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余舟惴惴不安地回了学校, 他总觉得帆姐是看出什么了, 临走送了他一盒唇膜, 没头没脑地提醒他, 嘴上有伤口容易传染细菌。
传染这个词用得太引人遐想了。
卡着点进了校礼堂,一路发消息吴也不回, 礼堂里也没看见他人, 不知道死哪去了。
大师课的位置向来抢手,这个点进来位置是不可能有了, 他正打算找个合适的地方录视频,冷不丁瞥见值仔朝他招手。
“老陆!这里这里!”
还得是亲哥们儿, 对象根本指望不上。
陆余舟猫着腰跑过去,孙值给他留了个最靠里的位置, 他旁边是他家小雨。
“陆学长好。”秦雨挺温柔一小姑娘,笑着给陆余舟问好。
“你好。”陆余舟坐到位置上, 看到人家小两口腻腻歪歪的,立刻又想念自家小对象了。
“你们家学弟整天忙什么呢?”孙值捂着嘴小声问他,“大师课都不来?”
“嗯?你怎么知道他忙的。”陆余舟诧异。
“他刚跟我说的呗,叫我给你占位置。”孙值给他看微信,“呐,他说临时有点事。”
大爷的, 告诉值仔不告诉他?
什么破对象!
陆余舟立刻拿手机拨号,接通之前又挂了。
算了,要做个懂事识大体的对象,对象忙要理解。
可理解归理解, 分神也是真分神,这么牛的大师课,陆余舟没听几句频频走神,幸亏他同步录了视频,不然可亏大了。
将近两个小时的大师课结束,吴也还是没消息,陆余舟有点儿坐不住,出去就给余老板去了电话,问他也哥在不在。
余尾:“我这几点的场你不知道?”
陆余舟:“知道知道,这不是问问你知不知道他在哪么,有没有去隔壁啊?”
余尾叫人踩了尾巴似的,一听隔壁就炸毛:“我有病?没事关注隔壁干嘛,他爱死不死。”
陆余舟:“……”
谁问你关注不关注人老板了啊?
“我说外甥,我跟他还没你跟他近呢,你问我是不是有点问题。”
“行吧,我再找找,明晚上我过去。”陆余舟没心思跟余尾贫,挂了电话。
没道理啊,吴也再赶场,也有时间给他打个招呼什么的,不会是没电了吧?
他再次拨了号,电话通了,响了四五声没接。
不正常,太不正常了,恋爱一周后,男朋友开始玩神秘失踪了!
陆余舟现在迫切想点根烟,于是溜到西门小超市,买了一盒抽走一根,剩下的照例给了煎饼大叔。
“呦,这回是中华啊,谢谢小陆啊,叔天天抽你烟怪不好意思的,想给你做煎饼你老也不来。”煎饼大叔抽人嘴短,每次见了陆余舟,恨不能把一车煎饼都给他。
“没事,我十天半月抽一回,也没多少,您还给我买不少零食呢。”陆余舟借大叔的火点了,正要去御用宝地抽烟,大叔叫住他。
“别过去了小陆,那地方刚有人动刀了,我瞅着都见血了。”煎饼大叔说。
陆余舟脚步一顿,心没来由跳了两下,“什么人,是我们学校的吗?”
“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挺眼熟的,有点像上回跟你来吃煎饼那个……”
“他们去哪了?”陆余舟一听就急了,揪着大叔的胳膊着急问。
上回上上回跟他吃煎饼的都是吴也,操,后面的他没敢继续想,脑子一阵阵发晕。
“从后街走了……哎!你别去啊小陆!”
