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渐沉,夕阳衔山,远处的天际唯残留几分暗淡的朱色,映照着山前的棵棵桃树,拖出细细长长的影子,晚风飘过,掀起朵朵桃花,随着一只轻雁略过空中,静静的落在桃林间的一座小竹屋前。
这竹屋像是才新建的,屋内除了起居用物,其它的零碎半点也没有,里里外外不过笼统一大一小两间室,四四方方,占地三十坪,却到是宽敞。
“今日生辰可是玩的开心了?”
屋外传来一低哑慵懒的男声,随意一言,话语便轻轻浅浅地飘进屋内,若屋中坐的是位姑娘,定是要被这声勾的迎出去的,可惜这竹屋里并无人气。
“开心开心,自是开心,我就知道上神对我惯是最好不过了。”那男子话语才将将落下,紧接着,便有一软软糯糯的孩子声响起。
“吱呀”一声,那正在对话的两人已推开竹门踏了进来。
只见那男子一身素白纱袍,湘云广袖,头顶束着银丝小冠,形如手状,一身装扮衬的人是温润如玉,神似谪仙。而那孩子矮矮小小圆圆一团,一身短袄,手里握着两串红红的山楂糖葫芦,本就可爱,再咧嘴一笑,左颊边浅浅个梨涡便显了出来,旁人若是见了,定是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放在她面前了。
这两人,便是折颜和白真。
“白日里也带你在凡间玩够了,今日虽然是你生辰,但晚上的功课还是要做的,床还是要继续暖的。”说着,折颜手一翻,便幻化出了厚厚一竹简。
“阿,上神,折颜叔叔,”白真扯扯折颜的广袖,讨价还价道,“读书可以,但是能不能不暖床阿?我还没习得移换之术,每次好不容易暖热了你的被窝,又要回去暖自己的被窝,好冷的,今日是我的生辰,就不能停一日吗?”
白真自从发现折颜这人吃软不吃硬后,一有所求,便冲他撒娇,脸是什么?可以吃吗?只要这老凤凰吃这一套,不折腾自己就好了。
“不行,”折颜拿着书简敲了敲白真的脑袋,一脸刻薄样,“拿着书到床上读去。”
白真多日相处来,也知晓了折颜的脾气,他若心软,插科打诨便能过去;若他认真起来说不行的时候,就是不行了,再怎么撒娇也没用,反而会更惨。
白真无法,洗漱完了,抱着书简乖乖的坐在床上,开始念道:“使我介然有知,行于大道,唯施是畏。大道甚夷,而人好、好……后面这个字怎么读?”
折颜坐在木桌前,倒了杯自己酿的桃花醉,把玩着兔毫盏,看着兔毫花纹在酒水中交相辉映,也不用看书简,张口就来,“大道甚夷,而人好徑。朝甚除,田甚蕪,倉甚虛;服文采,帶利劍,厭飲食,財貨有餘;是為盜夸。非道也哉。”注①
“什、什么意思阿?”
“其意思就是让修仙之人奉行大道,并小心戒备地避免行入邪道。大道很是平易,而有人却总是喜好小道。就比如人间,一面是朝政败坏,农田荒芜,仓廪空虚,一面却是鲜衣美饰,利剑随身,饱食而厌,搜刮过多的财货去浪费。舍本逐末,长久不了,不合于正道。”
“噢。”白真恍然,又念,“善建者不拔,善抱者不脫……”
烛影摇曳,二人就这般一问一答过了好些时候,渐渐的,白真声音开始低落,断续,到最后便无了声响。
折颜仍旧慢悠悠的饮着酒,仿若不知。不知过了多久,折颜起身,走至床前,看着白真已熟睡的脸,替她捻了捻被角,转身拎着一壶桃花醉晃荡晃荡的出了门。
月已高升,色如霜,耀着桃林边上的溪流,随着波闪烁千里。折颜倚在溪边的一棵桃树下,赏着月,时不时的抿一口酒。
白真是被渴醒的,点上蜡烛才发现自己竟读着书简,不知不觉睡着了,霸了折颜的床,而折颜早已不在屋中了。白真心想:依折颜的性子,惯是不会去我屋里睡的,大概是又准备在外面整夜赏月罢,霸了人家的床总是不好,还是解了渴,出去唤他回来睡罢。
