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听着母亲的话顿时皱起眉:“琏儿正是闹人的时候,一直放在弟妹那边,我们夫妻心里很不过意不去。现在琏儿也有了娘了,何必再要麻烦人家呢。虽然说是一家人,但是兄弟两个各自成家,我这个做兄长的不仅没帮上弟弟的忙,反而较人家跟着受累。我还有什么脸面吗?母亲年纪大了,正该好好地休息下。”
玉芬想起来昨天晚上贾赦说的话,她笑着说:“我知道是太太心疼我,担心我没做过母亲,忽然带着个小孩子,手忙脚乱的叫人笑话。太太也是心疼孙子,上了年纪更喜欢儿孙绕膝,享受天伦之乐。谁都知道我不是琏儿的亲娘,若是我再把孩子推出去。别人怎么说我,我不委屈。我担心是那些有心人把家里也捎带上。若是因为太太心疼我,反而惹出来事情来。我真是没脸在这里呆着了。”
贾母没想到贾赦夫妻态度坚决,她一时有些纳闷,这个邢家的姑娘应该是个冷心冷面,自私自利的人。她连自己的父母都容不下,怎么能对琏儿好呢。按理说,我提出来养着琏儿,她应该巴不得顺水推舟就答应下来。谁知怎么坚持起来?莫非她内心藏奸,想要把琏儿弄到身边好摆布?
但是玉芬刚进门,自己总不能落下个欺负新媳妇的名声。贾母微微眯着眼:“你是个好孩子,既然这样,我就叫琏儿过去就是了。他是你们的儿子,自己的孩子自己养。”说着贾母对着王氏说:“你心疼孩子,但是琏儿终究是人家的儿子。你做婶婶的已经是尽心尽力了。明天就把琏儿送过去吧!”
听着贾母的话,王氏忙着答应下来,贾母对着贾赦说:“你出去吧,我们娘们几个说话。”贾赦站在碧纱橱外面,听着贾母的话,就告辞出去了。等着贾赦走了。贾母站起来,一手拉着一个媳妇:“外面宽敞些,我们到外面坐着!”这个时候贾琏在奶娘的怀里哼唧起来,闹着要出去玩。
玉芬看着贾琏长得粉妆玉琢,一双眼睛闪闪发亮很可爱的样子。玉芬自认自己不是那种随便母爱泛滥的人,可是面对着这样可爱的孩子,她还是很喜欢和他亲近的。玉芬对着奶娘说:“既然琏儿要出去,你就带着他出去走走。但是不要叫他淘气,不要爬树上墙,水边更不要去。后院几个储水的大缸,更不要孩子靠近!”奶娘答应一声,就要带着贾琏出去。
谁知王氏却是叫住了奶娘,接过来贾琏抱在怀里,百般的疼爱摩挲,柔声问贾琏今天早上吃了什么,昨天晚上睡得好不好,今天中午吃什么云云。“今天有新鲜的鹿肉,等着中午给你吃。但是可不要吃多了,仔细不消化。”贾琏乖乖的在王氏的怀里,奶声奶气的回答。感觉王氏才是贾琏的亲生母亲,玉芬只是个无关紧要平的摆设罢了。
屋子里面的气氛有些尴尬了,玉芬本想直接抱了贾琏过来,但是仔细一想,还是压制了怒火,一脸浅笑的看着王氏在哪里和孩子嘀嘀咕咕,仿佛没一点生气的样子。王氏嘱咐了一会,才看着奶娘抱着贾琏走了。
玉芬正站在贾母身边安静的剥橙子,等着王氏过来,贾母说:“你在孩子身上太操心了。如今你又有了身孕,应该安心保养才是。老大媳妇在,家里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交给她就是了!”