不等大叔说完陆余舟就跑了,他一遍遍给吴也打电话,想让他接,又害怕接起来的不是他……
吴也的手机在包里寂寞地嗡嗡嗡,机主正坐在一台球室大厅里,二郎腿翘着,右手搁在桌上,桌面上聚了一滩血。
“这位兄弟,要不要先止下血啊,你这样……是吧,客人都不敢来了。”旁边站着一个大胖子男人,是这家店名义上的老板。
吴也的手心一道长口子,血淋淋的伤口,皮肉外翻,看着十分渗人,尤其配上他一副没所谓的表情,更邪乎了。
“我包起来了,这伤算我的算你们的?”他手指在桌上敲着,生怕血流不够多似的,“放心,你们老板来之前死不了,碰不着你的瓷。”
胖子无语,心说您还没碰瓷呢,老板平常根本不过来好吗,您这模样朝这一坐,他二话不说就来了。
“算我的算我的,包起来我们也认,老板还得有一会儿呢,您别贫血了。”
要命了,他们这里还做买卖呢,大白天的,别再把警察招来。
“吴,吴……”齐志楠菜着一张脸站在一边,他的脸本来就很瘦小,经常被孙值调侃是巴掌脸,加上长期营养不良,脸色发黄,眼底还有两道恨不能比眉毛浓黑的黑眼圈,看着更不成个样子,“你要不还是处理一下吧,这样会影响弹琴的。”
“没事。”吴也不想多说。
他没想到一桩闲事管大了,招惹上了黑社会,齐志楠这书呆子挺能耐,居然敢借高利贷,方才要不是他遇上了,这呆子转头就能去跳楼。
刚吴也听了一下借贷过程,钱款利息方面其实没什么毛病,也没有深陷套路贷,一切程序都在合法范围内。但是齐志楠借的太多了,先后借了不止一笔,累积本金加上利息以及逾期违约金,居然有八万。
据他说是朋友介绍来的,各方面条件都很“优惠”——比如放款快不限额,甚至是不需要抵押,还可以叠加借款。
齐志楠本来没想借那么多,但因为最近家里出了点事需要用钱,便多借了几次。他想得挺乐观,自己省吃俭用,多接几个家教工作,咬咬牙也能还上,可谁知道原本挺“和气”的借款方忽然变了脸,要求他必须在规定期限内还清所有钱款,不然就去告他。
齐志楠觉得这是正常的,毕竟人家借给他那么多钱,看在朋友的面子上没有抵押,而他还不断地借,换位思考,他也担心遇上个只借不还的老赖。
可他一下子还不上,为此他想尽了办法,甚至有想过跟人签个“卖身契”,比如将来他工作几年内所有的收入优先偿还欠款这种,哪怕加点利息也成。
但对方以不合法为由拒绝了,人家越“合法”,齐志楠就越觉得过意不去,恨不能下辈子结草衔环来报恩。
吴也没他这么天真,就冲他那位能在民间借贷以及黑社会界有这么大面子的伟大朋友,这事就简单不了。这些圈子可不是讲人情的地方,给你好处必定有所图,那朋友真想帮他,不可能介绍他来这种地方。
幕后的老板——也就是放贷人很快过来,一看吴也的手,就明白来这位不是个善茬,“呦,这位兄弟怎么话说的,伤成这样好歹先止下血,还不快去拿纱布酒精过来!”
“不忙,先把事了了吧。”吴也请他坐,十分和气地说,“齐志楠欠多少钱,我给他清帐。”
齐志楠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看他。
手还流着血,对方真怕他有个好歹,不敢耽误,很快就给清了帐,并再三道歉,说是手底下人办事不地道,并没有伤害齐志楠的意思,临走还给了医药费,送佛爷似的把他俩送出门。
门一关,打里间出来个人,缩头缩脑地盯着外头,等人走远了才装模作样走出来,“于哥,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人清帐了,你不放走还怎么着?”于哥点了根烟,指着沾血的桌子叫人收拾,“这也是你们同学?”
“啊,可不么,栋哥彭程他俩烦他呢。”刘金也跟着点了根烟,一边给梁栋发消息,“真他妈的多事,快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有种。”于哥烟雾里眯起眼,挺不屑地瞅了一眼刘金,“比你们可有种多了。”
吴也拿纱布缠着手,耳朵上挂着耳机,号刚拨出去对方就接了,“喂,我……”
“你他妈在哪!”电话那头喘着粗气,口气是前所未有的暴怒……还有焦急。
吴也看了看周围,“我在商业街西大约1·5公里左右的清源路,你不用过来,我一会儿就回去了。”
“你他妈最好没有事,不然我饶不了你!”
