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恬醒来的时候,外头还亮着。也不知道是晕过去了多少日子,还是转眼间就给救回来了。看周围还是这个地方,没有给她再“换一地儿”去。
试图动了动胳膊,边上一人觉察了,低头看她:“醒了?”
齐恬一看,是司徒佳,在这个无亲无故的地方,这姑娘就算是自己的一个朋友了。
张了张嘴说话:“你来了?……我睡多久了?”嗓子还有些发僵。
司徒佳笑笑:“没多会儿,小半天吧。”
齐恬忽然想起她对自己的叮嘱来,不由得有些愧疚:“对不住,没听你的……闹成这样,还得烦劳你……”
司徒佳冲她使个眼色:“没事,说起来也是我不好,托付你做这么危险的事儿。还当你们那里的人果然什么都会呢,哪想到出了这事儿。你现在已经用了祛毒药了,又服了补身的丹丸,没什么大碍的,歇两天就好了,放心吧。”
齐恬刚醒来还有些糊涂,听她这话是把自己的罪过揽过去了,心里越发愧疚了,待开口再说,叫司徒佳给拦住了,她道:“我来的时候,另外看你的人也到了。他们都在外头,你醒了,我喊他们去。”说着拍拍齐恬的手背,给了她一个“不要多言”的示意。
见齐恬微微点头,她才一笑出去了。
她这刚一站起来,门口一动,辛列嫂就进来了,司徒佳道:“刚醒了,我去说一声儿。”
辛列嫂点点头:“你去吧,这里有我呢。”
齐恬看见辛列嫂,低声道:“多亏了您了……”
辛列嫂一摆手:“不要说这些外道话。这邻舍隔壁的,还能见死不救么?你也是福大命大的,通天堡一出手,还能有救不回来的人?要靠我们,顶多也就是给你挪个地方。说起来倒是便宜了那个该死的!要不是她死活同你抢,你也不能受这回罪!这药一到,她倒沾光了,醒得还比你早。得了你的好处还要往你身上泼脏水,我看她往后得什么报应呢!”
齐恬笑笑:“那也得挪了地方了才有人知道消息。”
她到了医馆,就要先登记身份。一个手印摁上去,想必通天堡那里得着了消息,才能赶过来。要是都同那几个远远走开的邻居一样,放她在那荒郊野岭一躺,可不就等死么!所以归着根来说,她还得谢肯替她担事的辛列嫂等人。
至于那个妇人如何,她倒懒得多管。
辛列嫂又喂她喝了几口净水,就听得外头有动静。
一行进了几人,打头的就是安管事和客栈的少东家,还有两个穿着公务衣裳的,不晓得是不是此间医馆的人。
安管事和少东家进来,同齐恬一个对眼,少东家动了动嘴没说话,安管事道:“好了,醒过来就没事了。你们要问便直问吧。”
那俩穿着公服的人便近得前来,问道:“这线和钩子、袋子都是你的?”
齐恬点点头。
那俩人又问:“你可知道你捕的那血肉生料叫什么名字?”
齐恬道:“慕道鱼。”这就不是寻常人会知道的了。
那俩人对视了一眼,往手上的板子记了两笔,又问道:“是什么人托付你捕的料么?”
司徒佳站在对角看了看齐恬,齐恬便点头道:“是受司徒姑娘所托。”
那俩人又记几笔,才收起了板子道:“多罗渠有河段是采料区,你既是受丹师药坊所托,便算不得私采。只是这替人采料,也得需要一方采料人的凭证,若不然,也不合规矩……”
正说到这里,边上的少东家一摆手,后面上来一人,朝着那两位公人亮出一块牌子。
其中一个伸手接了过来,扫了一眼,便把这牌子又放到板上录入一回,才递还过去,叹道:“既有采料凭证,又是受药坊所托,那便都合了规矩了。”说完朝着周围团团一礼,“多谢各位协助,我等这便回去复命了。”
余者皆道:“好走。”“不送。”
那门外面还立着俩人,正是之前被牵连中毒的邻舍妇人和其好友。她先醒的,醒来便急忙问起齐恬问罪的话。知道公人已经前来查案,挣扎着叫人扶了她出来,就是想看看齐恬的下场。
先问的她,她便把自己所见和齐恬所说都详述了一遍,为了坐实齐恬擅捕生料的罪名,自然不免多加几句,也不能说是诬陷,不过是她自己的“据实推测”。
再见公人又问了不少其他的人,她心里越发期待起来。
只没想到,到了到了,居然是个“替人采料”!
那日齐恬分明是一副叫人逮住了现行的慌张样儿,若果然是替人采料的,满可以大大方方,何必如此?再说了,哪个采料人去采料不是全副武装的,哪有她那么赤手空拳的!
