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微妙人心

    玉芬整个人昏沉沉的,她躺在床上很久了,自从贾琏的事情出来,玉芬和贾赦硬撑着把事情平了。好在三皇子那边没有追究,贾琏收了人家的银子和东西都退出去了,生铁的生意仍旧给了聚元号。上下打点,通关节,算下来贾赦和玉芬可是花费了足足有十万银子,他们一两年算是白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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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事情的细节浮出水面更是把贾赦和玉芬气的倒仰。贾琏根本是作死去了,他明知道这里面牵涉到了三皇子,聚元号后边是晋王,还掺和进去。要知道这位晋王可是当今陛下的亲叔叔呢。虽然年纪大了不怎么出来,但是他说话可是很有分量的。

    贾琏的主事官员,一脸无奈的对着贾赦吐槽:“我知道恩候是想锻炼下孩子,这些差事里面就是生铁生意最简单了,一直都是聚元号供应,只要你们家公子按着前头的章程办就是了。说实话,恩候也是在兵部这些年了,你也该知道这里面的事情。地下商家们孝敬来的银子,多半都是进了兵部的帐上,只靠着朝廷户部那点拨款,很多事情都办不成。我想着令郎应该知道啊。怎么竟然——唉,也是我没说清楚。其实聚元号已经很厚道了,每次都是请吃饭喝酒,一年三节礼物都是按着日子给的。那个大德兴也是太可恨了,看着孩子年轻就哄骗起来!”

    贾赦的脸红的还能滴出血来,讪讪的说:“也不知道上一辈子做了什么孽,生出这样的逆子来!我何尝没和他讲过官场上的道理,从他十几岁的时候就带在身边,手把手的教导,结果成了今天的样子。以前也不是这样的啊。莫非是中了邪了!”贾赦想起来当年在外任上的时候,贾琏很能吃苦,也听话,跟着自己慢慢地也能独当一面,办事说话也有了大人样子。

    谁知到了京城,反而是向着纨绔子弟的方向一路狂奔,拉也拉不住。主事的心里想着,你们府上的名声可是很有名呢,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孩子成了这个样子也是意料之中。但是主事的也不好当着贾赦的面说。只安慰着:“恩候不要生气了,小孩子心性不定。经历了这次坎坷,有了教训再也不会犯错了。”

    玉芬这边只能硬着头皮进宫给皇后娘娘赔不是,皇后倒是很通情达理:“快点把将军夫人搀扶起来。小孩子不懂事,你不要放在心上。昨天我已经把三皇子叫进来训斥一顿了,那个奶娘的家人太可恨了,不过是给三皇子喂了几天奶,就打着他的旗号作威作福。你放心,我已经叫老三的媳妇回去狠狠地整顿下人。”

    这又欠了一个人情!玉芬忙着道谢:“孩子不懂事,险些酿成大祸。多谢皇后娘娘成全。今后我便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娘娘的大恩大德!”

    皇后脸上带着微笑,安慰着玉芬:“你是个最仔细认真,忠厚老实的人,自从雁声的婚事,我就知道你是个可以相交的人。以前我和你提过把我娘家三侄女给了雁声,你却拒绝了。这是你们夫妻不贪图权势,后来小侄女的婚事,是你们为人厚道,宁愿自己吃亏也不肯伤了别人的面子。这是你们心地善良。因此我才会出面的。俗话说的好,人心换人心,你们与人为善,我自然乐得出手相助。”

    真是做好事有好报啊,玉芬心里稍微放下点。宫女们端上来精致的茶点,皇后端着茶杯对着玉芬说:“我这几天怪闷的,你既然来了,我们说说话!”殿内的气氛变得轻松起来,大家说起闲话来。

    皇后忽然问:“我听着他们说你这个大儿子娶了个厉害的媳妇是不是?还说这个媳妇整天在你们二房那边,根本不把你这个婆婆放在眼里。哪有这样的事情,俗语说的好,妻贤夫祸少,你们老大犯错和这个媳妇有关系。你就该拿出来做婆婆的架势,教训下她!”

