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来了,玉芬站在一株桃花下面看着正和丫头们放风筝的迎春和黛玉,两个女孩子在一起,迎春并没变得更文静,倒是把黛玉给熏染的活泼了些。好容易有个女儿,贾敏和林如海自然当成宝贝一样捧着,也不知道是黛玉天生的身体弱,还是因为娇养的太多了,身体中总是不好。稍微有点不对,就要生病,因此林如海夫妇更加小心,恨不得叫黛玉连着喘气都拿捏着,生怕又生病了。
这么循环下来,黛玉的身体能好才奇怪呢。后来有了迎春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黛玉也慢慢的喜欢运动了。现在黛玉身也没了那种病弱之态,整个人就像是树上的花骨朵,满满的生气。迎春放的是个老鹰风筝,这个鹰做的跟逼真,身上的羽毛在风中就像是真的一样。
黛玉放的那个是个大蝴蝶的风筝,一双翅膀颤颤巍巍的,眼睛上面按着个会转动的哨子,只要风吹过,就发出悦耳的声音。今天难得好天气,贾母这一个冬天总是身上不舒服,好容易到了春天也好了。贾敏带着女儿过来看望母亲。
这会贾敏正在和母亲说话,玉芬则是带着一群孩子到园子里面放风筝。那边探春和惜春则是看着小丫头们放风筝,玉芬皱皱眉,怎么不见宝玉呢?“谁看见宝玉了,刚才不是他吵着要放风筝的,一转眼怎么不见了?”宝玉可是贾母的心肝宝贝,要是有个闪失的,又要招的老太太生气了。
老太太一生气又要借题发挥,闹得人仰马翻,谁知道老太太要指东打西,预备着收拾谁呢。因此家里上下都明白一个道理,宝玉千万不能生气,这样老太太才会高兴,老太太高兴了,就没机会和借口发作了,就天下太平了。于是宝玉就这样成了人人供奉的吉祥物了。大家都顺着他说话,哪怕宝玉要天上的星星,也会有人登梯子给拿下来的。
喜儿指着不远的地方:“宝玉不是在那边吗?怎么一个人闷在树底下呢?”玉芬忙着叫丫头去看看。文媛忙着答应一声,赶着过去,一会又笑着回来了:“可真是个呆子,难怪那边的人说宝玉别看生的好,其实是个呆子。他一个人在树底下正伤心呢,我问他是谁欺负你了?你们猜宝玉说什么?”
文媛强忍着笑:“宝玉说满园春色看着姐妹们一起欢喜玩耍,本来是很高兴地。但是他忽然想起来,没几天这春光就消逝了,用不了几年姐妹们也都各自散了,他就伤心了!太太听听,宝玉这不是傻子是什么?每年春光都会来,孩子总要长大的。这个傻子,他还想永远不长大吗?”
玉芬边上的人听了也都笑起来:“真是个孩子的傻想头,别是真的傻了吧!”
“我看是过得太清闲了,很应该送到学里,每天被先生逼着念书,背不出来就打一顿,看看还犯傻不犯傻了!”迎春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玉芬身后,撇撇嘴,眼里全是不屑。还真是!玉芬在心里很认同女人的话,但是她还是瞪一眼迎春:“这是你做姐姐说的话?怎么不玩了?黛玉呢?”
“我的风筝跑了,妹妹还在玩呢。她比我仔细些,没有放走风筝!”迎春有些惋惜的摊摊手,这两个风筝是雁声拿回来的,据说是宫中最新的样子,一个风筝就值五两银子。谁知到了迎春的手上,一杯茶的功夫就飞了。
“你啊,一个姑娘家,粗手粗脚的,你要是个男孩子我再也不唠叨了。别的不说,这个风筝还是你哥哥辛苦拿来的,多少钱不说,这分心意就不该随便糟蹋。你看看你表妹,再看看你。和烧火丫头一样!”玉芬无奈的捏捏迎春的脸,这个孩子真是“超凡脱俗”啊。
“哼,我哥哥自有他想给的人,我不过是跟着沾光罢了。我还没和他要打掩护的费用呢!我知道宝玉为什么又伤春悲秋了,今天林妹妹一来,他就想跟人家套近乎,谁知林妹妹不怎么理会他。他还想哭天抹泪逼着人家和他玩,我没好话,直接说了,宝兄弟,强扭的瓜不甜!你打量着你撒娇哭闹,别人害怕老太太生气就违心的和你玩?上赶着不是买卖,人家就是面子上敷衍你了,心里也远着你了。还是体面些吧!他就成这个样子了!”迎春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容,对着玉芬挤挤眼。
干得好!玉芬在心里默默喝彩一声,却故意板着脸:“你做姐姐的很会欺负弟弟。等一会你去安抚他一下!别叫人看着,你持强凌弱。”玉芬说着,眼角的余光正看见宝玉这会正在黛玉身边聒噪呢,她一笑,拉着迎春过去:“你应该给宝玉道歉才是!”
