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声放了外任,贾家上下不少人对着贾赦这边另眼相看了,族里有的人说,荣国府大房竟然是歹竹出好笋,这对不怎么着调的夫妻竟然生出个有出息的儿子,有的人则是不屑一顾的说:“你有脸说人家不着调呢。那边的大老爷虽然办错事,留用察看。可是他还是稳稳当当的做九门提督呢。你怎么好意思说人家不着调子?”
不少的人立刻不屑的说:“听说大太太很是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子出身,现在娘家已经没人了。她为人吝啬的很,那边当差的人一个个叫苦连天的,就是每天吃的饭,都是按着人头做出来不能有富余的,她连着大老爷都克扣起来。还把自己的女儿送到老太太那边养着,就是为了省几两银子!”
“那又怎么样?人家的儿子可是出息了。这是四品官职,二老爷到现在也还是个四品呢!做人不要那么刻薄,我看你在这里说大太太的不是,肯定是到人家跟前打秋风不能如愿罢了。在这里编排人家呢!”其中一个年长的看不过去,把那些抹黑的人揭穿了。那些人才讪讪的不说话了。
玉芬听着丫头和婆子学舌,忍不住笑起来:“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啊。我怎么就成了个吝啬鬼了?算起来咱们家在京城不敢说奢侈,可是和很多人家比已经是大方了。每天精米白面的,还养不满了?你们可知道是燕王家里,可是从上到下都吃粗米的,连着拉车的牲口死了都舍不得埋了,还要全家上下一起煮了吃!”
自己什么时候口碑成这个样子了?玉芬自认她已经是个大方的主妇了,京城不少的官宦之家,尤其是祖上有功勋,后辈却没什么大建树的,都是坐吃山空,维持个空架子罢了,那些人家的主妇们才是真正的俭省能手呢。玉芬只是容不下浪费,对着贾家那些族人们,也不会毫无原则的做好人,给人家点小恩小惠的。玉芬拿出来一千两银子和一个庄子,把这些银子和田地的收益做个基金。只要贾家的族人有生病,或者是上学这样的急事难事,就从这里边拿钱出来。但是这个钱还是要还的。只是不要利息,或者实在可怜的,就干脆免了。
喜儿给玉芬端了一杯茶:“太太是为了他们好,俗话说得好,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叫他们知道勤奋努力才好。若是靠着的别人一辈子都不能好。但是那边可是喜欢好名声的,给人一点小恩小惠,根本不管人家长远的打算。只叫人说自己心地善良,是个菩萨心肠。太太可知道,现在人家都说二太太是菩萨呢。邀买人心,拿着公中的银子做好人。他们是什么打算谁还不知道。不就是担心公中的银子落到了咱们手上,要立刻花干净才心里舒服呢!”
文清点点头,附和着说:“就是这样的,太太可听说了,有风声说,琏二奶奶也跟着二太太当年一样,偷着放债呢。只是他们做的很隐秘,叫人抓不住把柄罢了。”
玉芬听着文清的话愣了下,顿时严肃起来:“这是真的?”
“只是有传言。这样的事情他们必然不敢声张,太太有没证据,叫了二奶奶来问也是没结果。反而设计打草惊蛇了。还是慢慢查访罢。雁声的行装也收拾好了,车马一切也都预备整齐了!”文清担心玉芬生气,忙着转开了话题。
这个凤丫头真是糊涂,或者他们王家家风如此!玉芬想起来当年王氏当家的时候,隐约有传言说王氏包揽诉讼,放债。现在凤姐又是这个样子。
她这么胡闹,怕是不能听自己的劝了。玉芬心里一转,既然他们一意孤行,自己还是早点想办法划清界限,自保吧。
正在玉芬想着如何和贾琏划清界限,雁声这一走,只剩下黛玉,黛玉长得那个样子,家里必然有些清波浪荡子对他有觊觎之心,黛玉是个新媳妇,比不得姑娘们,自然要不少的事情应酬。可要仔细保护,不能叫人欺负了黛玉去。
正在玉芬胡思乱想的时候,谁知小丫头通报说:“薛姨太太那边送了帖子来,要请太太过去赴宴呢。”
玉芬一愣,薛姨妈不是王氏的妹子吗,她暂时寄居在贾家,就是要请客,也该是请王氏啊。请自己做什么呢?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既然人家好心请客,玉芬也不好拿着架子不搭理。她笑着对来送帖子的薛家人说:“多谢你们太太的好意,我自然去凑热闹的。只是你们是远来的客人,我们很应该先请你们才是。怎么倒是主人先打搅了客人了?”
