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乱雪梅花恼煞人

    岑照我挑衅地勾起唇角。他在等待温恪的回答。

    希望来得太过轻易, 温恪心下有疑, 握紧了“醉东风”。

    刀柄很硬, 硌得他手心发疼。他垂下眼睫, 转而望向鸳鸯刀。

    岑照我手中的两把刀乍看一式一样,温恪的目光在鸳刀和鸯刀上转了一圈, 终于在那人握着乌木刀柄的左手上落定。

    刀柄瘦而长, 刀锷错金, 雕着一只戏水的鸳。做工精巧, 严丝合缝, 不像藏有暗格的样子。

    鸳刀牢牢握在对方掌心,若要夺得解药, 无异于火中取栗。

    岑照我见温恪无动于衷,嗤笑道:“怎么,不敢拿?这般瞻前顾后,看来堂堂平章公子的‘相思’, 也不值钱嘛。”

    三柄刀刃架在一处, 温恪用力抵住对面的双刀。飞雪凝在眉睫上,他眯起眼, 话语冷静得出奇:“我怎知你不是骗我。”

    岑照我嗤笑一声, 意有所指地激怒他:“世上多得是惜命之人, 不信便罢。可怜你意中人舍身为你挡剑, 却不知……他看上的竟是这样一个贪生怕死的鼠辈。”

    鸳鸯刀随意地向前一剪,温恪手下的“醉东风”却几不可察地开始发颤。岑照我勾起唇,满意地微笑:

    “一定很疼吧?他流了这么多血, 是不是夜夜疼得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双刀步步紧逼,温恪顶着拔山举鼎般的压力,不错目地盯着岑照我的双手,试图找出对方的破绽。耳旁讥诮的话语却如跗骨之蛆般缠着他,温恪不堪其扰,心底莫名焦躁起来。

    “他发烧了么?是不是烧得神志不清,身体却冷得吓人?倘若我猜得不错,那他比你所看到的,还要疼上百倍。”

    岑照我上下打量着温恪的神情,轻笑一声,附耳低语:“看你的样子,都被我说中了?让我砍一刀,解药送给你。”

    耳边如有群蝇乱舞,温恪不为所动,心跳却快了三分。

    这斗笠人虽使一对一式一样的双刀,却以左手为主,右手为副。二人相斗近两刻钟,对方左手刀依然虎虎生威,右手却已几不可察地显出疲态。

    温恪心中一动,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双目神光湛然,不再受敌所惑。

    岑照我倍感无趣,正思量着如何将这位金尊玉贵的大少爷好好戏耍磋磨一番,却见“醉东风”忽然弯起一道不可思议的弧度,鸳鸯刀铮地一声嗡鸣,竟被温恪斜斜向上一挑。

    双刀力拔泰山之势被反震回来,岑照我只觉右手虎口一麻,攥紧鸯刀的掌心剧震。这一点难言的酸楚电似的劈上臂膀,猝然牵动琵琶骨上的旧疾,掌灯右使当即恼羞成怒:

    “蚍蜉之力,也妄图撼我?!”

    电光火石之后,鸳鸯刀已恢复常态。虽然只有一刹那的功夫,但他右手不自觉的轻颤,却已被温恪尽收眼底。

    与强敌对峙,胜负往往就在毫厘之间。温恪既已瞧出双刀不对称之处,心下一横,决意赌一把:“你右手有伤?使什么双刃。”

    岑照我自然不能自揭短处,当下怒火更炽,右手的鸯刀一截一搠,凛冽寒芒向温恪面门罩来,竟比左手刀更其凶煞,这昙花一现的凶煞里,却微不可察地,带着几分欲盖弥彰的味道。

    霎眼的功夫,二人已然过招数合。温恪的目光牢牢锁住岑照我的右手,心念电转。

    倘若这人右手处果真身负旧疾,如何才能取长补短,尽可能地将两把制式相同、重量一样的刀,使得几乎不分高下呢?

    除非……右手刀与左手刀本就不一样。

    譬如,它比左手的鸳刀,更轻便些。

    温恪恍然大悟,血气上涌,瞬间有了一个明晰而大胆的猜测。

    不在鸳刀,在鸯刀!