这绝对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自己是个刚进门的媳妇,还是续弦,怎么第一天就把兄弟媳妇手上的管家权利给收回来呢。玉芬很清楚,比起来娘家,自己比不上王家。现在王家正在风头上,真正的烈火烹油。现在王家的大老爷是福建总兵,掌管着沿海的贸易货船。别的不说,朝廷一年对外贸易的关税,一半都是王家收来的。
自己呢,父亲已经不在了,而且邢步文在世的时候也没什么实权,不过是按部就班在官僚序列里面一步步的混资格罢了。要论起来势力,可真是云泥之别。而且王氏可是原配,还生了孙子,肚子里面又有了。论起来两个人的丈夫,分明是贾政更受宠些。玉芬很清楚,自己还没问鼎管家权利的实力。她现在当务之急是尽快的融进这个家庭,站稳脚跟。
现在她在贾家几乎可以说是两眼一抹黑,就算是王氏心甘情愿的把管家的权利交出来,自己也玩不转啊。若是不自量力的接了,肯定是鸡飞狗跳,自己的脸面就彻底丢尽了。贾母的话,不仅叫玉芬傻眼,连着王氏也傻眼了。
这些日子贾琏在她这边,王氏按捺这性子,对贾琏格外的照顾,就连着贾珠也被比下去了。倒也不是王氏多么大公无私,实在是王氏内心憋着一口气。自己在这个家里辛苦几年,总算是有了儿子,站稳了脚跟。凭什么一夜之间自己的努力就要付诸东流了?要知道为了把这个家管好,自己费了多少心思。上面有公婆,中间有无数的妯娌,还有小姑子。自己小心翼翼的生怕在那个面前不周到。
这几年为了这个家,为了叫挑剔的婆婆满意,王氏舍弃了太多了。孩子还小,有奶娘和嬷嬷们照管着,也还没什么。但是自己被家务缠住,却冷落了丈夫。想起贾政身边花团锦簇的,王氏心里一阵憋闷。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啊?可是自己的努力却要化为泡影了。贾赦再娶,听说还是宫中的女史,太后跟前的红人。
贾赦那样上心,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就大张旗鼓,闹着要轰轰烈烈的娶进门了。这个女人有宫中的背景,别说自己了,就连着婆婆也要让三分!
一想到玉芬进门,名正言顺的长子长媳,她手上的权利很快的就要失去了。王氏就浑身不舒服起来。她憋着一口气,要叫大家看看——她才是贾家最完美的媳妇。那个不知道什么地方冒出来女人根本是个徒有其名的草包。
于是王氏加倍的对着贾琏好,花费更多的心思管家,把家里上下打点的整整齐齐,不叫人找出来一点毛病。
但是这些都是白费——新妇一进门,自己就要失去了权柄。这个邢氏果然心机深沉,她一进门就撺掇着贾赦要把贾琏接回去,现在贾母又要被管家的权利交给她!王氏脸上明显的开始阴天了。她紧盯着玉芬,好像只要玉芬一旦点头答应,她就狠狠地把她掐死!
