扭开,客厅两人将视线看了过去。
冬渔已经脱下外套,换上一件黑色衬衣。
他牵起唇角,笑了笑:“宋雪满,和我玩一局游戏,让我赢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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