    “醉东风”劈开一叠灿烂的霜花,噌地一声,猛然与鸯刀相碰,隔着方寸的距离,他分明瞧见斗笠人右手中的刀柄被震得略微向前滑出一毫,这在高手过招中,无疑是致命的失误。

    对方并没有让破绽留出太久。转瞬之后,拇指便已牢牢扣住刀柄,遏住颓势,那把鸯刀握在斗笠人手中,再度如臂使指,所向披靡。

    温恪的目光在鸯刀上逡巡。心跳得很快,他屏息凝神,右手从袖中摸出一枚小小的金锞子。

    成败,在此一举。

    簌簌飞雪落在凌霄宫,天尊神像执笏而笑,不过两刻钟的功夫,这凡尘俗世已然被妆点成了九重天宫的琳琅世界。

    温恪忽然打了一个响指,在飞旋的银絮中,光风霁月地笑了。

    岑照我皱起眉,余光一瞥,却闻身后一阵乱步声,大殿中端坐蒲团的七名古怪香客竟已抽刀出鞘,包抄至他身后。

    变故来得猝不及防,他未及开口,却见一枚金光灿灿的东西狭着滚滚风霜,从温恪袖口激射而来。

    岑照我背腹受敌,退无可退,眼见一片金赤色的光华间绽开五朵灿烂的霜花,一朵叠着一朵,以春雷之势猛地打在他握着鸯刀的右手拇指上,霜花冻着手指,一息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到疼。

    弹梅落雪,又是弹梅落雪。

    岑照我盛怒之下,破口大骂:“竖子敢尔!”

    温恪冷笑一声,横刀招架。

    藏在斗笠人手心中的鸯刀暗格,他已尽收眼底。

    时间不多了,他务必在此人走脱之前,速战速决。

    雪亮的白刃交织成一片,七把长刀自岑照我身后袭来,他左右支绌,破绽渐多,当即心下一横,癫狂大笑:

    “温恪,让你的狗退下。我倒数三声,否则,便将药毁去,与你玉石俱焚。”

    温恪本已胜券在握,闻言皱起眉,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手底下的鸯刀,却见那喜怒无常的斗笠人陡然翻转掌心,薄唇轻启,冷冰冰地吐出一个字:

    “三——”

    岑照我拍开鸯刀暗格,一个浅白色的纸包,从格子里落出来。

    “二——”

    温恪心下一凛,拈刀当胸,急急喝道:“都退下!”

    扮作香客的七名带刀衙役纷纷停刀收手,迅速退至一丈开外,呈半圆之势抄住斗笠人,不敢有分毫松懈。

    “一。”

    岑照我的余光戒备地向带刀官差瞥去,忽而洒然一笑,猝然将鸯刀拍回鞘中。他拈着手中的药粉包,左手刀光一晃,闲庭信步般格住温恪劈来的刀芒:

    “这些人——我不怕他。只可惜,平章公子背信弃义,我不和你玩了,没意思。”

    岑照我游刃有余地让过刀锋,举高右手的药纸包,正待撮开白纸,温恪眼见解药即将毁于一旦,当即呼吸一促,哑声喝止他:“慢着。之前你说过,一命换一命。”

    “……我愿意换。”

    岑照我像是觉得有趣,大笑道:“此话当真?”

    温恪换了右手刀,闭口不答。他趁着对方松懈的片刻,竟不惜敞开空门,向鸳刀刀影直直掠去。

    弹梅落雪已用过一次,斗笠人既已吃过闷亏,恐怕不会再上当了。

    雪亮的白刃缠斗在一处,“醉东风”险之又险地斜斜将鸳刀格住,温恪探出左手,揉身相抵,只听嗤地一声微响,他的袖口已被刀风割裂。

    岑照我眯起眼,鸳刀一推一挽,所过之处,闪起一片妖异的绯色光华。

    温恪回避不及,险些被他反震出去。他咬紧牙,不顾一切地倾身贴去,绕过酷烈的刀风,靠上斗笠人惨白如死人的手。

    指尖下的手冷而硬,温恪甫一靠近,便游鱼般滑开,温恪紧追不放,不要命似的攥回来。他喘了口气,定睛再看时,翻飞的银絮中,鸯刀已然迫至眉睫。

    二人双手死死交扣,手背迸出青筋,在纷飞的乱雪中角逐,寸步不让。

    温恪侧身让过鸳刀,斗笠人刀势下压,他用劲一掰,手指一弹一扣,眼睁睁地看着那柄无情的白刃切向胸腹。他咬紧牙,旋身相避,左手去势不减,终于在酷烈的飞霜中,倏地摸到一样温暖的东西。

