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我给你时间证明

    81章

    肖战的思绪勉强从头盔上抽走，看向王妈妈道：“嗯，去年他生日时送的。”

    王妈妈的眼底滑过一抹了然，她微微地笑了一下，道：“知道我为什么一下子就猜出来了吗？”

    肖战的脸不免有些发热：“因为摆在床头？”

    王妈妈摇了摇头。

    她忽然走过去，摸了摸那个头盔，半晌后才温声开口道：“孩子，知道小博喜欢你以后，我了解过你，清楚你是一个懂事上进的孩子。但是作为一个母亲，母亲眼里，始终最疼爱最看好的还是自己的孩子。”

    王妈妈的眼眸垂着，看不清视线，声音还是一贯的温和，内里却似是有什么东西发生了改变。

    那种好不容易抹去的紧张感再一次涌了上来，肖战张了张嘴正要说话，王妈妈却先抬起了头，对他笑了笑道：“不要紧张，我不会说伤害你的话，我清楚小博究竟有多喜欢你。”

    肖战忽然觉得喉咙发干，整个房间的空气似乎都冷了下来。

    王妈妈的视线再次移向头盔，淡声道：“说实话，我和孩子他爸第一次发现他喜欢一个男孩子的时候，谁都是接受不了的。那孩子13岁就被我们送去了韩国，我们比谁也不舍，也比谁都想要他好。也许……在你们这一辈里面，同性恋是一件能够被接受甚至说是寻常的事情，可是你知道吗？我们那个年代，同性恋在所有人眼里……是病。”

    肖战骤然抬头，错愕地看向王妈妈。

    妇人的话语如同一把刀，狠狠刺进他的心里。

    脑中闪过前几日父亲的勃然怒骂，画面和面前妇人的温声细语重合，截然不同又相差无异。

    妇人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十五那年，还生活在农村里，邻居家有一个哥哥，大我三岁。他长得很英俊，成绩也很好，那时候高考恢复没有多久，每个村子里能考上大学的人屈指可数，而那个哥哥，凭着自己的聪明和努力，考上了清华，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肖战抿了抿唇，哑着声音失神地回复：“他很优秀。”

    妇人温温地笑着：“是，他不是一般的优秀，聪明，勤奋，谦虚，待人友善，他是我们整个村子的骄傲，全村子的少女们都暗恋他，所有长辈一提起他，就是满口的夸赞，他考上清华那会，村子里挂满了横幅，到哪里都能听到赞美他的话语。”

    “可后来的某一天，就在他出去读书的前一个星期，所有事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肖战的心倏地一凛，他忽然有些不想再听妇人继续说下去，可对方却还是用着那样温和的语调继续道。

    “那天晚上，村里的一个屠夫在村头的树林里看到他……和一个男生在拥吻。”妇人抬起头看了肖战一眼。

    青年站着，灯光下的面部没有任何表情，身体却是僵硬得显而易见。

    可妇人还是没有停下话语。

    “男生和男生相恋，闻所未闻。整个村子里的言论一瞬间倒戈，所有人开始谩骂那个男生，他的父母受不了言论，觉得他有病，替他找医生，切断他跟那个男生的联系，甚至连大学都不让他去上了，你知道……那个男生最后怎么样了吗？”

    “我……”肖战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人掐住，所有声音都被堵在里面，甚至连支离破碎的音调都发不出来。

    他能想到，可他不敢想，更不敢言之于口。

    妇人显然也并不想得到他的回答，因为她很快又开口了，她看着垂眸的青年，轻声道：“他疯了。一个曾经优秀到所有人都羡慕的人，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前年的时候，我听说，他死了，就死在村头的那口井里，失足掉进去的。”

    妇人的话语如同蛇蝎一般，黏腻冰凉的感觉从脚底心传了上来，肖战鼓足了好半晌的气，才终于抬起头来看向妇人，他张了张嘴，好不容易找回声音哑声开口：“阿姨，同性恋不是病。”

    更不会令人发疯。

    只是恰好喜欢上的人……和自己一样而已。

    “我知道，孩子，所以你也应该知道，那个孩子不是因为同性恋而疯，是言论。是所有人指着你的脸说，你是个神经病，恶心的疯子，被当做异类，被排斥，没人接受得了这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社会……进步了。”青年的声音在抖。

    “是，可不是所有人的思想都在进步。这个世界上所能包容同性恋的人远远少于厌恶的人，而你不要忘了，你们是公众人物。如果有一天，你们的恋情被发现了，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青年的拳头握了起来，他全身打颤，额头的青筋逐渐浮现，那副模样，像是轻轻一碰，便会瞬间炸裂开来。