玉芬自然感受到了王氏“关切”的眼神。她心里暗笑,要是自己点头答应了,不知道王氏会不会扑上来恶狠狠的咬掉自己一块肉!玉芬对上贾母的眼神,很诚恳的说:“我初来乍到,怎么能胜任呢。弟妹把家里管的井井有条,我天生愚钝,又是个最懒散不过的性子。还是能者多劳,依旧请弟妹辛苦吧。我能服侍好太太就是我的造化了。”玉芬说着侧耳听了下外面的声音
贾琏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进来,玉芬笑的很温柔:“大爷的意思是,叫我先带着琏儿,我们母子也好熟悉熟悉。我打心眼里喜欢小孩子,见了琏儿只觉得亲切,想要打心里疼爱他。”
王氏暗地里长舒一口气,贾母脸上看不出来什么波动,她垂下眼皮,若有所思,但是很快的贾母换上一副慈爱的笑脸:“你如此谦让,这是太后教导的好,也是我家的福分。有你这样懂事的媳妇才是家业兴旺的兆头呢。你是个好孩子,做人家的后娘比做亲娘还难。你能真心对琏儿,琏儿也不是个没良心的。将来琏儿长大了,一定会孝敬你的。你安生的过日子,我不会亏待你的。”
说了一会闲话,贾母有些累了,外面不少的媳妇们来找王氏,汇报事情,玉芬也就告辞出来了。剩下贾母和王氏商量事情。
等着玉芬回来,却没成想贾赦还在屋子里面呢。彩蝶一边给玉芬打帘子,一边笑着说:“奶奶可回来了,大爷可一直等着奶奶呢,担心奶奶受委屈,累着了,急的在屋子团团转。若不是担心被太太老爷骂,早就过去接了奶奶回来呢。”
被贾赦火辣辣的眼神看的脸上一热,玉芬娇嗔哼一声:“我又不是去打老虎了,你做出来这副样子给谁看。我反正不承你的情。你们把琏儿的房子收拾好了,明天我接了琏儿回来。”说着玉芬叫来管事的人,吩咐如何整理贾琏住的房子。
“你们先出去,我和奶奶有话说!”贾赦毫不客气的撵走了下人,拉着玉芬的手坐下来:“我——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你初来乍到的,我担心你说话不防备,给人抓住了小辫子。母亲和你说什么了?”
看着贾赦脸上的焦急不像是装出来的,玉芬收起玩笑的神色,把刚才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我没想到弟妹那样疼爱孩子。她心里虽然有别的打算,但是对孩子还是不错的。我预备的礼物是正确的的。不过我没答应管家。我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叫人诓骗了去也不知道。”
“哼,你时间长了就知道了。哪有那么疼爱孩子,都是做戏你给看呢。珠儿是她的亲生儿子,也没见过她这样时把着不撒手的。分明是显得你对孩子冷淡。你那些东西还不如自己留着呢,白白的给那个白眼狼!”贾赦气哼哼的抓着玉芬的手,忽然放在嘴边咬了一下。
玉芬抽回手,狠狠地瞪一眼贾赦:“叫人看见像什么样子?我且问你,是不是有人在背后说我呢?怎么一个个的都认定我是个狠心的后娘呢?”玉芬抓着贾赦盘问。
贾赦脸上明显闪过一丝不自在,但是他竭力掩饰,尴尬的咳嗽一声:“哪有的事情!你是大奶奶,他们谁敢对你不敬!明天我们还要去东府那边看看呢,我给你说,珍儿是个放纵不羁的性子,嘴里没什么正经的,你别理会他就是了。”贾赦转移话题,玉芬明白了什么,看样子真的有人在背后嚼自己呢。
自己一个刚进门的新媳妇,会得罪了谁?是了,王氏。她担心自己来了,就要分她的权利了。可惜,王氏的心思是白费了。玉芬不是那种抓尖要强的人,做个风光显赫的管家奶奶不是玉芬的理想。她心里清楚的很,有长辈在,她不管多少岁,怎么能干,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她就是小辈,就是要站在婆婆身边立规矩的小媳妇。
没准等着自己都鬓发花白了,她还要照顾着一群女儿甚至是孙女辈的女孩子们,看着她们在贾母跟前嬉笑玩闹,自己则是站在婆婆边上斟茶倒水!在这样的大家子里面,是永远没有真正的随心所欲的。除非贾赦那天放了外任,他们两个远远地离开这个家。
刚进贾家第一天,玉芬就感觉到的贾家的气氛宫里还要叫人不舒服。倒也不是这里规矩森严,叫所有的人喘不上气来。荣国府上下飘荡着一种叫人说不上来的感觉。仿佛是水果已经熟透了,外表看起来鲜艳可爱,但是散发出来的已经不是清新的香气,而是开始有了淡淡的腐败感觉。
这种环境时间长了,只会叫人慢慢的被麻痹,堕入深不见底的深渊里面。自己从宫里出来,可不是在这样的地方消耗自己所剩不多青春的。
玉芬也没追问,她和贾赦已经成了夫妻,但是两个人却和陌生人差不多,玉芬决定先了解自己的枕边人。
荣禧堂后边的厢房里面,贾母靠在窗边看窗外的鸟笼,不知道在想什么。一个小丫头轻手轻脚的进来,贾母问道:“老大在做什么呢?”