“林妹妹好容易来一次,怎么就不理我了?我到底是哪里不好,只求妹妹和我说清楚,我死了也做个明白鬼了!”宝玉正愁眉苦脸的对着黛玉“倾诉衷肠”,黛玉则是明显的一头黑线。她是个女孩子,跟着外祖家的表哥拉拉扯扯的做什么?但是黛玉很清楚,要是自己这么说了,宝玉肯定又要伤心了。那个时候外祖母又要心疼,虽然外祖母不会责备自己,但是母亲夹在中间肯定难受。就在黛玉在想如何敷衍的时候,就听着玉芬的声音:“宝玉在这里呢,怎么你不放风筝啊?刚才是不是你二姐姐欺负你了?我骂她一顿给你出气。”
说着玉芬严肃的对着迎春说:“身为姐姐要爱护弟弟,你给他道歉!”
迎春则是笑嘻嘻的说:“刚才我不小心瞎说了大实话,宝兄弟别往心里去啊!”
宝玉脸上一红忙着说:“大伯母,我没什么。都是兄弟姐妹,不用这样。我——”宝玉没说完,玉芬却对着一众奶娘和嬷嬷们说:“太阳大了,宝玉的脸上都晒红了,好了你们想玩,明天还是好天气呢。先跟我回去喝茶吃点心。我叫厨房做了好些新鲜的点心。”
说着玉芬拉着宝玉,亲昵坚定地把他拉走了。迎春和黛玉交换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在心里偷笑起来。
“阿弥陀佛,幸而大舅母来了,把宝玉一阵风的撮走了。他怎么还是孩子样子,只缠着我说话呢?”黛玉被家里保护的很好,父母双全根本不缺爱。因此黛玉看来宝玉就是个黏糊糊的小跟屁虫!
迎春一笑,对着黛玉说:“宝玉在家里仗着老太太疼爱,嘴上没遮拦,想什么就是什么。若是冲撞了你,你不要往心里去。这个人还笑别人呢,说什么文死谏,武死战,只凭着一腔气血,胡谈乱动,根本不是为国为民。那些士大夫们都是读书读傻了。我看他才是只凭着老太太,就不管不顾的呢,嘴上说的好听,姐妹一起要和气,他标榜自己对姐妹是尽让的,其实还不是缠着我们陪着他玩。还要顺着他的心意玩!”迎春对着黛玉吐槽。
黛玉抿嘴一笑:“我知道了。我们女孩子,他们兄弟应该别院另处,怎么宝玉还在内帷厮混不成?”
“老太太心疼他,可惜谁心疼我们呢?今后你来了,只跟着我,在这边只管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和在自己家里一样。到了别处就要小心了。他们的心眼子多呢!”迎春拉着黛玉嘀嘀咕咕的说着体己话。这个时候惜春跌跌撞撞的跑来,对着迎春说:“二姐姐只和林姐姐说话,都不理我了!”
宝玉一双眼睛都在姐妹那边了,恨不得立刻飞过去,但是玉芬抓着宝玉,对着宝玉的奶娘说:“宝玉现在长大不少,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动不动的就哭鼻子了。宝玉什么时候上学呢?”
“大太太知道的,老太太从小最疼的就是宝玉,他一向是胆子小,心思敏感。不过一会和姐妹玩一会也就好了。说起来上学真是为难死了,按着我们老爷的意思,宝玉不小了,也该上学去了。但是老太太实在舍不得,说家学里面乱糟糟,除了咱们族里的子弟们,还有外面附学的学生,玩意给带坏了怎么办,老太太的意思是另外请先生教导宝玉呢,先生的束脩老太太要拿自己的体己银子来出呢。”李嬷嬷有些炫耀的意思。贾家这些孙辈,当初谁有这个待遇?