    那是一个硬邦邦的纸包,轻飘飘的,重逾泰山,又空若无物。

    温恪心下一惊,指尖颤抖着将纸包攥紧,鼓鼓囊囊的,像是藏了什么粉状物。

    他心下稍定,却见岑照我嘿然一笑,鸳刀雪光翻转,顺势用力一绞。

    迷蒙的飞雪中,温恪将纸包迅速掩入袖底,长眉几不可察地一颤。大红金线斗篷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一扬一兜,轻灵地拭过鸳鸯刀。

    在岑照我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温恪急急后掠,再度打了个响指。

    外间一阵人声响动,一群带刀香客涌入殿中,十三柄雪亮的长刀齐刷刷出鞘,直直对准岑照我,赫然是埋伏在香积观中、扮作寻常百姓的英武官差。

    岑照我面无表情,当风而立,望着左手清明如镜的白刃。鸳刀刀锋很干净,没有血。可他方才分明在风雪里听见了细微的裂帛声。

    温恪慢条斯理地将斗篷前的襟带系好。朔风拂动间,旁人只能隐约瞧见他绯色的罗衣中银光一闪,那是腰间系着的如意银绦带。

    岑照我被人包抄,手中更没了谈判的筹码,像是接受了败局一般,慢慢还刀归鞘。他望着温恪的大红金线斗篷,负手傲立,向对手表示了一点微末的敬意:

    “你有一个好师父。”

    “他确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青砖上的碎瓦与雪泥混在一处,又脏又冷。

    岑照我抖落肩上的飞雪,环顾四周,嗤笑道:“单打独斗敌我不过,便要靠人数取胜么?”

    温恪拢着斗篷,淡淡开口:“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前日山道设伏十名刺客,也不见你眨眼——这药怎么用?”

    岑照我不料自己手中竟还握着最后一张底牌,奇怪地上下打量着温恪,忽而张开嘴,诡笑起来:“放我走,我就告诉你。”

    一名领头模样的差役快步行至温恪身边,与他低声耳语一番。温恪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皱眉望着被包抄的斗笠人,像是在权衡他的筹码:“你这人反复无常,实在不可信。”

    “是药三分毒,用错了,他也难逃一死——放我走。”

    “我若不放呢?”

    “不放?那便看我的命和他的命,哪一样更值钱了。”岑照我双刀出鞘,眼底燃起森森冷火,“我这人散漫惯了。若被人捉回去,心情不好,一个字也不会说。”

    鸳鸯双刀冷光湛湛,岑照我平挽一个刀花,大有拼个鱼死网破的意思。

    温恪却像是对这无聊的争斗厌倦了,定定地望着他,忽然笑道:“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哪有这么轻易的事。”

    “来人,将他拿下——要活的。”

    官差得令,二十柄冷刀旋在一处,将岑照我团团围起。

    温恪袖手旁观,不错目地望着斗笠人执刀激斗的身影。这人竟有本事在这二十名官家好手下战得游刃有余,当真不容小觑。

    冷风刮面,鹅毛大的雪花扑簌簌落下来,温恪竟久违地感到寒冷。

    他按住斗篷底下的“醉东风”,指尖微颤,烦躁地闭了闭眼,对身旁的差役吩咐几句,转身离开。

    临江城那么多有名的大夫,再加上府衙验毒的仵作,这一包小小的药粉,他就不信验不出明细来。

    温恪快步行至香积观山门,大红金线斗篷上已罩满风雪。几名扮作香客的差役随侍平章公子下山,蜿蜒的山道行至一半,拐到三生石前。

    梅花斗雪怒放,纷纷扬扬的雪片伴着细碎的落英,厚厚地积在石阶上,显出几分凄清的美。

    至清至洁的白雪上,是一片灿烂的红,艳得就像除夕那日涂地的、猩红的血。

    温恪望了一眼来时的路,曲曲折折的石阶没入松林,好长好长。寒风扑面,很冷。温恪忽然觉得一阵难言的疲惫,竟有些走不动了。

    可他不能歇下。

    鹤仙儿还在等他回家。

    *

    当一行人终于抵达山脚时,已到正午时分。

    那侍女模样的姑娘替温小郎君挑开车帘,温恪忽然问:“方才可有匪徒劫道?”