    还教训呢,不气我就好了。玉芬知道自己嘴不如凤姐会说话,反应也慢,要是拿着婆婆的架势,强压也没意思。更有贾母和王氏在里面,若是自己寻凤姐的不是,老太太肯定要跳出来护短的。

    “我那个大媳妇也还好,自己的孩子不对,怨别人没用。都是我这个做娘的没教导好罢了!其实这个媳妇倒是个不错的,嘴上爽快,对老太太和小姑子们小叔子们都是真心疼爱的。老太太上了年纪,喜欢个能说笑的人。再者人家姑娘在娘家也是捧着长大的,我怎么忍心去板着脸教训她呢?琏儿在我身边长大的,和人家姑娘有什么关系?”玉芬无奈的叹口气,就是把凤姐说成是泼妇,也是于事无补,反而叫人看着自己这个做婆婆的自私。

    “你可真是个厚道人!谁家的姑娘做你的儿媳妇真是前世积德了。我虽然没见过你这个大儿子,但是雁声还是见过的。按理说,应该不是那种轻浮的孩子啊。怎么就被人骗了?对了,大概是你们老太太太疼爱这个孙子了,太过于溺爱,叫他不知道外面的事情,才被人骗了?”皇后想起来雁声,是个行事得体,稳重成熟的孩子,身上也没有多少纨绔子弟的劣性。

    他们是兄弟两个,怎么就差别那么大呢?

    “大概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没有教导好吧!”玉芬想起来那天贾琏的话,心里忍不住难过起来。

    看着玉芬伤心,皇后身边的嬷嬷叹道:“夫人也不用伤心,其实这个事情不过是人性罢了。有些人最见不得后娘真心对前房留下来的孩子,非要变着法的把后娘逼成恶人,看着别人鸡飞狗跳才好呢!”

    这话怎么说呢?皇后和玉芬都惊讶的看着章嬷嬷,这位章嬷嬷是皇后的心腹,皇后从小便是这位章嬷嬷服侍的。在皇后看来章嬷嬷就是亲人一样。

    皇后笑着问:“这是什么话?想来前房的孩子已经是没娘了,好容易遇上个肯真心对他好的后娘,怎么就有人不愿意呢。他们为什么要插手别人家的事情、”

    “娘娘这个话错了,不愿意后娘善待前房留下来的孩子,不是不相干的外人,多半是沾亲带故的,说句实话,别人家里的事情,外人怎么知道的?即便是知道了,人家好坏与他们什么相干?倒是沾亲带故的,一边要显示自己心底好,关心没娘的孩子。另一面是,他们家竟然过得比自己家好,心里不忿儿罢了。当年,我在老家的时候,一个村子只两个姓。另一家也是有这么个事情。他们家一个老太太留下三个儿子,几个姑娘也出嫁了。本来儿子们都成家立业,各自安分过日子就罢了。谁知老大的媳妇忽然一病,留下个小儿子和小女儿就没了。没了娘,一双孩子还小可怎么办呢?好在他们家有些家底,又很快娶了个媳妇。那个女孩子家里也是出过读书人,为人还算本分老实。就是性子有些沉闷,嘴上没那么甘甜。不过她对着前头留下的一双儿女还好,人家大姑娘刚进门,忽然就成了两个孩子的娘,未免是有些地方疏忽了。那个老奶奶就处处挑刺,连着她两个妯娌也是言三语四的,什么孩子穿多了,孩子在风地里自己脱衣裳,他们就说到底不是亲娘,孩子玩起来肯定是要热的,一点没把孩子放在心上。那个媳妇也老实,下次就不敢多穿了。谁知他们又说后娘虐待了。这都是些小事情,那个媳妇自己摸索着慢慢的习惯吧。后来到了上学的年纪,五六岁的孩子,哪有不贪玩的,那个媳妇抓住逃学的孩子,刚教训了几句,那个老奶奶竟然当着众人默默地哭!大家还以为怎么样呢,忙着问。那个老奶奶说自己的孙子没了亲娘,被后娘骂了,伤心!可怜那个媳妇动辄得咎,再也不敢管了。后来那个媳妇自己有了亲生的儿子,也就把心肠淡了。”章嬷嬷叹口气,皇后听得津津有味,追问道:“后来呢?”