“这分明是有人包庇!”尤其知道是司徒佳认了事儿去,她心里更肯定了。
多罗巷是法外之地,可聚居这这么些人,一个个都照样要吃要喝要修行,多罗巷虽叫人瞧不起,可多罗巷里挣出来的银子却同别处的无差。因此这里也渐渐成了小世家们的争夺之地。
这里同别处不一样,没个经世行看管,要想进驻,就绕不过去这里的住户们。
那司徒家的就是同辛列嫂他们那一伙走得近,从前那伙人里也常有犯事暴露的,多半是司徒家出面给料理了,这回闹出如此大的事故来,司徒家居然也袒护着,可见是得了好处了。对了对了,这不刚建的净水坊么!
越想越气,就要挣扎着去拦那两位公人。却是边上又过来几个同伴把她给制止了,又给一把拖进了屋里,压低了声儿道:“你可别闹了吧!那位也不晓得什么来头,你当光司徒家出头就能给遮过去了?今儿卖的是南宫家的面子!你多大能耐,敢去戳南宫家的脸?!”
往那边屋子一指,又道:“通天堡的大管事都来了!你赶紧消停吧!要是你还折腾,我们可把丑话说前头,我们可就撂开手了,你怎么样,我们不管。”
那妇人气得倒仰:“她都害的我差点丢了性命,你要我丢开就丢开?!”
边上人道:“要不是她,你还得不着那药呢!这不两清了么……”
还有一个貌似在这群人里更有脸面些的,则想到了别处,他道:“这人是新来的,当日咱们怎么没有能拉她入伙呢?反叫她奔了那头!这么硬的靠山,没拉过来可真可惜了了。”
边上的那个就一指妇人:“喏,不是她去的么。没拉过来,直接吵翻了,谁知道怎么回事儿!”
妇人听了这挤兑,眼睛一翻,没被毒晕,倒被气晕过去了。
这里公人们一走,安管事才近前看了看齐恬,叹道:“幸好赶得及,您真是福大命大。”
齐恬心里惭愧不已,那少东家也走了过来,想说什么,看看周围,还是咽了,只留一句:“好好歇着吧……”
齐恬忽然觉得自己就像个顶不学好的学生,面对着一直苦心教导自己的恩师,越发抬不起头来了。
安管事又道:“您没事就好了,我们差不多也回去了。”又一指边上案上放的一个箱子,“这是一些补身的丹丸,您记着用。”
齐恬只好谢了又谢,安管事直道不敢。
少东家也留了一匣子丹丸,看齐恬一眼,摇摇头,就同安管事一起带着人告辞离去。
这里辛列嫂才同洛丰几个进来,问齐恬道:“你看是在这里再歇一天,还是家去?”
齐恬觉得脑袋没有方才那么沉了,抬身道:“还是家去吧。”
这里可没什么床铺被褥,就一块硬板,把人往上一放。要是救不过来,抬出去也方便。
辛列嫂点点头:“那我叫车去。”
这里就剩了齐恬同司徒佳,齐恬开口问道:“方才怎么……”
司徒佳一笑:“回去再说。”
齐恬想起来如今是他们几家联手替自己瞒下了罪过,是得防着隔墙有耳,便点点头不做声了。
一时辛列嫂请来了车,司徒佳扶着齐恬,洛丰狸玢替她拿着那两家送的东西,一群人便坐车往多罗巷去。之前对她们爱搭不理叫她安心等死的医馆诸人,这回却担心她崴了脚似的簇拥着送了她们出门登了车。
再说这头,少东家同安管事一起到了通天堡,车行直接进了后院。俩人下了车,便一前一后往里屋后堂去。
之前带着齐恬来通天堡的那位老爷子和堡主正在里头坐着,见二人进来,便忙问道:“怎么样?人没事吧?”
安管事回道:“没事。叫慕道鱼的刺给扎了,那边又没有咱们几家的医馆,所以才耽误了一会儿工夫。如今已经服了祛毒丸,又用了填髓丹,歇二三日当可复原如初。”
老爷子苦笑:“怎么还下河去了?唉,也不知这异界来的都什么脾性,还当这个是个省事儿的呢。结果好不央儿地就住去多罗巷了,还闹出私捕生料的故事来,难不成来处也是个丹道大家?那一地儿一地儿的材料,也没这么莽撞的,唉!”
安管事道:“司徒家的说是她们家央告的客人,托她捕的生料。”
堡主一笑:“这瞎话也真够瞎的了。想必里头也是人情。”
老爷子叹气:“行了,人没事就好。这些异界人来了这里,都是带了运数的,凡他们一来,之后天门必开。我们还是忙正事要紧呐。只要他们还算安生,没犯什么大过错,能帮就帮一把,横竖他们到时候都是要过天门的,现在只当结个人情。到时候……也好说话。”
又看少东家,“怎么样?这个学生你怕是也教不了了吧?”
少东家摇头:“之前在灵药坊碰见过一次,买丹丸都捡杂儿多的买。虽说劝异界人向道是大功德,我看这里的功德是没什么戏了,这位实在不是个向道之人。”
堡主笑道:“不过是顺手结交,不成就不成吧。异界人现身之后天门必定开启,只是不晓得具体是多久之后……往后几十年的格局,可就看这一开的了!你也还是顾着正事吧。”
少东家点头:“孩儿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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