来送心的丫头笑着说:“我们太太说,打搅各位了,心里过意不去,因此先置办了酒菜,请太太过去的喝一杯。大家也熟悉下。”玉芬对着身边的丫头做个眼色,文媛上来给那个丫头塞了个荷包:“你跑一趟辛苦了。这是太太赏给你的!”薛家的丫头忙着跪下来磕头谢赏,跟着文媛出去了。
这边雁声已经定下来启程的日子,一切都准备停当,到时候启程不提。贾赦觉得儿子总算是长大了,心里很是欣慰,玉芬虽然担心儿子,雁声从小还没离开过自己呢。一下子要到别出去不能天天见面,总是叫人担心的。但是儿子总是要长大的,玉芬也只能放手了、黛玉满心惦记着雁声,可是又不好在人前露出来。好在玉芬叫黛玉帮着管家,迎春时常过来陪着她说话。日子还算是轻松。
这天玉芬一早上对着黛玉说:“那边薛姨妈请客,你每天闷在家里,别生病了。跟着我过去走走吧。听说那个薛家的姑娘也是个知书识礼的,连着咱们府上的人都夸奖呢。说她什么安分随时,温柔和顺!”
对于宝钗的印象,玉芬还停留在薛家刚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薛家的姑娘一脸富态,看起来倒是个安静的人。真是玉芬总觉得这个姑娘好像是有心事的样子,和家里的姑娘们不一样。
黛玉听着玉芬的话有些迟疑,她知道薛姨妈请客,肯定要请王氏来的,宝玉是个喜欢和女孩子玩的,必然会去的,遇见了也没意思。玉芬仿佛是看透了黛玉的心思,笑着说:“你只管放心去,老太太已经叫你二嫂子和姐妹一起过去了。你不过去,倒是显得你不合群的样子。至于宝玉,你不用管!”
到了请客那天,玉芬先带着黛玉到了贾母这边,贾母笑着对王氏说:“我老了,就不过去凑热闹了。你们姐妹好容易相聚,自然有好些话要说的。我就不过去打搅了。”王氏忙着站起来:“是,本想着请老太太过去热闹下,既然如此,也只能罢了。”说着下人进来说时候不早了,请王氏和玉芬过去。
王氏对着玉芬笑着说:“既然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过去吧。”“正是呢,人家请客咱们白吃一顿饭还要叫别人等着,姐就不好了。”于是大家起身,对着贾母告辞。贾母忽然叫住了宝玉:“宝玉先站一站,你们先走吧!”
玉芬见贾母把宝玉留下来,心里不由得一阵轻松。到了薛姨妈住着的梨香院,薛姨妈早就在门口等着呢。见着王氏和玉芬等人来了,薛姨妈早就门前迎候。大家见面寒暄见礼,一起进去喝茶闲谈。
小丫头端上茶果来,玉芬只觉得眼前一亮,给她端茶的小丫头好标致啊。眉间一点胭脂记,肌肤莹白,虽然刚留头,可是已经有一段天然风流态度。玉芬忍不住夸奖:“真是个齐全的孩子,我看着怎么眼熟的很?”
“太太忘记了,我看着和那边蓉儿媳妇很像。刚才她一进来,我吓一跳呢!”凤姐笑嘻嘻的给探春面前端了一碟子新鲜的龙眼。薛家还真是皇商,这个季节能有新鲜的龙眼。玉芬仔细一想,笑道:“果然如此,你一说我就想起来!”王氏打量下那个丫头,也附和着说:“果然呢。真是个齐全的孩子。虽然长得好,却难得没有狐媚之气。我上了年纪越发不喜欢那种依仗着几分姿色,就张狂的人。这个丫头是不是上京城来之前——”
薛姨妈点点头,含笑着说:“可不及时她,的确是个难得孩子。模样还在其次,最难得是性情极好。”玉芬知道这个丫头就是薛蟠打死人命夺来的。
“怎么不见宝丫头呢?”王氏也不想当着大家的面仔细问,她看看屋子里面,忽然想起宝钗没出来。
“宝丫头这几天身上有些不好,她那个病又犯了。我叫她先在家里歇着,等一会再出来。你们小姐妹们,一起进去说话吧,横竖她屋子里比这李暖和躲了”薛姨妈笑着叫探春和惜春进去和宝钗说话。
“薛姑娘病了?怎么没听说起过?可要紧不要紧?”既然宝钗病了,玉芬出于礼貌自然要问问。“大太太,姨妈!”正说着,就见着通向里屋的帘子掀开,一个冰雪般的美人出来了。宝钗脸色有些苍白,精神却还好,只是眉眼之间带着些疲惫之色。大概是刚来京城,一路上车马劳顿,她本人又是个女孩子,娇生惯养的,生病是难免的。
宝钗给玉芬和王氏请安问候,三春和凤姐黛玉也问候宝钗,等着寒暄之后,玉芬拉着宝钗在身边坐下来:“看着气色也还好,你们一直在南边的,忽然上来又是秋冬季节,自然容易水土不服。你要是身上不舒服,只管歇着去。既然孩子病着,我们还是别多打搅了!”说着玉芬叫丫头们送上来礼物,表示坐一下就告辞了。
没等着薛姨妈开口,宝钗先为自己生病道歉了:“大太太误会了,母亲早就想着要请姨妈和大太太过来坐坐呢。我们在这边,倒是麻烦老太太姨妈和大太太了。因此这顿饭是一定要请的。奈何我那样病又犯了,因此咳嗽了几天。现在吃了药,已经没事了。再者我一个小孩子家,若是姨妈和大太太为了我连饭也不肯吃,岂不是我的不是了。今天母亲还要好好地给姨妈和大太太敬酒呢。我家住在这边,今后少不得麻烦。还请姨妈和大太太多担待些!”说着宝钗站起来,拉着凤姐和黛玉说:“也请两位嫂子多担待。”
凤姐一笑:“这有什么的,姨妈在这里一切供给都是自己的,不过是借了房子住,我有什么累的。”
黛玉笑着说:“果然是个周全人。这个话我是说不出来,难怪大家都说你好呢!”