白真拿起茶壶倒了倒,却不见一滴水流出来,想来是今日出门早,折颜还未来得及烧壶新的,白真又懒得再拿壶去打水折腾,眼角一撇,看到桌上堆得几个空酒壶,暗暗嘟囔了句,老酒鬼。随手一拿,恰好那壶里还余下了半壶的桃花醉,白真一乐,平日里折颜都不许她喝这桃花醉,总说她还小,喝不得。她早就馋了许久,如今,正好自己犯渴,又犯懒,桌上又只余了桃花醉,可算有理由了。
白真毫不犹豫的倒了一杯就喝了下去,揸把了一下嘴,酸酸甜甜的,还带着桃花香,一点也不像酒,也不醉人,白真想着左右不醉人,那就再喝点罢。
却不知,桃花醉的妙就妙在此处,刚开始是不醉人的,酒劲要过了许久才能散上来,而且不上则已,一上保管能让白真这个从未喝过桃花醉的狠狠醉上个五天五夜。
于是就这样一刻的工夫,半壶的桃花醉便见底了,白真见再倒不出酒来了,一抹嘴角,放下手中的空酒壶,踏出竹屋,准备去溪边寻折颜。顺顺利利地走了大半道,忽的一阵醉意涌了上来,白真被晕了个仰倒,失了大半的清醒,摇摇脑袋,因还心心念念的要找到折颜,也没就此睡过去,踉踉跄跄的爬了起来,晃晃悠悠的又走了一段路,终是看到那凤凰,嘀咕一句:“让我好找。”
说完,又不知想到了什么,笑眯了眼,又冲着折颜的方向跑了几步后,重重一扑,刚刚好扑了个满怀。
折颜早便听到了白真的脚步声,知晓她寻了过来,但却也没转头看,哪晓得她来这么一出,略带惊异的看着白真睡的凌乱的发顶,轻搂着她,摸摸那乱糟糟的脑袋,“怎么这般殷勤?撒娇也没用哦,明天早上背不出来,还是要罚的。”
白真的脸埋在折颜胸口蹭了蹭,方才仰起头,又向上跳了一跳,两只胳膊圈住折颜的脖颈,眯着眼笑,“抓住你啦!”
折颜被扯的微弯腰,因靠的近,两人都能闻到对方身上的酒香,折颜看着还趴在他身上东嗅嗅西闻闻的白真,轻轻蹙眉,“你喝了桃花醉。”
“桃花醉?唔,好像是喝了,”白真歪歪脑袋,松开一只手抚上折颜皱着的眉,“老凤凰,你不要皱眉嘛,本来就已经很老了,这样更显得老了。”
折颜的眉还是皱着,白真见抚不平,有些恼,无赖的嚷道:“不许皱!”
折颜无奈的松开眉头,轻叹一声,掐掐白真的鼻子,“怎么,在你眼里我很老?”
白真盯着折颜的脸瞧了片刻,“老!”
折颜气噎,“哪里老了!”
“唔……你每次都穿白色的,和那些九重天上的长胡子老神仙一样,而且还总让我们叫你祖宗、叔叔、上神的,你不老谁老。”
“那是仙风道骨!”折颜反驳,然而顿了一顿后,又问,“那穿什么颜色才不显老?”
“粉色!能穿的上粉色又不显的怪异的,才是真正的年轻,你看我三哥还穿大红色呢!恩,黄色也不错。”
折颜被堵的一时寻不到话,白真见折颜似是一脸不愉,又垫了垫脚,两只手糊上了折颜的两颊,安慰道:“老凤凰,你不要不开心,就算你老,我也不会嫌弃你的。”
白真说完,瞧着折颜还板着脸,嘀咕道:“算了算了,安慰安慰你罢。”两手向下一用力,又轻轻扬起脸,嘟起嘴贴了上去。
折颜本在思考着白真这话的可靠性,却不料到白真扬起脸冲着他的嘴就是吧唧一口,两人本就倚在一起,如今靠的更近,折颜甚至可以看到她脸上细细的绒毛,还不待折颜反应,白真的酒劲就已经全上来了,嘴里念叨了句:“乖!老凤凰……”后,就软软的躺倒在折颜怀里睡着了,只留下被扰了清静的折颜低头瞧着她无辜的睡脸,一脸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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