“宝玉这么女孩子一样的人品,自然不能到家学里面摔打了。别说老太太心疼,我们看着也是不妥,可是说了请那位先生?”玉芬装着没听出来李嬷嬷的炫耀语气,不急不躁的和她闲扯,一边手上使劲,抓着宝玉不叫他去骚扰黛玉。贾敏好容易下决心带着女儿回娘家看看,你再给我搞砸了。回去林如海肯定要和贾敏生气的。为了你姑妈家庭安定,你给我老实待着吧。
到了玉芬这边,早预备了整整齐齐的一桌子吃的东西,宝玉在玉芬身边坐下来,可是一双眼睛全在黛玉身上了。一桌子上就听着宝玉:“这个给林妹妹拿过去,怎么是个婆子给林妹妹倒茶?那些脏婆子,别玷污了妹妹。这个是厨房做的新鲜花样,妹妹尝尝看。妹妹体弱,别吃那个冰的。”真是殷勤的叫人鸡皮疙瘩,聒噪的耳朵嗡嗡响,黛玉只能按着规矩,很礼貌的不停道谢。
迎春本想是看戏,结果被黛玉求助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最后狠狠地把杯子顿在桌子上:“虽然林妹妹是客,我们应该好好招待,你这样殷勤的过分,就是赶客了。你这是转着圈子要赶人吗?”
宝玉被迎春喝一声,总算是消停了。探春出来圆场道:“二哥哥本是好意。只是一时忘情了。林姐姐你别怪他!我听说你读了不少书,哪一年从南边上来,这一路上的景致怕是看了不少。我读人家写南边景色的诗句,总是觉得不真实。你给我说说南边真正的样子吧!”
还真是个会讨人喜欢的孩子,玉芬心里感叹,这个三丫头真是不容易,小小年纪就会察言观色了。别看都是在老太太跟前长大的,受宠和不受宠的,区别就这么大。
黛玉点点头,这个三表妹倒是个聪明的人,和她谈诗论文也是很好的。玉芬冷眼看着孩子们互动。黛玉和探春几个姐妹谈诗论文,真不愧是探花郎家的千金,说起来诗文,黛玉神采奕奕,身上散发着一种别样迷人的神采,几个姐妹也听得津津有味。倒是宝玉,只怕没几分心思在诗文上,他眼巴巴的看着黛玉,看起来是认真听别人发言,其实,在玉芬眼里根本是在发花痴。
玉芬甚至恶意的想,若是黛玉没长这么一副样貌,宝玉还能坐得住吗?他是更喜欢探讨诗文,还是更看重皮相呢?
“我真是白活这些年了,世间钟灵毓秀只钟情于女子,我们这些须眉浊物……”宝玉总算是得了开口的机会,对着黛玉唱起来赞美诗了。黛玉开始还礼貌的谦逊下,但是宝玉却是有点进入疯狂迷妹状态了。
你就是想要献殷勤也不该这么在直眉瞪眼啊。玉芬眼珠子一转,对着小姐们说:“谈诗论文自然风雅,但是针织女红也要学习。三丫头过来,听说你学习针线了,做的怎么样啊?”玉芬慈爱的对着探春招招手,问她女红学的如何了。
探春略微迟疑了下,忙着过来:“我刚跟着嬷嬷学习,不过是最简单的。”玉芬点点头,对着女孩子们招招手:“我说句你们不爱听的话,咱们这样的人家本是不用你们姐妹亲自动手做针线的,但是也要学,知道为什么吗?为的是今后不被人指摘,挑毛病。更要紧的是,你们总要自己当家的,那个时候全家上下衣食住行都要你们打点呢。自己不亲自做,也该知道好坏不是。对了,你们帮我做件事!”
说着玉芬叫人搬出来一些账本和算盘,对着女孩子们说:“管家就是这些柴米油盐的琐碎事,先学打算盘,看账本!”
探春和惜春哪里见过这个,立刻来了兴趣,黛玉和迎春倒是都学过了。黛玉的奶娘笑着说:“还是大太太,要知道当年大太太在宫里做尚宫的时候,可是管着太后的库房呢,账本上一点猫腻都逃不过大太太的眼。姑娘们能得了大太太的指点,真是终身受用呢!这是她们的福气!”
玉芬一边给姑娘们讲如何看帐,如何做账,眼角的余光扫到了宝玉闷闷不乐的样子,心里忍不住偷笑。宝玉总是无趣,趁着大家不注意悄悄的溜出去了。谁知刚出门就遇见了雁声。见着是宝玉一个人,雁声就知道肯定是母亲在和姐妹们说话,宝玉觉得无趣偷着出来了。“你在这里做什么呢?怎么不进去?”
