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呀!”
钱金玉猝不及防,抱着鸟笼急急闪身, 腰间环佩叮铃一响, 被猎犬顺势叼入口中。众少年听得异响,纷纷回头去看, 却见那恶犬前足一顿,仰头一甩, 竟拽得钱金玉一个倒栽葱滑倒在地。
钱金玉慌忙护住脑袋, 手中的鸟笼再也托不住, 骨碌碌滚在地上。笼中那花翎鹦鹉吓得魂飞魄散, 扑棱棱地在笼子里乱飞乱撞, 绒羽纷飞间, 那鹦鹉啾啾尖叫:
“二爷吉祥, 二爷吉祥!”
“咦, 那个穿青罗呢对襟褂、头戴金蝉冠的是谁?”
众人纷纷摇头, 都说“不认得”, 唯有一个眼尖的笑道:“我当是谁?原是钱老板的儿子, 新近搬来临江的。”
众少年齐齐“哦”了一声,只顾七嘴八舌地问“钱老板是谁”,那边钱金玉狼狈地跌在地上, 胡乱拍了拍衣摆处沾着的雪泥, 刚要跑去捡笼子,突闻耳后传来飕飕风声,那扑倒了鸟笼的猎犬竟不依不饶地追过来,兔起鹘落间, 一个猛扑,便将钱金玉呼地按在地上。
那犬狩得猎物,兴奋地叫了两声,哈赤哈赤地吐着舌头喘气。钱金玉吓得大气不敢出,小心翼翼地抬眼一看,袭人的是一条乌云盖的大狼青,四足踏雪,额顶吊蝙蝠花纹,一双小而圆的眼睛正气势汹汹地瞪着他。
钱金玉试图将恶犬驱走,那条大狼青示威般冲他龇了龇牙,钱金玉面色一白,又战战兢兢地缩回去。
他家的小厮都远远侍立在东华街马车边,沈绰家牵犬的侍从竟目不斜视地站在一旁,好整以暇地听热闹。心惊胆战间,钱金玉只听不远处有人不屑地嗤笑一声,傲然道:
“我老爹要荫补我,让我做寄禄官,我才不想去。世卿恩荫的差遣大都是闲职,往后要是留在上京城,还不得看那些殿试进士的眼色——我呸!本大爷才不要被那些小门小户的贱民看不起!”
“二爷,天大的好事!这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呀。况且我听说推恩荫补之士,也须经官家亲自考校,能入得了官家之眼的,又怎会是凡俗人物呢?”
“切,这算什么。”沈绰不屑地撇撇嘴,撩起袍裾,坐在软椅上,“我听沈铎说了,只要能念诵《论语》,就算合格——这种东西,但凡念过几年书的,闭着眼都能过。”
钱金玉听在耳中,艳羡极了。他只是一个商贩的儿子,父亲生意刚刚有所起色,才搬来临江没多久,在这些本地老牌世家中根本说不上话。正胡思乱想间,大狼青哈着气低下头,一脚踩在他身上,“汪汪”大叫两声。
钱金玉吓坏了,忙不迭高喊:“二爷救我!”
沈绰懒洋洋地朝狼青处看了一眼,直到猎犬腥臭的口水滴在钱金玉脸上,这才轻笑一声,拍了拍手:“大四喜,过来。”
那青背猎犬汪汪吠了两声,摇着尾巴邀功似的窜去沈绰脚边。周围的少年纷纷跟着笑了,见沈绰抚了抚犬头,一个个恭维道:
“好犬!”
“都说善掐架的狗必善咬獾,黑狗准,青狗狠,这‘大四喜’一上来就扑了金丝雀,是见不得二爷宠别的东西呢!”
钱金玉灰头土脸地爬起来,从袖中取出一方丝绢,仔细地擦了狗唾沫,又将衣上袖上的脏雪和泥灰都掸净了,心疼地捡起地上的鸟笼,问:“好甜心,摔疼了没?”
“二爷吉祥,二爷吉祥!”
沈绰闻声,只觉得好笑。他随手一挥,马鞭啪地甩了个鞭花:“笼子里什么东西,拿来瞧瞧。”
钱金玉面露喜色,忙不迭把金笼送到他面前去:“二爷您看,这笼子里的可不是一般的玩物——金翎,蓝翅,绿眉毛,胭脂色的肚腹,红色的脚,放眼整个江南路,不,就算拿去上京城,也难得一见!”
笼子里的小鹦鹉吓得瑟瑟发抖,颤声叫道:“新年好,恭喜发财!”
沈绰可有可无地望着鸟笼,边上一个粉红绸衫的丫鬟含羞带怯地给二爷捏着肩。众少年面面相觑,都拿不准沈二公子对这笼中鸟什么意思,良久,沈绰嗤笑一声,将手中的马鞭掷在地上:
“无聊。”
追随沈二爷的一帮富家纨绔仿佛得了圣意般,其中一个抢先嘲道:“马屁拍到马腿上!我们家二爷最喜欢遛獾狗、架大鹰,这笼子里养的金丝雀算什么?娇滴滴的,一口给鹰啄了!”
“是极,是极!”
正谈笑间,一个阔少转身唤来侍从,抱来一只漂亮的狐狸犬。那狐狸犬小小的一团,雪球一样,狗仗人势,凶巴巴地冲钱金玉和蓝鹦鹉“汪汪”连吠。
“沈二爷,您瞧这狐狸犬可还入得了眼?”
沈绰翘起二郎腿,舒舒服服地靠在软椅上坐了,不言喜恶,只是打发丫鬟去锤腿。小丫鬟伺候了一会儿,沈二爷终于稍算满意,随口问:“恪儿呢?怎么几日都不见他。”
“何曾是几日?二爷又不是不知,小郎君被平章大人拘在容仪那老头家里,一呆就是好多年,格式馆一别,我上哪儿都找不着他。”
另一个笑道:“别说,我去年腊月还在鼎泰号见过他呢。怀里抱着一堆书,冷着一张脸,见谁都不笑,倒挺有几分大学士的模样。啧啧,活得像是画里的神仙似的,不食人间烟火气,走在路上,那些个没见识的小姑娘都盯着他瞧,忒假正经!”
这些纨绔子弟都是些没长性的墙头草,现下仗着平章公子人不在,纷纷见风使舵,毫不犹豫地选择巴结沈二公子。
沈绰支着下巴想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一把将那锤腿丫鬟推开,笑道:“温小郎君好大的架子。他不来耍冰嬉?走,我亲自去请他。”
*
半日过去,西麓堂的熏香渐渐淡了,温恪坐在西厢书房,面前摊着一篇新写的文策。
几日不曾碰笔,文墨竟有些生疏了。他在砚台舔了墨,从容落笔,心口忽而闷闷一疼,一滴墨污落在帖上,洇开一朵难看的墨花。
温恪搁下笔,叹了口气。胸腹处的刀伤不久前才换了药,钝钝地疼,像是有人拿着锈片慢慢地割着他的皮肉。温恪拨了拨香炉,沉思片刻,点上一盏清神的道香。
袅袅轻烟缓缓升起,香雾凝而不散,正是那邋遢老头临出门前塞给他的。清雅的香气在书室蒸腾,带着一点儿微凉的寒意,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温恪坐回书桌前,闭目思索。须臾之后,提笔落墨,竟文思泉涌,笔走如飞。
作者有话要说:宇文喵喵:歪?沈二,你打扰人家学习干嘛,小心天打雷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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