王氏忽然问道:“宝丫头是什么病啊,怎么听着好像是从小的病根呢?来了京城可以找个好大夫看看。别小小年纪留下病根可不好了。”
薛姨妈立刻长篇大论的说起来宝钗如那股从胎里带来的热毒,赖头和尚是如何给了一包神奇的药引子,那副冷香丸炮制如何麻烦和神奇。玉芬只当成个笑话听,王氏却是被吸引住了,感叹起来宝钗的好运气:“真是上天保佑,若是小雪那天不下雪可怎么呢,真是巧得很啊。难怪叫冷香丸。你吃了药,可好些了?”
“犯病也不怎么样,只是咳喘,吃了就好了。这次上京城也是带来了,放在个旧瓷坛里边,埋在花儿根底下。等着犯病了拿出来一丸吃了就好了。”宝钗落落大方,言语得当。玉芬心里暗想,当初她可是在南边待过的。那些富商巨贾的家眷们也是打过交道的。
江南富庶,商人更是富有,一般商家的小姐们都带着一股骄傲之气,金银财宝在她们眼里和砖头瓦块差不多,而且那些女孩子们不怎么讲究贞静自守,多是言语随意的,因为她们今后都是嫁给同样为商的夫家,要能管理家务,帮着丈夫们打理生意的。
倒是这个宝钗却没一点商家小姐的精明外露,言语随意,更像是个官宦之家出来的女孩子。莫非薛家早就有叫女儿进宫的心思了?只是宝钗的出身,注定了不管她如何努力,总是不能如愿。
“怎么不见宝玉啊!”时候不早了,早有家人进来问何时开席,薛姨妈看看门口,问起来宝玉的行踪。
玉芬才发现,宝玉还没来呢。王氏脸上闪过一丝异样,但是很快恢复了正常:“大概是老爷叫他吧。最近老爷忽然对宝玉的功课很上心,隔三差五的就要检查功课!”说着王氏叹息一声,宝玉是她命根子,心尖子,王氏一边盼着宝玉能好好读书,博得共鸣,一边心疼孩子吃苦。
听着宝玉不能来,薛姨妈只好叫人开席了,酒过三巡,戏也看了几折,玉芬看着天色说:“时候不早了,我们叨扰了!”薛姨妈也就站起来送客。王氏回去很方便,倒是玉芬和黛玉要坐车子,从二门那边绕回去。薛姨妈送了玉芬到二门边上,她笑着说:“我初来乍到,想要到大太太这边拜访,有担心唐突了。”
玉芬心里一动,薛姨妈这是要上门啊,原来如此!玉芬一笑:“都是亲戚,何必这么生分呢,那天姨太太闲着了只管来!”薛姨妈对着身后小丫头使个眼色,一个小丫头端着个盒子过来:“这是南边最新样子的珠花,知道大太太是个见过世面的人,大太太不嫌弃,就给玉儿拿着玩吧!”
人家送了礼物来,玉芬也不会扫人面子,于是玉芬笑着说:“还要姨太太破费,既然是姨太太的心意,我就愧领了。玉儿谢谢姨太太吧!”
说着玉芬带着黛玉上车回家了。回去之后,玉芬打开了盒子,里面果然是一对精致的珠花,虽然不是很珍贵的东西,但是颗颗珠子圆润,算起来也是个很拿得出手的礼物了。“颜色还算鲜艳,正适合你们年轻人。你拿了去吧!”玉芬表示叫黛玉拿去。
黛玉一愣,有些疑惑的说:“薛姨妈他们来的时候,已经给咱们这边送了土产礼物了。这个珠花,想来二太太那边没有的,这是个什么缘故。或者是薛姨妈给了凤姐,也就不好不给我了,因此借着今天送给太太了?”薛姨妈是王氏的亲妹子,也是凤姐的姨妈。可能黛玉和凤姐是妯娌,薛姨妈不想表示自己厚此薄彼吧。因此这个珠花样子眼颜色一看就是给年轻姑娘媳妇的。
“未必如此,外面人家都说薛家豪富。今天仔细看来也不过那么回事。做生意和官宦读书人家不一样。你以前在南边待过,应该知道的,商人最怕别人说自己没实力,因此从商的人家都是尽可能显示自己的财力。你看薛姨妈那里,虽然是借住在亲戚家,但是排场日常用度已经是很俭省了。薛家的情况怕是走了下坡路了。她能送这个来,是投石问路,咱们收下了,没几天他们还要送了更厚的礼物!那个时候就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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