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争吵

    关于演唱会的决定就这样搁置了下来，姜世熙在剩下的几天里把李成轩发来的相关资料看了个通透，可是仍没有做出决定是去还是不去。她确实已经从韩旭贤的去世中走了出来，但是这和回去直面他去世的事实是不一样的。他死了，她心中知道却不愿意宣之于口。网络上有很多关于Black Wings演唱会的宣传，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完全避开。

    演唱会的前一个晚上，权志龙敲响了她的房门，在获得允许进入之后，他看见姜世熙还在看演唱会的相关资料。他问道，“明天就是演唱会了，你打算去吗？”姜世熙靠在椅子上没有回答。他又问，“你决定了么？”她转向他摇了摇头。

    他走到她旁边看着电脑屏幕，“这是什么？”姜世熙按着额头，“演出服设计图。”很简单的浅红色T恤，背后印着黑色的翅膀，代表着Black Wings乐团，她刚刚就是在看着它发呆。

    “我在网上搜到了一些你们演出的视频，都是饭拍的，没有找到你。”权志龙浏览着电脑里的文件说道。

    “我变化很大，找不到很正常。”她看着权志龙把文件往下拉。

    “这次的演唱会在网上直播，不出碟片。”他遗憾的说，“本来我想保留下来的。”

    “有什么好留的，你们的演唱会比这个办的好多了。这场与其说是演唱会，不如说是歌友会。”

    权志龙毫不犹豫的说，“我们的舞台上没有你，我想留住你在台上的样子。”他停止看电脑，转头看着姜世熙。而她只是直直的看着电脑走神。

    “志龙xi是想劝我去吗？”姜世熙闭着眼睛摇晃着椅子问他，权志龙没有说话，她知道自己说中了，“真是自私啊。你只希望得到自己想要的。”

    权志龙心中刺痛了一下，他想他可以不在乎媒体或者民众的批评言论，但是从姜世熙的嘴中吐出这样的话，即使只是一个词也让他感到无法承担的沉重。“自私是好事。”姜世熙接着说，“我也是自私的人。”

    “对不起。”权志龙不知道他为什么道歉。

    “你不该道歉。”姜世熙拿起他放在椅背上的手，“志龙xi太爱撒娇了，自私一些更好，这样才不会受伤。”

    他反握住她的手，被挣开了，“世熙也要这样做。”

    姜世熙点头，“我天生就是这样的人。出去吧，我要认真考虑一下。”权志龙默默的退了出去。

    第二天上午，权志龙特意回别墅送东西。他又给了姜世熙一个纸袋，“打开看看。”

    疑虑的接过，姜世熙拿出里面的东西，是一件T恤，正是演唱会演出服的样式。和原设计不同，零碎的设计添加了嘻哈风的个性，看起来更抢眼。

    姜世熙拿着它看，权志龙有些紧张，“你说我应该自私些，所以我做了这个。喜欢么？”

    “嗯。”她点点头，“即使不去也会穿的。”

    衣服送到，他急匆匆的离开赶下一个行程，姜世熙看着衣服更加纠结。直到晚上七点半演唱会开始，她最终没有去，在网络上看直播。临近演唱会，安宰范给她发短信：你来了么？姜世熙望着闪烁的手机屏幕没有动。安宰范去了，他比她更善于接受现实。

    开始了。放射性的舞台造型，银白色的翅膀从上空降下来，照亮了整个舞台。李成轩和其他七个成员唱起开场的歌。姜世熙想起过去十年，历历在目。

    从进入孤儿院到乐团解散前，她大半时间都在乐团里消磨。台上的每个人都教过她，舞蹈或者音乐，姜世熙猛然发现比起最后的痛苦经历，回忆中更多的是他们在一起的快乐。快速换上T恤，抓起外套，姜世熙向现场赶去。

    从李成轩告诉她的入口进入，有人带她到导演跟前，她把装着《Count 1 2 3》伴奏的U盘给了他。工作人员快速的给她戴好麦克，告诉她在下一首歌上台。计划中如果她没有到场，她的部分只能由其他人来唱，所以姜世熙开口的时候，吓了其余的人一跳。甚至她的部分结束时，另一位合唱者还未从惊讶激动的情绪中反应过来。

