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铮回到家没有进门,而是将狍子丢在院子前的小溪边,他先用溪水将脸上的血迹洗净,一扭头看见小黑对着狍子嗅个不停,想起刚刚发生的事,冷着脸对小黑道:“以后不许随便亲近不熟的人。”
小黑一门心思都是狍子,哪里听得懂他说的话,只汪了一声就又围着狍子打转,陆铮皱了皱眉,起身回院子里找出工具开始给狍子剥皮。
他做猎户的营生已经有两年,麓乌山物产丰富,山上的猎物也多,因此他的日子过得还算可以,至少吃上肉的机会比其他村民要多得多。
陆铮手脚麻利地把狍子皮剥下来,清理掉上面的残肉和污物后放进溶了火碱的水里清洗,洗得差不多了再重新用水兑些白矾盐巴等物,将洗净的狍子皮浸泡起来,然后才开始料理剩下的部分。
他将狍子肚腹剖开,把里面的内脏掏出来,能吃的留下,不能吃的丢掉,最后将整只狍子一分为二,半副留在家里,另外半副装在背篓里拎着出了门。
村长媳妇王桂娥正在院子里晾衣裳,听见有人敲门便探出头来,见是陆铮站在门口,笑着招呼道:“是大侄子呀,你怎么来了?快进来。”
她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要去给陆铮倒水,陆铮开口道:“婶儿不必费事了,我是来送东西的,马上就走。”
他说着便将手里的背篓递过去,王桂娥往里一瞧,顿时吃了一惊:“哟,这么大只狍子!”
陆铮道:“早上在山上打的,送半只给婶儿和叔尝尝鲜。”
“这也太多了,不行不行,这么大只你拿去镇上卖钱多好,给我们太浪费了,快拿回去。”
王桂娥连连摆手,不愿收这半只狍子,要知道一只狍子在镇上能卖八百文,这半只至少得三四百文,她家小儿子在镇上做工一月也不过一两银子,她如何好意思收下?
这时村长陆正平也从屋里走了出来,听见陆铮送的狍子立刻道:“不是叫你别送东西了,怎么又送来?你自己一个人多存点银子以后娶媳妇才是正事,别老顾着给咱们送东西,听叔的话,快拿回去。”
陆铮却不收,只将背篓往地上一放:“我昨日才去镇上卖了些野物,还有这狍子的皮也能卖钱,叔婶儿平日对我多有照拂,送这只狍子不值当什么。”
他一向是个固执的,决定了的事通常不会轻易改变,当初从家里离开也是这样,不管陆正平收不收,他搁了东西就走,后面王桂娥急得高声唤他:“欸!那你倒是留下来吃顿饭再走呀!”
“不用了,家里还有半副狍子等我回去打理。”陆铮头也不回地道。
眼睁睁看着他走远,王桂娥面露无奈:“这孩子就这么倔,也实诚过头了些。”
陆正平叹了口气:“这孩子心肠太良善,始终念着我上回帮他呢。”
王桂娥不以为然地道:“那算什么,不过是件小事,当初他爹可是救了你的命,要没他爹咱们家能有现在的光景?连小二小三都不会出生了。”
“可不是,所以才说他良善呢,这么好的孩子偏有那样的长辈……”提到这个陆正平也不由流露出一丝反感。
王桂娥赞同地点点头,又道:“就是可惜这孩子都十九了吧,亲事还没个着落,明明人品这样好,又是个正直肯吃苦的,怎么偏就对成亲这回事儿不上心呢? ”
陆正平摇摇头:“他自己不愿,你着急也没用。”
王桂娥露出惋惜的表情:“只可惜咱们家就一个出嫁的闺女,不然要他给咱们做女婿该多好?”
陆正平斜眼看她:“那要不咱们再努力努力生个小的出来?”
王桂娥啐了他一口:“老不正经的。”拎着背篓去灶房收拾狍子肉了。
***
程家这边下午起晌后程江就开始教程浩和程芷娘识字,他曾经说过程浩会认的字跟程芷娘差不多,也因此程芷娘以为原身识不了几个字,但真开始学的时候她才发现程浩这小豆丁居然已经学到了三字经里的日月星,而且笔画简单的一些字他基本都会写会念,只是意思还搞不全明白。
程芷娘对于这一点感到非常惊讶,要知道普通人家的孩子都是七八岁才开蒙,程浩刚满五岁就已经认识这么多字,这孩子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她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惊讶之情,程江笑着道:“小浩主要是记性好,简单的字我教两遍他就能记住,而且你忘记他去岁就开蒙了?这都学了整整一年了。”
看着程浩煞有介事地用毛笔在练习册上写下一个歪歪扭扭的狗爬字,程芷娘觉得这小豆丁以后搞不好有点出息,虽说现今纸张并不是很金贵的东西,但为了节省,一张纸他通常要使用三到四遍,第一遍用毛笔沾清水在上面写,第二遍用多掺了水的淡墨写,第三遍再用正常浓度的墨汁盖着书写,然后字与字之间的空隙还最后填一遍,这样确保一张纸没有丁点儿浪费的地方。
程芷娘觉得这个法子不错,也依葫芦画瓢来练习,她五岁随父母颠沛流离到江南,刚落脚的头两年过得清苦,到八岁那年家里境况好些了爹娘才让她跟着隔壁的老童生学识字。起初程芷娘在外面玩得野了根本收不下心,还是有一回他们家附近有个街坊邻居跟人合伙做生意,因为不识字被人在契书上做了手脚,赔得倾家荡产还险些让官府捉了,由此程芷娘才意识到会认字是一件很有必要的事情,从此跟着老童生好好学习再没偷过懒。
那个老童生学问不怎么好——要不然也不会这么老了都没考上秀才,但写得一手好字,程芷娘跟着他倒将字练得像模像样,至少在药铺里的时候掌柜都爱把誊抄一类的活计分配给她。
现在为了不露出马脚,程芷娘非常认真地照程浩的字来写,并且以循序渐进的方式越到后面写得越工整些,程江并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只高兴地夸小妹学得快有天赋。
练了一个多时辰程芷娘有些坐不住了,正纳闷程浩这个小豆丁怎么就坐得那么稳,屁股不痛吗?这时程康就在院子里问程芷娘:“芷娘,这些药材你要晒多久?”
