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观大殿的屋顶被这不速之客捅了个窟窿, 雪片伴着冷白的天光, 从歇山顶的豁口处透进来, 神台上的无名天尊像顾自执笏而笑, 殿内开始飘起细雪。
来人身形修颀,乌发束作马尾;竹斗笠压得很低, 从温恪的角度, 只能瞧见他高挺的鼻梁和削尖的下巴, 肤色苍白, 像是常年不见天日的厉鬼。
黄绿色的琉璃瓦跌碎在凌霄宫的青石砖上。厉鬼脚踩一双鱼鳞云纹靴, 踏过青砖碎瓦,朝温恪逼近一步。
温恪长眉紧锁, 左手下移,轻轻按住别在腰间的梅花枝。
殿中七名进香客竟似对这场惊变无知无觉,只顾盘坐蒲团,低头默祷。
斗笠人鬼鬼祟祟地遮掩着容貌, 可竹笠下的目光却如有实质, 一瞬不瞬地锁着温恪手中的银响珠,指尖的珠子竟似被他看得发烫。
“醉东风”掩在大红金线斗篷之下, 温恪毫不怵他, 轻慢地将来人从头打量到尾, 不屑地嗤笑一声:
“我道来人是谁, 不过一介梁上君子。阁下不愿堂堂正正示人,谁知道你口中的‘鹤’,究竟是不是窃来的。”
“呵, 妄图激怒我?可惜爷爷今日心情好,懒得动手。”
朔风卷着飞雪,从歇山顶的窟窿倒灌进来。斗笠人掸了掸箭袖,目光慢慢滚过银珠,转而滑去温恪的脸上:“你姓温?”
温恪并不正面回答,微微冷笑:“临江姓温的人很多,却不知你找哪一个。”
除夕行刺的拜火教众皆黑衣黑袍,徽火焰莲花绣片,这些堪称标志性的东西,在斗笠人身上,都没有。
红梅别在腰间,几乎硌得温恪手心发疼。隔着一层轻软的斗篷,便是杀器“醉东风”。
云淡风轻的外表下,温恪的脊背微微绷紧,但凡这斗笠人有一分一毫的妄动,他便能在弹指之间推刀出鞘。
雪片飘零在梅花上,他在等待斗笠人的回答。
“临江姓温的很多,可世代簪缨的,却只有一户。”斗笠人的目光重新回到银珠上,“呵,梁上君子?依我看,恐怕你温氏,才是真正的窃贼——再说最后一遍,把你手中的鹤,还给我。”
斗笠人话音方落,似是怒上心头,陡然迸发出渊渟岳峙般的气势,竟激得周身回旋的风雪瞬间冷凝。
这人言语间颠三倒四,温恪一时分不清他所说的“阿鹤”究竟是人,还是珠。
不及温恪细思,对面磅礴的气浪已汹涌而至。
温恪心下一凛,翻转掌心,将银珠扣二指间,以巧劲屈指一弹,斗笠人但见亮银色的光华在他指尖一闪,挟冰瑟之音,流星似的破开朔风,朝着斗笠檐激射而来。
竹笠被银珠弹起,纷飞的银絮中,温恪猝然对上一双琥珀色的、卧凤似的眼,转瞬之后,斗笠人一旋身,已压低帽檐,抄手将银珠拈在指尖。
不过霎眼的功夫,二人已交手一回合。两方似乎势均力敌,寸步不让。
温恪按兵不动,任由飞雪落在眉上、肩上,淡淡道:“你的鹤,还给你。临江温氏家风端肃,这等鸡鸣狗盗之事,我不屑于做。”
岑照我得了鹤珠,眼底流露出温柔的笑意。
他的阿鹤又回来了。
这位拜火教的掌灯右使垂眸望着夹在两指之间的银响珠,靠近珠面处的皮肤已微微发红,像是被温恪弹指的劲力所慑。
岑照我似是想起什么,眯起眼来,眸子里的温柔刹那间被霜花吹散。
他的目光紧紧锁在温恪身上,忽然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风挟霜,剑带雪。这一手‘弹梅落雪’,谁教的?”
作者有话要说:啊我好短,我反思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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