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太累了,玉芬一下子躺在床上,连眼皮都抬不起来了。自从入宫之后,玉芬从来没这么辛苦过,当年在宫中,她跟着许尚宫学习,还要跟着宫里读过书的老太监读书。那个时候每天天蒙蒙亮就起身,先去打水服侍许尚宫起身。然后到太后寝宫院子里面等着太后起身,大家一起跪着向上磕头。
那个时候天也才放亮,她还要打扫庭院,跟着许尚宫办事,下午也不能歇着,读书,写字,练习针线。那些老嬷嬷可是十分严厉的,要是每天的功课没完成,写字写不好,背书没背下来,针线活做的不精致,可是要受罚的。一直到了天擦黑了,才能有自己的时间。但是很快就要熄灯休息了。
那个时候玉芬觉得自己已经是什么苦都能吃了,谁知管家几个月之后,玉芬觉得以前的苦都不算什么了。虽然她现在不用整天辛苦劳作了,可是精神的紧张更折磨人。贾母绝对是个挑剔的婆婆,而且她是个人精,绝对不会叫人说出自己半个不字。更别提王氏在边上虎视眈眈的。
尤其是现在,就要到年底下了,过节的事情千头万绪,整年的事情全堆在了这里,贾家这样的人家更是事情多。还有贾代善终于是只撑不住了,需要安心静养。但是亲友们听见了消息都来探望打听,贾母只见那些要紧的亲友们,剩下的都是玉芬接待。还有王氏的预产期就到了,准备一且要用的东西,请医生和稳婆,迎接新生命的降生的琐碎事情全要玉芬操心啊。
这个年代,婆婆自然是要给媳妇立规矩的。就算是那些豪门大户里面,少奶奶们养尊处优,可是日常还要服侍婆婆的。大家子里面事情多,子孙兴旺,儿媳妇自然少不了。无数的妯娌,小姑子,一家子人多了,性情各异,难免有些是非出来。
一般来说多是婆婆看不惯年轻的媳妇,有些婆媳不和,婆婆依仗着长辈身份欺负儿媳妇的八卦出来。或者是一家子媳妇们,各自施展本事,为了在公婆跟前显摆,抓尖要强,家里和八仙过海一样。这些事情很容易就成了各个府邸之间谈资,甚至能传到深宫太后跟前。那些命妇们进宫请安,这些别人家的八卦被绘声绘色在太后跟前宣讲出来。
那个时候玉芬在太后身边,深宫无聊,她很喜欢听这些新闻,简直堪比是说书的女先生讲的传奇脚本。谁知她现在竟然成了别人嘴里故事的主角了。
王氏到底是管家这些年了,根基比玉芬深厚多了。家里管事的几个大娘子没一个是省油灯,算起来她们都是几辈子人在贾家世代为奴的。而且都是有过功劳的,就连着贾母也不敢直接给她们没脸。王氏娘家富贵,尤其是现在王氏的祖父还在福建做官呢。据说当年王氏嫁妆可是十里红妆,婚事的排场比当年贾赦娶贾琏的亲娘还要盛大热闹。
和王氏身家丰厚,娘家势力强大比起来,玉芬简直成了要饭的。虽然嫁妆也是一百多抬,也有田地奴仆。但是玉芬娘家没人了。玉芬的父亲早就没了,老娘和兄长弟妹远在江南,而且玉芬的婚事,邢家人根本没出现过,甚至连着邢家的亲戚也没有人出面的。张良娣的娘家再好,和玉芬也没亲戚关系啊。
一开始的时候,那些管家娘子根本没把玉芬放在眼里。好在玉芬拿出来在宫里历练出来的本事,狠狠地把几个特别扎刺的管家收拾了。众人见玉芬不好糊弄,才收敛了轻慢之心。但是这些人不过是碍于情势,面子上对玉芬算是臣服了,只要一有机会,就会蹦出来给她难看,甚至成心给玉芬设套。
玉芬在心里默默地想着昨天看的账目,那上面自从敕造荣国府开始记录的各种开销和定规。足足有几十本的账目,玉芬竟然全都记下来了,为的就是防备着那些管事娘子们编造旧例坑她。“你怎么了,这几天不是半夜三更的不睡觉。就是没精打采的。别是生病了吧!”贾赦拍拍玉芬的肩膀,见她满脸疲惫,不由得心疼的扯过来被子给玉芬盖上。
这个时候喜儿端着茶杯进来,无奈的说:“大爷哪里知道,大奶奶都要被那些管家奶奶们气坏了。这些奶奶们排场比谁都大的,那里是给人做奴才的?她们架子比奶奶还大呢。交给她们办事,她们根本不自己动手,只叫她们使唤的人来办事。这府里竟然比宫里排场还大,奴才底下还有三层奴才呢。奶奶的话竟然出不了二门,明白给他们说往东,这话传出去,就成了往北了。一个个引风吹火,上房抽梯的。奶奶一个不小心就能被她们坑死了!为了不被这些老嬷嬷们往死坑,奶奶下狠心把以前所有的账目都看一遍,要紧的还背下来了。这样能不累吗?”