    这首歌结束之后，是简短的谈话时间，李成轩担任暂时的主持人。他先走的姜世熙面前狠狠的抱了她一下，“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她把帽子向下按，“我也没想到。”李成轩拍她的肩膀，他们坐在舞台中间的椅子上。

    李成轩的情绪很高，为这场演唱会付出不少精力、财力，终于又聚在了一起。他拿着话筒有些兴奋，“终于等到了这一刻，Black Wings重聚的时候。”

    在粉丝的声音降下去之后，他接着说，“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准备，大概了解了成员们的现状。有人结婚，有人完成学业，还有人继续做音乐。能从各自的生活中抽身来准备这场演唱会，非常感激。”他们开始聊各自的生活，两个成员在解散后走到了一起，可惜的是剩下的除了姜世熙全是大老爷们，再也没有机会了。

    姜世熙来的晚，不到一个小时演唱会接近了尾声。李成轩伤感的说，“今晚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这样聚在一起。与结束相比，更愿意相信这是一个新的开始，开始Black Wings新的发展。虽然以后可能不会再同台，但是我们都会记得今天。”他的话让台上的人情绪低落。

    尹致尚突然说话，“我、有几句话想说。”他重新握了一下话筒，有些紧张，“当时发生了不好的事情，所有人都很难过。想着与其这样相互加深各自的痛苦，不如好聚好散的分开，所以才说出了那样的话，不如解散。”说到这里他顿住了，有着自责和悔恨，“我错了，还是大家在一起的时候更好。”

    一瞬间，他们好像回到了那个艰难的时期，乐团发展停滞，所有成员沉浸在悲伤中，最后不得不解散。

    打破沉默的是姜世熙，她低着头，“每个人的伤心是相同的，没有人应该为此承担责任。前一段时间，我完成了当时的歌，纪念他们的歌。”

    她看看尹致尚，他仍然自责的擦着眼角的眼泪，“今天听过之后，就忘记吧，不要再哭了。”《Count 1 2 3》的伴奏响起，姜世熙再次在台上唱起这首歌，与上次不同，她这次是为了放过去走。

    时隔经年，被完成的歌驱散了未亡人的愧疚。作为逝者最亲近的人，姜世熙和安宰范同样继承了责备别人的资格。不仅尹致尚，其他成员也为在最困难的时候忽略两人的感受而自责，终于被原谅，装满石头的心脏再次轻快的跳动。

    所有工作结束，他们重新交换了联系方式，尹致尚和姜世熙说了很多这两年的事情，约好以后再见。姜世熙没有参加庆功宴，直接回了别墅。将近十一点，客厅亮着灯，权志龙在等她。

    “你回来了。”他坐在沙发上低着头，“过来坐。”

    姜世熙坐过去，等他说话。他说的很慢，“我看了直播，你穿着它去了。所有人中一眼就能看到，外貌漂亮，声音也漂亮。”整个演出期间，姜世熙一直带着帽子，如果不认识根本认不出她，哪里能看得出漂不漂亮。

    “你不说些什么么？”

    她哪知道权志龙是什么意思，“谢谢你的衣服。”

    权志龙看着姜世熙在台上自如的表现，甚至连笑容都带着他从未见过的颜色，“只有这个？”姜世熙没出声，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他不是都看见了么。“还是对我无话可说了？”

    她觉得他不太对，“你想让我说什么？”

    他抬头看她，“要我告诉你才知道说什么，和他们却聊得这么……”

    权志龙心里极度不平衡，他刚刚真切的感受到了姜世熙对待他们和对待朋友的差别。台上的她非常乖顺，聊天玩笑，即使在上万人面前也能自如的谈笑风生。而在他们身边时就浑身带刺，丝毫不肯妥协。想到与他对待她的反差，他突然觉得姜世熙真没良心。

    “……我和他们认识很多年。”