“大爷跟着大奶奶说了一会话,然后就出门了。说是道谢同僚。大奶奶亲自看着人整理厢房,说是预备着接了琏儿回去。”那个丫头很伶俐,说话有条有理的。贾母转过脸,打量下那个丫头:“知道了,难道是我看错了。她不是那样冷漠自私的人。今天她看琏儿并没特别的厌恶。”倒是老二媳妇,有些失态了。贾母当然没想立刻叫玉芬管家,她还需要时间好好地考察下这个新媳妇。
玉芬还没进门,已经有风言风语吹到自己的耳朵里面了,说什么玉芬是个心肠狠毒的人。贾母虽然不要全相信,但是心里也有点动摇。玉芬不是一般的官宦人家的女孩子,她可是在宫里做了十几年的尚宫,是个正经有品级的女史。自己时常进宫给太后请安,太后时常提起来她来。
一个能把太后的私房管理的井井有条的人,绝对不是个天真单纯的傻白甜。贾母担心,若是玉芬挑唆儿子,叫贾赦和自己母子之间离心离德,一想到自己要是去控制权,她就开始忧心忡忡起来。一天没有二日,她还没死呢,容不下有人在这国公府里面兴风作浪!
因此今天新妇拜见,贾母先提出来,要亲自教养贾琏,试探玉芬的反应。谁知新媳妇还没说话,贾赦这个笨儿子先蹦出来,帮着媳妇说话。哼,男人真是禁不住枕头风,刚娶了媳妇,就忘了儿子了。玉芬的应对很合适,她对琏儿的表现既没有特别的热络,也没十分冷淡。只是一个正常的女子对继子的态度的。
刚才丫头白鹭说玉芬正在亲自盯着家人整理房舍,不管玉芬心里愿意还是不愿意的,她做的都没什么可指摘的。
最要紧的是,自己提出来叫老大媳妇管家的时候,她并没什么惊喜的神色,反而是露出来吃惊的样子。没想到老二媳妇好像比老大媳妇更着急。她当时差点就要叫出来了!贾母想到这里,眼神暗了一暗。
王氏办事不错,对自己也很恭敬。但是王氏的心不小,自己还没老糊涂呢,被人随便说几句甜言蜜语就被傻傻相信了。老二媳妇是舍不得管家奶奶的威风。她是什么打算,打量自己不知道么?
王氏眼看着自己生了儿子,现在又有了身孕,就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了。贾母眼里闪过一丝阴沉,很快的贾母恢复了往常的样子:“我记得有个鲛纱帐,张在屋子里面蚊虫不侵的,给琏儿送去。”
王氏打发走了回事的婆子们,疲惫的靠在靠枕上,她的丫头玉珠端茶过来:“奶奶累了半天了,喝茶润一润吧。”
“今天的晚饭预备的如何了?”王氏漫不经心的端着茶杯,垂着眼睛看不出什么情绪。
“已经预备好了,太太那边还没传饭呢。”玉珠话一出口,忽然明白了什么,忙着说:“东边也没什么动静。大奶奶折腾了一下午,亲自盯着给琏儿收拾房子呢。听着那边的人说,太太似乎很欢喜,竟然把鲛纱帐给了琏儿了。”
王氏脸上闪过一丝冷笑;“哼,那可是好东西的。到底太太还是心疼琏儿。”王氏站起来,整理了下妆容:“时候不早了,赶紧过去吧。”
身为媳妇,自然要服侍婆婆吃饭的。一路上王氏心里七上八下,玉芬可不是个好对付的对手。看着不远处荣禧堂的檐角,王氏下定决心,她不能被一个连父母都不待见的女人打败。要想在这里风光舒心生活下,她就要用一切力气,战胜一切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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