他刚问完就被朱雪兰说了,让他不要打扰小妹学习,程芷娘巴不得去干别的,把笔一丢对程江道:“二哥我先出去了,还有事儿要做呢。”
程江也没想过要她一口吃个大胖子,点点头:“嗯,去吧。”
程芷娘出了房门对程康道:“大哥,家里有没有米酒?”
“有,你要用?”程康问。
“嗯,有就麻烦你给我一坛子吧,我想酿些药酒。”
“好,我这就去拿。”
乌秀秀在旁边好奇地问:“芷娘还会酿药酒?你去张家这大半年是学会了多少东西啊?”
程芷娘笑道:“这个是之前听人说的方子,说是泡了喝强身健体预防风寒,我就想泡来试试看。”
赵小甜边做针线活边赞同道:“现在正好入春,喝点药酒也挺好的。”
“可是酒不是要酿很久吗?等酿好了恐怕都得夏日了吧?”乌秀秀道。
“那倒不用。”程芷娘摆摆手,“我这个不费多少功夫就能做好。”
没一会儿程康就抱了坛米酒出来,这是他们家自己酿的,庄户人家很多都会在家中酿上几坛,这种自家酿的酒味道纯正香浓,比外面卖的更适合拿来酿药酒,程芷娘原本想在村子里收两坛,现在家里有就最好不过了。
她另拿了个小坛子洗净,将药材全部放入坛底,然后再将米酒倒进去,直接放在锅里隔水用温火蒸,期间不揭盖,蒸够一个时辰后搁置在一旁待凉,程芷娘拍拍手道:“好了,待会儿凉了就能喝了。”
“这就能喝了?”乌秀秀露出怀疑的表情,“别人家酿酒都要几个月的,你这么蒸一下就好了?”
“我这酒跟普通的不一样,到时候二嫂试试就知道了。”程芷娘也不解释,将剩下的药材用纸包好,准备以后再用。
吃过晚饭后程芷娘才把那坛子酒打开,乌秀秀跟赵小甜都好奇地围在旁边,盖子刚揭开就有股浓郁的药香散发出来,乌秀秀抽了抽鼻子,讶异地道:“这味道比我以前喝过的药酒好闻啊。”
程芷娘在坛口嗅了嗅,眉头微微蹙起,然后将盖子重新盖上,抱起酒坛摇晃了几下,再打开盖子倒了小半碗酒出来,原本白色的酒汤经过混合药材的蒸制变成了淡淡的米黄,瞧起来却比方才更清亮一些,程芷娘端起碗放到鼻端轻嗅,然后浅浅抿了一口,酒液顺着舌根往喉咙滑下,与她记忆中的味道重叠,却又有些不同。
将这口酒咽下,程芷娘心里对这坛酒已经有了数,勉强合格,但比不上她从前酿的,米酒本身没问题,还是药材太次了些。
不过她面上倒没显露出来,抱着酒坛倒了几碗,对乌秀秀和赵小甜道:“劳烦二嫂三嫂帮我端出去。”
三人将酒端出去,程康和程江首先凑过来打量碗里的酒:“这就好了?真的能喝?”
程芷娘自个儿先端起一只碗:“当然能喝,你们记得每人每日喝三次,每次只能喝不大不小两口,喝多了不好,喝少了没效果。”
程康嗅着药香,心里还有些怀疑,但依旧毫不迟疑地放到嘴边喝了一口,酒液刚触及舌尖他就愣了愣,药味是意料中的,却不难喝,还依旧保留了米酒的那股醇香,喝下去之后肚子里暖洋洋的,那种暖意温和而舒适,似乎一日下来的疲劳都减轻了少许。
不止是他有这样的感受,其他人也都多多少少体会到了类似的感觉,赵小甜这两日正来癸水,喝下后甚至觉得腹中的不适都缓解了许多,一时间几人交口称赞,程芷娘摸了摸下巴,觉得自己这药酒生意大概可以考虑做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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