学长大人咬牙切齿地挂了电话,吴也无奈地歪了歪嘴角。
“吴,吴……”齐志楠低头耷拉脑地跟在吴也后面,手紧紧攥着衣角,外套都快被他揉烂了。
“你要不知道我名字就问一声,我都让你憋出尿了。”吴也咬着纱布头打了个结,“我不缺钱,你不用不好意思,钱也不是白给你的,利息照银行算,从毕业后开始。”
齐志楠倏地松了口气,肩膀更耷拉了,“谢谢你吴也同学,你放心,我一定尽快还你,我给你写个借条。”
“嗯,回去写正规点,别忘了摁手印。”吴也跟他不熟,没必要假客气,他也不是搞慈善的,没有见人可怜就施舍钱的高尚品德,该走的程序一样不能少。
当然,最主要的是让齐志楠心里舒服点。
这孩子一看就知道自尊心很强,自从见了他,头就没抬起来过。
贫穷是扣在齐志楠头上的一个异类标签,在有钱人云集的C音,这个标签就是他跟同学们之间的楚河汉界,藏着掖着尚且不能,何况被人当街撕开。
他更怕被施舍,平常陆余舟给他买吃的,他都会想方设法还回去,他不想被可怜,也不想欠别人的,因为他知道,欠人情都是要还的。刚吴也说要给他清帐的时候,他除了震惊还隐约害怕,怕他是有“所图”,怕将来还不清。
“你,你放心,我回去马上写。”齐志楠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起来,他掏出来接了个电话,完事跟吴也说,“那什么,我待会先去家教行吗吴同学,你放心,我回学校一定马上写。”
“嗯,你先去吧。”吴也视线离开手机屏幕,抬头瞥了他一眼,正好看见对方手里的苹果手机,脑海中一个念头倏地闪过,他叫下他,“你先等等。”
齐志楠那已经绷成丝的神经一碰就断,手一抖,手机掉在了地上,他赶紧弯腰去捡,那一瞬间他脑海里划过无数个念头——是不是吴同学反悔了,是不是他有什么事让他做?
本来吴也只是有些怀疑,见他如此胆战心惊的,怀疑立刻成倍翻长。
按照齐志楠那省吃俭用的风格,用老人机都嫌贵,怎么可能用最新款的苹果手机,这手机毋庸置疑,肯定是有人送他的,为什么平白无故送他一部手机?
吴也在社会上混久了,有些事一看就透,如果是单纯贿赂,不会送一部惹眼的手机,相信齐志楠也不敢收,收了也不会拿出来用,所以这手机一定是不得不用,极有可能是作为某种“工具”来用。
比如,拍照。
刚入校那会儿,他暗搓搓关注过校宝同学的帖子,那些帖子很多是同学的偷拍照片,有些一看就是名符其实的偷拍,有些就很刻意,属于故意“偷拍”,那角度一看就是能接近他的人拍的。他当时还阴谋论了一番,觉得校宝身边一定有别有用心的同学。
不过那些照片并没有什么不妥,他琢磨着,可能是特别喜欢他的人拍的。
直到那张吸烟照片放出来,他才把“偷拍”跟某些团体联系起来,不过他一直没什么头绪,方才看见齐志楠的手机,他才恍然想通。
“介绍你来借钱的那位,有没有让你办什么事?”吴也盯着他,直截了当问,“我可以帮你救急一时,但你要是没跟人断了‘交易’,那你还得继续被人坑。”
这话就如同寒冬腊月里扣在头顶的一盆冰碴子,齐志楠浑身冰凉,脸却胀得发热,他紧咬着嘴唇,手机几乎要被他捏碎。
“你不用害怕,我对你没所图。”吴也一只手揣在兜里,眯着眼看他,“你要自尊心,首先得问心无愧,我不多说,照片删了吧。”
“我是没办法,我没有坏心!”齐志楠抬起袖子狠狠抹掉眼里屈辱的泪水,他感觉自己像个被人当众扒光衣服的妓|女,怎么都没办法洗白,“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拍不好的照片,他们让我拍一些能看见脸的近照发到贴吧,说学校的同学喜欢,我,我如果不干,他们会让我拿不到毕业证,我真的只有拍日常照,不信我给你看。”他哆嗦着划开手机,打开相册给吴也看。