    “后来前头的男孩子读书不成,也不能吃苦,不能成材。在家里种地混口饭吃罢了。现在那个男孩子还说自己的后娘对他不好,是亲奶奶和婶子们护着才有今天。那个女孩子倒是嫁出去了。她亲生的那个儿子还算有些出息,在外面做生意呢。”章嬷嬷看着玉芬换换的说:“老奴说句大不敬的话,夫人现在的处境和那位媳妇没什么不同。”

    玉芬仔细想想,苦笑着说:“我们家老太太对孙儿们都很溺爱的,嬷嬷应该知道我们家那个宝玉的。一家子人总要有个吃亏的。要不然整天吵吵闹闹的像个什么样子!不过是我们吃亏些罢了。至于别人,都是亲戚,我还能说什么呢。大家都分开了,各自安心过日子罢了!”玉芬嘴上不敢明着说,但是章嬷嬷的话一句句的都说进了她的心里。自己简直和那个大儿媳妇一样。

    其实玉芬一直知道,王氏自持娘家身份背景不怎么看得上自己,不过是碍面子不好表现出来罢了。二房已经是占尽了便宜了,为什么还要挑拨他们母子的关系呢?

    章嬷嬷和皇后听着玉芬的话,就明白了。章嬷嬷笑道:“这世上的人多半是见不得别人好的,嫉妒之心谁都有,只是看如何把持了。若是你们一家子和和美美的,怎么显得出来他们优越呢。况且人都是喜欢听闲话的,就喜欢把人往坏处想。人家的好事,倒是没兴趣了。唯独是那些坏事,他们就来了精神,在嘴里翻来覆去的嚼舌头。有的时候即便是没有,也要制造些出来。孩子么,年纪小,哪里知道这些,没了娘的孩子自然敏感些,有意无意的听着人家的话,天长日久了,心就偏了!”

    “的确是这个道理,大家族有大家族的好处,但是人多了,性情不一,可就容易生事了。那些平民百姓如此,官宦之家如此,就是这里,也是一样的!有的时候,我想还不如小门小户的,就夫妻带着孩子,还清净呢!”皇后有感而发,章嬷嬷似有若无的咳嗽一声,皇后察觉自己失言,也就转开话题了。

    玉芬装着没听见,对着章嬷嬷说:“听君一席话,我茅塞顿开。今后我少不得要顶上个恶毒后娘的名声,狠下心教导孩子了。”

    “人生在世,名利都是虚的,但是名声还要顾忌的。舌头底下压死人!夫人可要三思啊!”章嬷嬷一笑,亲自给玉芬斟茶:“我看夫人家大公子也成家了,是个大人了。有道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真心还是假意,时间长了就显出来了。到那个时候他就明白了。这个时候孩子正钻牛角尖呢,硬和他对着干,会伤了感情的。亲生的孩子还有伤心的,何况是——”

    “多谢嬷嬷提醒,我知道了。”玉芬站起来,谢了章嬷嬷。皇后露出来疲惫之色,玉芬忙着告退出去了。

    殿内安静下来,皇后站起来,对着章嬷嬷说:“我们外面走走。”说着主仆两个就到后边花园了。在花园里面,皇后不解的说:“嬷嬷好久没说那么多的话了,今天怎么破天荒的和她说了那些。那个贾家还真是一言难尽,自从他们家老国公不在了,两个儿子,能干的不被待见。那个得宠的整天碌碌无为。家里的子孙不争气,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今后怕是要衰败了。”

    “娘娘看人一向很准的,但是他们家大老爷和那个宁郡王身边的雁声倒是不错。只是大老爷被孝道束缚了手脚,等着他们家老太太不在了,没准大老爷还能起来。这位贾家大太太和张贵妃交情很深。看陛下的意思,咱们三皇子怕是和皇位无缘了。今后有个能在新君面前说得上话的人也是不错。因此奴婢才对贾夫人说了那些话。她这个人忠厚老实有余 ,但是果心机果敢欠缺。他们家老太太可不是个平常人。”章嬷嬷看着远处,用回忆的语气说:“当年这位老太君的手段,娘娘还记得?”

    “是了,嬷嬷一说我想起来了。她竟然把手伸到了宫中,若不是她在先太后跟前说项,皇贵妃只怕没有今天了。”皇后眼神变得阴沉起来:“嬷嬷是打算——”

    “有因必有果,咱们只看上天的意思吧。”章嬷嬷扶着皇后,低声道:“风凉了,娘娘还是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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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姐抱着胳膊看着躺在床上的贾琏说:“大太太病了,你也应该去看看啊!:贾琏却是翻个身,扯了被子过来蒙住头:“我身上疼得厉害,不能动。老太太说了,着实打的狠了,要我在家养一个月才能出门呢!”