贾赦听了喜儿的话,顿时皱起眉:“这些狗娘养的——”
听着贾赦要抱怨那些管家奶奶们,玉芬忙着翻身起来,对着喜儿说:“就数你嘴快,我本想着歇一歇,谁知你出来聒噪,我的头都要炸了,去摆饭吧,我饿了!”喜儿吐吐舌头,一溜烟的跑了。
等着屋子里没人了,玉芬才压低声音说:“你还浑说!不知道隔墙有耳吗?我算是服了这里了,那些人那里是做管家呢,一个个老爷太太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主子呢。其实我也不是要苛待下人,叫底下人和叫花子一样。这些人人大心大,做奴才的最要紧的是死忠心耿耿,能够赞善主人的过失。可是他们呢,不在外面打着家里的旗号招摇撞骗,惹是生非就是好的了。咱们家现在在朝廷上还有几分面子,就是有什么事情还能抹平。但是咱们家也不只有朋友啊!”在宫里玉芬亲眼目睹了多少一朝起高楼,一朝楼塌了的事情,深知韬光养晦,谨慎修持的重要性。
谁知到了宫外,一切都变了。人心浮躁竟然比宫里更甚。贾代善这些年做为先帝和皇帝的心腹,办了不少得罪人的事情。不过现在贾家圣眷犹在,那些人不敢怎么样。贾赦说贾代善的身体一天不日一天,这棵大树一旦倒下,玉芬不敢想下去了。
她管家开始,发现了这府里许多的事情。王氏真是胆大,竟然依仗着家里的权势,包揽诉讼,甚至帮人买官。玉芬心里很是惊讶,王氏也是大家族出来的,竟然如此贪婪!这么下去,贾家的声誉就要被败坏了。
“有些事情我虽然没真凭实据,但是无风不起浪。老爷的身体已经是禁不起任何风吹草动了。要是真的有个什么,可不是——”玉芬把内心的担忧说出来,贾赦挑了挑眉;“我说呢!太太也不能如此偏心,什么好东西都往那边送,咱们整天清汤寡水的,他们倒是滋润的很。原来是样啊!其实那也没什么,这京城里面那家不是这样的?你一是一,二是二,反而叫人笑话没见过世面,不知变通。”
……玉芬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在贾赦看来这根本没什么要紧的。还真是国公府的大爷,从小众星捧月的习惯了,以为天下都是他们家的了。听贾赦的话,只怕是贾母当年也做过这样的事情。难怪贾赦会如此,只能说是环境造就人罢了。
要说服贾赦转变,看来需要个很长的时间,不能着急!玉芬把到了嘴边反驳的话咽下去,若是这个时候和他硬要分辨出个对错,只怕他们自己先吵起来了。玉芬很清楚,自己在这个家里能不能站得稳,全在贾赦身上,只要贾赦和她同心一致,玉芬就不担心。
“我就是胆子小,不过眼下还愁不到那里去。你可知道咱们家那些管家奶奶们,好生厉害呢。一个个长着两张面孔,当着我的面毕恭毕敬的,一转脸就作威作福起来,昨天还有个更可笑的事情呢。太太要去缮国公家里赴宴,说上次老爷过生日的时候,他们送了厚礼,咱们也不能亏欠。叫我预备丰厚的礼物。我叫他们把上好的蟒缎预备上十匹。幸亏我叫他们拿来看了。都是在库房里面放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人家缮国公的孙子娶媳妇,这样的东西送去不是触霉头吗?我叫了库房的头儿来问,竟然舔着脸说这是规矩,要先入库的先出去!给我狠狠地骂一顿。你以为这个是事情完了?没有呢、那个管库白浩是太太陪房乔嬷嬷的外甥。果然今天厨房就出事了。太太说要吃雏鸽汤,谁知鸽子雏儿都死了!”玉芬气咻咻的和贾赦抱怨起来家里的奴才们依仗着各自主人的势力,各成派系,甚至还要摆布她。
贾赦听着玉芬的抱怨顿时脸上涨得通红:“这个乔嬷嬷最可恨,一贯的会奉承太太,给太太灌迷魂汤。哄得太太只相信她的话。而且她最势利眼,捧高踩低,一向不把我放在眼里,现在又来欺负你。你等着我,我去骂她给你出气!”