    “不曾。”

    “嗯。回去路上当心些。”

    马车辚辚驶回,温恪独自一人端坐车内,终于得以片刻喘息。

    车内的铜熏炉烧着上等银炭,可他却觉得冷。温恪强自镇定心神,从斗篷底下伸出手。

    一阵难闻的腥气刹那间充盈于室,指间斑斑点点,猩红一片,竟全是血。

    掩在大红金线斗篷底下的,是一道长长的、横贯胸腹的刀伤。

    这伤,绝不能让任何人看到。

    他从未离死亡这么近过,不惯握刀的手一阵酸麻,难以自抑地开始轻颤,温恪不耐烦地搓了搓指尖。

    “相思泪”的解药藏在袖中,是他此行唯一的收获。倘若这药是假的,那——

    不,他不敢想。

    温恪敛下眸子,像是不觉得疼,胡乱将伤处涌出的血拭去,脊背挺直如松柏。

    马车内的血气太浓,他皱起眉,将车帘挂起,任由冰冷的雪片涌入车中,融化在铜熏炉的雕花顶盖上。

    一点皮外伤罢了,不值一提。鹤仙儿那天伤得那样重,肯定比他更疼。

    如今一刀已还,他还欠哥哥两刀。

    温恪思及此,忽然苦中作乐地微笑起来,心底的苦水渐渐漾开,化作甜蜜。

    温恪缓缓吐了口气,望着车帷上的绣片发呆。

    青色的帷罩,绣着一匹神威凛凛的麒麟。温恪心下一怔,眼睛忽然亮了起来。那日他与魏殳同乘进香,哥哥肯定瞧见帘上的麒麟了。

    真傻。

    他怎么会将“小麒麟”当作别人呢?赠他《获麟操》的,分明就是魏殳呀。

    这才半日未见,温恪竟难以自抑地开始思念他的白鹤。他自嘲一笑,伤处火辣辣地疼,一阵凉,一阵烫。

    原来相思泪,是这般滋味。

    *

    马车在春长巷停定,温苏斋早在府门前焦急地候着温恪。管家见少爷下了车,连忙上前将人上上下下仔细看了,小心翼翼地问:“小郎君可有伤着?”

    温苏斋是父亲的人,若他瞧出不对劲,势必与魏殳为难。温恪若无其事地拢紧斗篷,淡淡道:“不曾。”

    温苏斋松了口气,一迭声地笑问:“贼人抓获了么?小郎君何时用午膳?”

    “交待给官差了——身上都是风雪,又湿又冷。速去备水,我要沐浴。”温恪顿了顿,补充道,“去西厢。”

    温苏斋领命。很快,水已备好。

    温恪关了门,身上的伤痕这才火烧火燎地发作起来。他靠在隔扇门上歇了会,丢下金线斗篷,将手上的血污洗净、拭干,这才颤抖着摸出袖中来之不易的药包,和两枚缠在一块儿的桃符。

    温恪将这些东西藏在匣子里,将染血的衣物一件件解下,随意抛在青砖地上。

    厢房中点着炭炉,温恪坐在浴桶中怔怔发呆。水很烫,他神容冷定地望着横亘胸腹的、丑陋的刀疤,胡乱泼了水,将血污洗去。

    鲜血融进汤池,漾成浅浅的桃花色。温恪啧了一声,很不满意地披衣起身,将血水一盆盆倒进窗外的梅花树下。

    红梅花飘零在地,泥上覆着的冰雪被热水烫开,变得深黑一片。

    温恪将换下的血衣藏在门后,随意整了整衣衫,将湿漉漉的长发掩在湿漉漉的胸口,确保外人什么也瞧不出了,这才不耐烦地唤来小厮:

    “添水,取新的澡豆。”

    温小郎君要的东西很快被人送来。他将银碟上的澡豆拿起,很挑剔地嗅了嗅,才发现这东西上面带着馥郁的兰麝香气,有些重了。

    温恪嫌弃地将澡豆抛回小厮:“这个扔了。换个不带熏香的。”

    平章公子又挑三拣四地提了许多要求,小厮喏喏应了。

    他花了足足一个时辰的功夫,中途又添了五六回热水,等汤池中的水变得清澄纯澈,这才稍算满意,慢吞吞地摸出“醉东风”,将干净的里衣片成绷带,胡乱地将伤口裹缠住。

    温恪披好外裳,将匣子里的东西收回袖中,等一切可疑的痕迹都被清理得毫无破绽,他又花了许多功夫,将血衣都裁成细片,一点点丢入炭盆焚尽了。

    温恪冷着脸,从温暖如春的西厢房出来。过路的下仆瞧见自家少爷这般神色,都吓得不敢说话。

    温小郎君拐过长长的回廊,望着东厢房紧闭的隔扇门,忽然不悦起来。

    他方才洗了五六遍,可如今换上新衣裳,却总觉得身上沾着挥之不去的血腥气。温恪惦念着魏殳的旧伤,不敢用熏片遮掩,更不敢用药,烦躁地在东厢房外的风雪中来回踱步。

    “司琴,你过来。”

    丫鬟司琴向少爷行了一礼,问小郎君有何吩咐。

    温恪犹豫一会儿,吞吞吐吐地问:“我娘的嫁妆……收在哪儿了?我记得她以前常用一种胭脂水粉,是寒梅花味的。”

    司琴吓了一跳,小心地看了看自家少爷的脸色。夫人仙逝多年,这些胭脂水粉早就用不得了。

    “少爷,夫人用的胭脂是云烟阁特制的,您看——”

    “速去买来,我只要梅花香的。”

    *

    等温恪这边手忙脚乱地将残局收拾好,早已过了吃饭的点。

    他确认身上毫无破绽,这才放心大胆地将东厢房的门推开。一只很肥的橘猫从房门内跳出来,缠在温恪腿边软绵绵地撒了个娇,被小郎君无情地拨到一边。

    魏殳坐在床前,白梅云锦被团在他膝上,青丝未束,随意且散漫地披拂在背。

    炭炉很旺,熏得小小的卧房满室生春。

    橘猫跳去床上,打了几个滚,拨着锦被上的白纸团玩。温恪这才瞧见魏殳手边摊着几张揉得皱巴巴的宣纸,他上前一瞧,纸上竟画着几只漂亮的白鹤。

    那是温恪昨日的信手涂鸦,不料竟被这猫给翻了出来。

    温恪心底一片柔软。

    腥风血雨已然远去,小小的房屋中,只有他,和他的所爱。

    刀伤忽然不疼了,温恪望着魏殳乌黑的发顶,忽然生出一种落泪的冲动。

    魏殳像是睡得糊涂,等温恪走近身前,这才察觉有人来了,后知后觉地将画纸卷成团,藏在被底。

    魏殳偷看了主人家的东西,又被人当场抓包,有些尴尬地拢着云被,只盼这位大少爷能宽宏大量地将此事一笔带过:

    “恪儿。”

    温恪才不计较这些,一把将他抱住,咬着耳朵问:“谁是‘小麒麟’?”

    湿热的气流拂过耳畔,魏殳只觉得被一阵梅花香气拥抱了。

    梅香如影随形,清冽、苦寒,带着一点雪片的味道,好闻极了。

    温恪抱得很用力。浅淡的花香浮在鼻尖,魏殳对这些气味一向都很敏锐,不太习惯地向后让了让。

    因着优昙婆罗之故,他向来讨厌熏香,可这雪梅的香气,却意外地可亲。

    就着相拥的姿势,魏殳闻了闻他的衣领,蹙眉疑惑道:“你身上……好像有胭脂味。”

    温恪轻笑一声,在心上人的耳边絮絮低语:

    “不是胭脂,是‘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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