“三哥,我正闲着,你干脆带着我出去吧。大伯母在给姐妹们说话呢,我怪没意思的。安富尊贵的不好吗?为什么整天为了俗事操心?”宝玉拉着雁声,眼睛闪闪发亮。雁声无奈的对着宝玉说:“我有要紧的事情呢,最近事情多,你还是给我安静在家待着,不要出去!”说着雁声忙着进去了。
“原来姐妹们都在,我就站在外面吧!”雁声一进来,就听着莺声燕语的,满眼都是姹紫嫣红,他也就不进去了,站在幔帐外面和玉芬说话。
“什么事情?今天你不是进宫了吗?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玉芬敏锐的察觉到雁声的神色和往常不同,心里忽然一动。
“我等一会还要进宫当值呢,最近有些要紧的事情,只怕父亲和我都不能回来了。父亲叫我和母亲说一声,一并把我们的东西收拾了。现在虽然是阳光和暖,但是天气变化无常,还请母亲一个人在家事事小心!”雁声的话别有深意,玉芬一下子就明白了,只怕是皇帝不好了。
玉芬定了定神,对着雁声说:“你和你父亲说,只管放心。你们赶紧把老爷的东西收拾出来!”玉芬站起来,叫人给贾赦和雁声收拾东西。
探春对着黛玉和惜春使个眼色,站起来告辞:“我们过来了半天,也该回去了!”玉芬叫丫头送了她们姐妹过去。正说着,贾母那边有人过来,说贾敏叫黛玉回家呢。看样子林如海也得了消息了。
玉芬想了想,对着迎春说“你代我送你妹妹过去,我看着他们收拾了东西也过去!”迎春点点头,对着黛玉等姐妹说:“我们一起过去!”
到了贾母那边,轻松地气氛已经不见了。贾敏见着女儿来了,忙着站起来,拉着黛玉说:“我们要回家去,你去告辞吧!”贾母也没了往日的轻松,对着贾敏母女说:“既然家里有事,就赶紧回去吧。等着闲了再来!”
等着贾敏母女走了,贾母心事重重的盯着玉芬:“老大那边怎么样?”
“老太太先别着急,雁声的父亲叫雁声传话来说,只叫咱们安心在家,不要随便出去。不管结果如何都是天命,不过陛下早已经做了准备,应该平安无事的!”玉芬看着贾母的手紧紧地攥着,力气大的指甲都发白了。这些年了,她还没见过贾母这么紧张过。
“也是,我们妇道人家知道什么,不过是一切看天意罢了。怎么不见宝玉的娘呢?”贾母忽然发现了什么,对着凤姐问起来王氏到哪里去了。
凤姐笑着说:“老太太忘记了,太太今天早上去庙里还愿了!”
“什么时候了,还去烧香?快些叫你们太太回来!”贾母话音未落,就听着外面一阵惊慌的声音:“不好了,外面全是兵,说京城戒严了,不准任何人出来走动!”事情变化太快了。玉芬忙着问:“是哪里的兵,是谁的命令?”
“他们说是九门提督的命令,那些兵不是羽林卫也不是锦衣卫,看着像是西山健锐营的士兵。一个军官样子的人进了东府去了!”管事站在帘子外面,惶惶不安。
贾敬到底做了些什么?玉芬和贾母交换下眼神,心里更惊疑不定了。贾敬自从妻子没了,就深居简出,据说整天在家参星拜斗,竟然开始修道了。后来贾敬竟然离开了东府,搬到城外道观住着了。贾敬现在除了清明,和年底下祭祖,几乎不回来。家里也就是贾珍当家主事。
怎么东府竟然被围住了?正在贾母和玉芬忧心忡忡的时候,家人来报说那些兵已经撤走了,贾珍也跟着他们走了。但是东府到底发生了什么,那边府里的人也说不清楚。但是有些人说是贾敬把预谋叛乱者的名单交给了大皇子,贾珍是带着官兵去抓那些还没暴露的乱党。有的人则是说贾敬也是参加了那些乱党的,要等着陛下驾崩的时候,趁乱控制皇宫守卫,拥戴三皇子登基。
反正各种消息一点头绪都没有。玉芬听着那些消息,心里一紧,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贾敬素日来和贾赦关系不错,没想到他竟然藏得这么深。难怪贾敬借口着修道,躲到了城外去。是了贾敬在白云观,那个地方不远可不就是龙卫的驻扎地吗?龙卫的将军是东府的旧交啊。
但是贾敬真的参与了推举三皇子的事情,怎么会忽然反水了呢?贾珍看样子也参与其中了。贾赦到底知道不知道这事?
当天晚上,就在京城一片人心惶惶中,皇帝驾崩的消息传来,大皇子按着皇帝的遗诏,登基继位,一个新时代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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