    他想过。

    怎么会没有想过。

    可更多的时候一点点也不敢想。

    他想他可以再多丰满自己的羽翼，等到羽翼足够坚韧，足够护男孩周全以后，再去直面这个问题。

    可现在，妇人撕破了平静的表面，将现实血淋淋地摆在了他面前，逼他去提前面对。

    妇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她的手还搭在那个头盔上，忽然转换了话题：“还没告诉你，我是怎么知道这个头盔是你送的吧？”

    青年倏然看向妇人，有些呆滞的眼神中爬上了一丝的疑惑。

    妇人看向他，脸上温笑的表情第一次收了起来：“半年前，那孩子从外面回来，一声不吭地把自己锁进了房间里。半夜我和他爸爸听到他房间里传来哭声，我们去敲门没得到回应，最后没办法，拿了备用钥匙开门。”

    “门打开的时候，那孩子缩在床上，抱着这个头盔，哭得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你知道吗？他13岁以后，我们就再没见过那孩子哭，可那时候，我们见到他的时候，他眼睛都肿得看不见了，明明看见他在哭，可却看不见眼泪。”

    恍如一道惊雷劈进青年的身体里，他险些站不稳，身体晃了一下，双眼失焦到白炽灯刺眼的光亮都照不进去。

    他想堵上自己的耳朵，想堵上妇人的嘴巴，可流血的心脏却还想再听，听更多。

    “不管我和他爸爸怎么问，他都呆滞着没有回应。就在我们要打电话叫120的时候，我看到了他脑袋旁边被被子遮住半边的手机。”

    “手机还亮着光，上面是一张图片，图里的男孩子站在阳光下，笑得……可真是好看呐。我伸手去拿手机，一直没动静的孩子却忽然疯了一样把手机抢走，藏进自己怀里。”

    “他说话了，用哑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的，就两个字‘我的’。”

    那个昏暗夜晚的画面忽然变得具体起来，房间的光亮一瞬间泯灭，青年目光呆滞地看向那张床，床上男孩蜷缩的身影从隐隐绰绰变到清晰无比。

    他看到男孩浑身颤抖，蜷缩成一团，却是抱着怀里的头盔和抢回来的手机不肯放手。

    他的眼神是那么悲伤，可却没有眼泪从那双红肿地不成样子的眼睛里出来了。

    不是不想流了，是流干了。

    他听到他用支离破碎的声音说：“妈妈，我喜欢一个人，他是……我的男孩。”

    再也没有力量支撑着青年站立，他浑身颤抖地蹲下，将自己抱的一紧再紧，视线却是死死锁在那张床上。

    那张床上什么都没有。

    可青年的脑海里，却在不断上演，来回，反复。

    这时，妇人蹲下，看他：“孩子，我是过来人，所以不要跟我否认，说你没有伤害小博。他动了真心，他爱你爱到……甚至可以半年不跟我们讲话，那孩子……从来倔强，所以从他开口说你是他的命的那一刻开始，我们就知道我们强硬不过他了。可是，他的命……能保护好他吗？”

    肖战抬起眼，撞进了妇人哀伤却又无奈的眼中，他听到妇人又道：“你还那么年轻，小博也是。我可以准许他去爱他想爱的，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飞蛾扑火。孩子，如果你还没准备好好好保护我们家小博，还没准备好怎么以一个成年人的方式去爱，倒不如……伤害他更深一点吧，我们会陪他痊愈，而你……只管往前走就好。”

    青年瞳孔一缩，不知是愤怒还是疼痛的感情随着妇人的话语不断在他内心滋生。

    这时，外面传来男孩低沉的带着两分焦急的声音：“妈，战哥，你们两个去哪里了？”

    妇人最后看了眼如同木雕般僵硬得青年一眼，起身缓声道：“孩子，我再给你一些时间思考，但不要太久，越久……事情只会越糟糕。”

    话毕，她朝外走去，在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再次停下脚步轻声道：“别怪阿姨话重，哪个父母都不想看到自己的孩子受伤害，我想你的父母也是。”

    有一小片刻的寂静，她伸出手要去开门，一直蹲着的青年却在这时站了起来。

    他看向门口的妇人，汗水打湿了额前的发，那张还有些紧绷的脸上此刻却全是坚定。

    “阿姨，我不需要更多的时间思考。”青年的声音喑哑，却掷地有声，每个字都像是咬着牙狠狠说出口的，“那些剩下的时间，我会用来证明。”

    妇人动作一滞，有些惊讶地扭回头来看他：“证明什么？”

    “证明我爱他，证明我有能力丰满自己的羽翼，到足够保护他的地步。”青年的眼眶泛红，眼底波涛汹涌，唇角却带着点笑。

    像是在说一件乐意而为之的事情，事情里藏着他深爱的人。

    妇人的眼神里有乍起的错愕，她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半晌后又似乎叹了口气，声音轻微到几不可见。

    而后她似是轻声呢喃了一句“年少轻狂”，可最终却是开口道：“好，我给你时间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