    “我们呢？我们认识也有一年了，我们经历了这么多事，甚至我们住在一起。比不过这么长时间不见的人么？”他加重了‘我们’两个字的语气，仿佛是在提醒姜世熙。

    “志龙xi？”她观察着权志龙的状态，以为他喝酒了。

    他更加激动，“志龙xi？你现在还对我说敬语！”无言以对，姜世熙抿着嘴低着头。“为什么不说话？解释啊！”他死死盯着姜世熙。

    她眨着眼睛，有些愧疚，“你不明白。”当信任和依赖成为奢侈品，靠近一个人变得如此艰难。有些事不仅仅需要付出，还要靠时间。

    权志龙失望了，他满以为姜世熙会再哄着他，说他也很重要之类的话。但是她直接道歉，明显表明他根本没那些人重要。让他感受甜蜜，再让他尝尽苦果，姜世熙做遍了这样的事，“道歉也没有用，我不会原谅你。”有怨恨也有不甘，权志龙故意说出伤人的话。

    姜世熙搓着手指，内疚又无奈，小声说，“对不起。”

    心冷了，他站起来俯视着姜世熙，“姜世熙，你没有心吗？”

    他上楼回房，留在原地的姜世熙浑身发冷，如坠冰窖，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别人眼中的怪胎，医生眼中的患者，甚至她自我审视时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而她原先明明不是这样的，有些孤僻，沉迷音乐，但尚算不上怪异。仿佛突然有一天原先的她被锁了起来，留下的她成为格格不入的怪人。然后他们看她的眼神变了，她变成了一个固执于敬语、对着墙壁数数、喜欢背诵《圣经》的怪物。

    权志龙说她没有心，她无法争辩，她是没有心的。丢掉了活力，只是徒然的活着而不是生活，这样的人怎么能称为是有心的？

    想重新变成正常人的样子却无法控制，好像是心中住了一个伺机而动的野兽，姜世熙害怕自己。她怕有一天那只野兽冲破牢笼，令她失去所有感情变的麻木不仁。

    放开淋浴，让热水从头上淋下来，姜世熙依然浑身冰冷，跪在浴缸里她抓着头发，“旭贤哥，我该怎么做，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第二天她理所当然的发烧了，裹在被子里冷得发抖。权志龙起床没看到她，以为她在躲他，没吃到早饭肚子空空，气闷的径自去了公司。浑浑噩噩的躺着，姜世熙脑子里光怪陆离的场景交叠出现。

    太阳最近常给姜世熙发信息，最迟过几个小时看到她会马上给他回复。但是今天，直到下午姜世熙还没有理他。担心之余给她打去电话，可一直没有人接，他这才有些着急。第一次检查了姜世熙的定位，确实在别墅。他担心是不是出事了，结束工作后没有回公司，而是赶回了别墅，从卧室里找到了发烧中的姜世熙。他摸上姜世熙的额头，不正常的滚烫，“世熙？”

    她勉强睁开眼看向他，烧的有些迷糊，“Marine？千山在哪？”

    “我是太阳，东永裴，你烧糊涂了么？”姜世熙吐字不清的说了几个字，太阳没听清，“我们去医院，你什么时候开始发烧的？”

    他把姜世熙从被子里刨出来，她身上哪里都是烫的。从发冷到热的难受，她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冰凉的物体，靠在他身上降温，费力的说，“不去，给我退烧药。”

    “不行，太严重了，得去医院。”他抱起她要往外走，姜世熙没劲儿说话，用力咬上他肩膀，发出恼怒的微弱哼声。“行行行，咱不去了。你松嘴。”烧的没力气，她咬的不疼，但是这么执着的不去医院，太阳只好把她放回被子里，给她吃了退烧药。

    又给她做了些粥喝，太阳坐在旁边看护她。姜世熙烧糊涂了，盯着他看，他问她，“你难受么？”她不回答他，只嘟嘟囔囔的唠叨着什么，太阳仔细听，却都是乱七八糟的胡言乱语，有些像是诗词歌词，有些则是《圣经》片段。

    药效开始发挥作用，姜世熙眼皮蔫哒哒的一张一合。好像是不想睡觉，她拽住他的衣角，太阳凑过去听她说话，“……如果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许会原谅现在的我。”

    她眼神真挚，太阳却感到莫名其妙，摸着她的脑门，“睡吧，等睡醒就好了。”她合上眼睡得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