“你删了吧。”吴也不想看,他理解他的难堪,所以没有为难他,“这件事我只愿谅你一次,下次我不敢保证我能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你好自为之。”
这笔帐算在齐志楠头上没用,打死一个齐志楠,还会有第二个齐志楠,该死的是那些王八蛋。
“吴也!”这时候陆余舟忽然出现在街对面,他快速冲过马路,因为着急差点跟一小电驴撞了。
吴也眼皮子一跳,心说他怎么这么快找来了,“你先走吧。”他冷冷地对齐志楠说完,转而走向路口。
“你大爷!”陆余舟一腔的怒火终于在看见吴也的时候爆发,恨不得从街对面直接飞过去给他一脚。
他先后打了有几十通电话,心碎成了几十瓣,一滩烂肉一样摔在了谷底,又凉又疼。他什么不好的念头都想过了,吴也电话打来的时候,他是靠在墙上接的,就怕对方传来什么噩耗,他站不住。
“哎,你慢点跑。”吴也看他那表情,做好了要挨一脚——不,有可能是连环踢的准备。
“你他妈电话掉茅坑里了吗,居然不接我电话?你是不是想死!”隔着好几米陆余舟就开骂,两条腿蓄势待发,随时准备踹飞这个混蛋。
然而一条腿刚抬起来,他蓦地看见吴也缠着白布的手,又生生顿住。那白布早被血染透,触目惊心的一片红,他看着那片红,眼前一阵阵发黑,好险没栽倒在马路上。
吴也胆战心惊,一把将他从马路上拉到身边,“你看点路啊。”
好嘛,学长被他气得都骂脏字了。
“你干什么去了?”陆余舟把他的手甩开,心疼归心疼,气还没消,他捧着吴也受伤的手,一边划开手机叫车,“这又是刀伤?”
上次他伤的就是这只手,他怀疑他是徒手夺刀造成的,这次还是那德行,这家伙到底认识些什么人,整天上演武林争霸吗!
“嗯,朋友遇上点麻烦,刚好叫我碰上了,没事,我故意没处理吓唬人呢。”吴也尝试再碰他的手,又被甩开,他无奈失笑,“对不起啊学长大人,我手机在包里没听见,真不是有意的,你要不踹我两脚吧,别不理我啊。”
“你给我闭嘴,医生断定你没事之前,我不想跟你说话。”陆余舟只抓着他受伤那只手的手腕,除此之外不跟他有任何肢体接触,也不跟他说话。
他有些事瞒着他可以,他不问,但不代表他心里高兴。他的生活里有危险的一面,他却什么都不知道,这让他非常不爽,非常非常的不爽。
“别不说话啊,你都十几个小时没听见我声音了,不想?”陆余舟背对他,吴也贴在他身后,狗皮膏药似的,“好吧,你不想听我说话,可我想听你说话,我都这么可怜了,你心疼心疼我呗?”
操,陆余舟头大。
别说十几个小时了,昨晚上刚分开他就想他了,这会儿他站在身后,还作死地往他耳朵里吹热气,要不是在大街上,他能扑上去啃烂他的嘴。
可他现在不爽,就不搭理他,不给点教训,下回他有事还瞒着他。
然而就在陆学长咬着后槽牙坚定革命信念的时候,一块软软甜甜的糖衣炮弹打到了嘴边,香甜的滋味无孔不入地从唇隙间溜进口中,味蕾本能地被吸引,后槽牙咬不住了,狡猾的敌人趁机把糖衣炮弹塞了进来。
“好吃么?”
陆余舟:“……”
作者有话要说:学长:妈的,敌人太不要脸了!
啊啊啊我唾弃我的手速啊呸呸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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