    见贾琏如此,凤姐敷衍的劝了几句,也就不管了:“太太还等着我商量事情呢,二爷就养着吧。”说着凤姐就带着两个小丫头走了,平儿看着屋子里没人,悄悄地到了床边,推了推贾琏:“二爷还是看看去吧,大太太为了二爷的事情,可是费了不少心。母子两个没有隔夜仇,何必这样呢?”

    贾琏生气的一掀被子,忽的一下坐起来:“你看着我败事了,也上来指点我了?!什么费心费力,咱们这样的人家,根本不用像那些穷官儿一样谨小慎微,连树叶掉下来也怕砸了头!他们是存心渲染,好叫人知道我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诋毁了我的名声,就好显出自己的亲生儿子了!”贾琏帮着贾政和王氏办事,看惯了二叔和二婶如何依仗着祖父的声誉和权势包揽诉讼,卖官鬻爵,交换利益,做各种不能上台免得交易。

    贾琏心里变了,以前贾赦教给他的那些规则,都成了无用甚至可笑的东西。他认为反正家里靠山稳固,亲友众多,什么国法,什么官场规则全不在眼里。他怎么能和兵部那些没靠山,苦哈哈熬了几十年才熬上来的官儿一样,也要看别人脸色,听别人使唤呢?他有资本可以傲视一切规则。

    “二爷小心,隔墙有耳!大太太虽然不是二爷的亲娘,可是面子上总要过得去。也不知道是谁在二爷耳边嚼舌根子,挑唆二爷和大太太的关系。我冷眼看着,大太太对二爷已经很客气了。就是亲生儿子捅了这么大的篓子,做亲娘的也只能做到这些了。”平儿看着贾琏油盐不进的样子,心里发苦。琏二爷真是个糊涂,整天听那些小人教唆,硬生生的和大太太疏远了。

    自从贾琏过来帮着贾政办事,这两府的人都跑来奉承,跟在贾琏身边,希望也能捞点便宜。那些人不是带着贾琏游逛,就是想要捞点好处。竟然没一个能匡扶贾琏过失,带着他走正道的。也就是凤姐管的严,贾琏才没学的狂嫖滥赌。

    但是那些人竟然时不时的拿着贾琏和雁声做对比,不管大太太如何做,他们都能解读成大太太对亲生儿子好,对贾琏是内心藏奸,没安好心的结论来。贾琏这个耳根子软的人,一开始虽然不在意,但是久了,也对大太太有了嫌隙。

    见着贾琏没说话,平儿接着软语温言劝导:“那些人不过是想要八戒二爷,得便宜罢了。怎么会真心为二爷好?二爷得意的时候他们是什么嘴脸?现在二爷差事没了,还被姥爷责骂,他们一个个的都不见了。这些小人的话,岂能听得?”

    “你怎么也啰嗦起来了,我竟然不知道,你竟然看的这么深、坐下来,我们说话!”贾琏沉默一会,拉着平儿在身边坐下来。

    平儿见着贾琏态度似乎松动了些,接着劝道:“二爷到底是大老爷那边的人,终究还是要过去的。现在二爷跟大太太有嫌隙,今后过去难受的还是二爷啊。二爷仔细想想,这些年,大太太对二爷如何?你说的那些话太叫人寒心了。”

    “这个你放心!大太太从来不和我计较这个—到时候我过去撒个娇就没事了!再者说了,她有自己的亲生儿子,盯着我做什么?”贾琏不以为然的耸耸肩膀,在他心里,玉芬几乎没拒绝过自己,甚至连一句重话都没说过,这和继母,根本不用在意她的感觉。

    “二爷——”平儿看着贾琏仍旧执迷不悟,还要再说,就听着凤姐冷笑:“哼,我养的狗不会看家,还会咬鸡!那边给你什么好处,叫你下黑手害人!”

    说着凤姐几步上来,柳眉倒竖,在平儿脸上狠狠地打了几下:“你个小娼妇,打量着挑拨我们,你就能做正经奶奶了?!做你的娘的梦吧!”

    平儿不敢出声,只能捂着脸哭,贾琏心里烦躁起来,翻身下床:“你们不睦,别拿着我做幌子拌嘴打架,我怕了你们!”说着贾琏忙着披衣走了。

    “你别走,平儿眼里没主子,都是你惯得!我今天要和你算账!”凤姐拉着贾琏,夫妻两个正闹着,就听着外面通报:“宫里来人了,皇上召见大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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