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金屋藏鹤

    临江温氏的祖宅占地十余顷, 东厢西厢分设在宅落两端。

    小厮樵歌捧着温小郎君赐下的梅枝, 快步行至东厢院子, 可花瓣上缀着的新雪依旧消融殆尽了。

    他是温府新近从人牙子手里买回来的少年, 约莫十三四岁年纪,按着温府的规矩, 被主人家赐名“樵歌”。

    樵歌早年读过些书, 因其模样周正, 又聪明伶俐、嘴甜会说话, 虽然来温府不过月余光景, 却已很受温府仆婢的喜爱。

    东厢院落静悄悄的,正堂的雕花隔扇门虚虚掩着, 樵歌想起少爷的嘱咐,犹豫了一会儿,轻轻叩了叩左侧耳房的门:

    “司琴姐姐在么?”

    司琴正坐在房内的春凳上绣花,边上摆着一副新描的绣样儿, 是上京城贵胄间时兴的青昙莲花。

    她开门将樵歌让进来, 见了梅枝,有些惊讶:“烟霞重瓣, 金绒蕊——这是夫人种的‘抱香美人’?”

    樵歌含笑点头:“姐姐猜得不错, 这花正是小郎君刚从西厢院子折下的, 差我送来, 还特意嘱咐要选最漂亮的瓶子养着。”

    司琴轻哼一声,将春凳上的绣样收拾好,又忍不住盯着那花瞧:“少爷一向宝贝那些梅花, 平常旁人多看一眼都不肯,如今竟舍得折了?”

    温小郎君待府中的下人都很宽容,司琴被惯得快言快语,见自家少爷偏心,忍不住小声抱怨。可她终究不过一介小小的丫鬟,主人家的事,容不得多嘴。

    “秋籁居的多宝格摆着许多精致小件儿,你去那儿挑吧。”

    樵歌笑嘻嘻地去了。

    他为讨小郎君欢心,在秋籁居挑了很久,最终选了一件定窑的山海纹瘦足细颈瓶。

    瓶身通体雪白,瓷胎薄而透,器型秀美雅致,簪上烟霞般的“抱香美人”,远观如鹤衔梅,好看极了。

    雪水养着梅花,沿路冷香四溢。

    樵歌轻轻叩了叩东厢正堂的隔扇门,等了好一会儿,屋内却始终无人应答。

    门扉虚掩着,炭炉的暖气从帘内透过来。他知少爷房中新近宠了位了不得的人物,不敢唐突,告了声罪,轻轻推开隔扇门。

    正堂摆设如旧,中间是一张漂亮的檀雕螭案,摆着一盏残茶;一只金色的猫傲慢地蹲在长案上,冷眼看着来客。

    四下里寂寂无声,冰蓝色的猫眼充满敌意,直直瞪着他。

    樵歌被看得心里发毛,他心生怯意,咽了口唾沫,不由后退一步,那猫却忽然弓起脊背,尖声大叫起来,嗖地从案台跃下,往樵歌面门扑去。

    樵歌骇了一跳,慌不择路地朝右手边的暖阁方向一躲。

    耳边就是东厢房的雕花隔断,一屏之隔的卧房猝然传来一阵骨碌碌的响动,接着又是一声闷响,有什么东西重重滚在地上。

    樵歌护着手中的花瓶,那恶猫却不依不饶地缠上来,眼看着猫爪就要勾破衣袖,他告了声饶,迫不得已,逃去屏风之后。

    滚热的炭气刹那间涌上眉睫,熏得人头昏脑涨。侥幸猫未追上来,樵歌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却猝然止步,被眼前的景象骇得说不出话来。

    那位深受少爷宠爱的公子竟蜷在冰凉的地板上,鸦黑的长发委顿在地,面色惨白,衣衫不整。

    白梅云锦被胡乱地卷在地上,洇开一片血痕,星星点点的血珠从床边一路蜿蜒落地,竟比手中的“抱香美人”更艳三分。

    樵歌惊得面如土色,手中捧着的细颈瓶跌在地上,登时摔得粉碎。

    残花飘零在地,冷香在暖阁氤氲。

    地上蜷着的美人病得就像易碎的琉璃一样,这侍花小厮根本不敢动他,生怕一个不小心酿成大错,小郎君就要将自己扫地出门。

    “这……这……公子?您这是——”

    樵歌语无伦次,试图唤他,可病人根本无力应对。

    魏殳喘了口气,高高束起的衣领像绞索般狠狠扼住他的咽喉,勒得他无法呼吸。

    他颤抖着伸出手,胡乱将领口扯散,绮罗底下,是零星的、桃花色的吻痕。绯色衬着雪色,竟有一种触目惊心的美。

    当啷一声,一枚金灿灿的桃符滚在地上。一根红玉线自符上穿出,镣铐一般,锁在他的颈项上。

    那是温恪替他的心上人求来的傀儡符。

    作者有话要说:前排打包卖鹤,各位客官,先到先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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