还真是个天真的孩子,玉芬忙着拉住贾赦:“你这么直眉瞪眼的出去,不是叫把把柄往人家手里送吗?那个乔嬷嬷为什么敢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不是因为太太偏心,全是我们自己没底气。”玉芬趁机给贾赦洗脑,就是因为贾赦没有个实缺官职,一切都要靠着家里。这些下人自然不把你放在眼里,她们更不会把贾赦的妻子和孩子放在眼里了。
“你说的对——可是,我的苦楚谁知道呢。我辛辛苦苦的挣扎,他们不帮就罢了,还要——”贾赦提起来心事,神情暗淡。
“你着急什么,有道是十年磨一剑。你还年轻呢,怎么就放弃了?”玉芬慢慢的鼓励着贾赦。玉芬内心忍不住吐槽,本想着指望贾赦帮她一点,谁知不仅没得到帮助,还要花心思来安抚他。
“大爷,大奶奶,饭已经好了。太太说若是奶奶吃完了饭,就请奶奶过去一趟!”喜儿掀帘子进来,玉芬站起来,看看外面的天色,已经是黑透了。她刚才伺候了贾母吃饭回来,已经是累的只想躺着了。刚才和贾赦说了半天的话,还没顾上吃饭呢。
要是真的吃了饭过去,岂不要翻天了。玉芬无奈的想,今天晚上怕是要饿肚子了!“你们服侍大爷吃饭吧,别叫他喝多了酒。我这就过去!”玉芬端过来喜儿递上来的乳酪喝了一口,叫人拿衣裳换了,就要去贾母那边。
“你吃了饭再去啊!”贾赦还要叫玉芬吃饭,她摆摆手,径自带着丫头走了。
贾母已经吃了饭,正外在卧榻上叫丫头拿着美人拳捶腿,玉芬进来笑吟吟的向贾母请安。“太太可有什么事情。这一早晚天气冷了,我想着太太这边的幔帐也要换了。今天在库房里面看见了一些天鹅绒的料子,太太这里的幔帐也该换换了。我寻了花样来,用金线绣出来,肯定好看!”玉芬接过来丫头递上来的花样子,递给贾母。
贾母只在玉芬的手里看了一眼:“也还罢了,年底下事情多,如何赶得出来呢,对了老二媳妇那边怎么样了!”贾母舒服的动了动腿:“你们搬个椅子来,叫大奶奶坐下来!”玉芬可不敢在婆婆跟前这么大咧咧的坐下来。做媳妇的合该站着伺候婆婆。
“太太真是要折煞我呢。我还是站着的好。”玉芬端过来丫头手上的茶杯,打开盖子看看:“怎么是龙井呢,换了普洱茶来。”说着玉芬拿过来个精致的果碟子,捧到了贾母面前:“太太尝尝这个!”
很显然贾母很受用玉芬的服侍,她拈起来个果子:“我吃了饭,也不想立刻就睡觉。人上了年纪,觉就少了。就想着找人说说话,消消食!”贾母慢悠悠的和玉芬闲聊起来。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扯出来。一会说起来自己当年在娘家过年的盛况,一会说起来王氏这一胎如何。听起来都是些不相干的事情,但是玉芬却不敢轻视,认真的把贾母的话都记下来了。
贾母是个极其精明的人,她不会直接和你说她要如何如何,都是用不经意闲谈方式暗示给你。
玉芬在心里计算着,贾母今年嫌弃新年没什么新鲜玩意,她提出来当年在南边娘家做姑娘的时候,家里养着几班小戏子,做的极其精致新鲜的好戏。但是京城戏班子也就是那几个,要怎么新鲜呢?家里贾代善倒是养着一班小戏子。只是那些都是贾代善的玩物,想来贾母也不想看见她们。
不过好在自己事先准备了:“太太放心,我已经先悄悄地叫人去南边请了一个戏班子,听说是最近享誉金陵,那边的大户人家想要请都排不到呢。虽然没当年太太看的好,但是也是个新玩意不是。”
“难为你了,你们当家的人事情多,还要想着这个。真是难为你了。既然他们是千里迢迢来京城的,不能薄待了他们。咱们家素来宽厚待人,不要学那些小家子气,为了一点小事就折腾的鸡飞狗跳,岂不是败坏了咱们家的名声!”贾母的脸在灯影下,看不清表情,但是她每句话都戳在了玉芬心上。
她惹了有靠山的人,现在靠山出来和她算账了。但是贾母并没点出来,要是玉芬分辨起来,贾母肯定会拿着别的事情小题大做的做文章。而且贾母是长辈,是婆婆。玉芬和长辈硬扛,不管有理没理先落下风了。因此玉芬只能忍下一口气,听着贾母教训。
“太太说的是,我年轻,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太太教我。”玉芬的态度很诚恳,若是换了别人,也就就此收手了。谁知贾母却是笑着说:“咱们是说闲话呢,我想起什么说什么。你别想多了!你是太后身边出来的人,办事很好,怎么有错呢!”
……玉芬心里一阵憋闷,加上累了一天晚饭没吃,只觉得头昏眼花,浑身冷汗都出来了。好个厉害的太太啊,真真的软刀子杀人不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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