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录像机

    走下大路，进入小巷密集的区域，七拐八拐中到了一个死胡同，韩旭贤站住了。这里是脏街中最乱的地方，好像四处都有不怀好意的目光窥视着，姜世熙有些害怕。韩旭贤站在原地摆弄着手中的东西，她走了出来，“你在做什么？”

    他看到姜世熙吓了一跳，“你怎么跑出来了！”

    “我看见你出门，你……为什么拿着录像机？”姜世熙的疑虑越来越深，韩旭贤没时间解释，看表确认时间，局促不安的走了两步，一把抓过姜世熙向角落里走，低声紧张的叮嘱，“现在出去说不定会和他撞上，待在这里别出声，记住，一点儿声音都不能有！”

    姜世熙懵懵懂懂的被他推进墙边的箩筐下，他把录像机放在她旁边的一个凹陷中，似乎是早就准备好的布置。盖好筐子铺上乱七八糟的塑料布之类的东西，确保一点都看不到姜世熙，他再次小声叮嘱她，“一定别出声。”

    鼻间充满了阴潮的腐朽气息，姜世熙努力从遮盖物的缝隙中向外看，韩旭贤靠在墙上抽烟等待。大概五分钟后，一个男人走进来。他带着帽子低着头，韩旭贤扔掉烟头，背对她谨慎的对男人说，“摘掉帽子。”

    他笑了两声，非常生硬，像是从石头缝里挤出来的，“不认识我？”

    韩旭贤坚持的说，“声音可以模仿，摘下帽子。”

    来人似乎有些无奈，摘了帽子。从这个位置姜世熙看不清他的模样，被韩旭贤挡住了一部分。

    “消息递出去了？”那个人声音压得很低，几乎听不出原本的声线，姜世熙听得很难受。

    以往的温和消失了，韩旭贤的语气中透露着生硬和敌意，“递出去了。你考虑好了么？”

    “考虑好了。”他嘲讽的笑了两声，有种高高在上的蔑视之意，“你真想这么做吗？失去了现在的位置，你和你的小朋友们就危险了。”

    他坚定的说，“这不关你的事。”

    在韩旭贤的遮挡下，姜世熙看不清不明男子的动作，只听见他说，“既然如此，我也没有办法了。”很大的‘噗’的一声，韩旭贤应声倒下，发白的月光照亮了男子的脸和他手中的枪，姜世熙永远忘不了那抹恶毒畅快的笑意。

    闷热的箩筐里，姜世熙忘记了呼吸僵硬的一动不动，她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男人快速戴上帽子离开。不知过了多久，巷子中又走进来一个人，“啊！”他发出惊呼，跑到倒在地上的韩旭贤身边查看，瞬间口中发出呜咽。

    是龙泽贤，姜世熙再也支撑不住了，从箩筐里跌了出来。龙泽贤被突然的动静吓了一跳，跌坐在地上，“谁！”姜世熙从乱七八糟的杂物里爬出来，手脚一并抖着，连嘴唇也在哆嗦，声音轻的几乎听不到，“哥……”

    “世熙！”龙泽贤压低声音，过去抱住她，“你怎么在这儿？发生什么了？”

    她颤抖着声音，“不知道，我想知道他做了什么，我不知道……”

    因为有姜世熙，龙泽贤没有悲痛的精神，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你看到别人了吗？”

    “一个男人，和枪。”这时她的眼泪才流下来，止不住的掉下来。

    龙泽贤很慌张，担心凶手去而复返，他托起姜世熙，“我们先走，快点！”

    “让我看看他。”姜世熙挣着他的手，腿软的站不起来，硬是想爬到韩旭贤身边去。

    “快走！”龙泽贤用力拽着她，低声怒吼，“让别人发现就来不及了！”

    姜世熙眼看抵不过龙泽贤，脑中突然想起来，反手摸到韩旭贤放置的摄像机拢了拢箩筐，之后任由恐慌的龙泽贤捂住眼睛带她离开小巷。

    宛如惊弓之鸟惶惶回巢，姜世熙和龙泽贤在他们的出租屋里坐了一整晚，手脚不停的抖。第二天早上，有人敲门。姜世熙惴惴不安的看着龙泽贤，他强装镇定的说，“到柜子里去。快点！”他看着姜世熙藏好才开门，不是找茬的人，是警方，他们发现了韩旭贤的尸体。

    姜世熙在衣柜里闷了两个小时盘问才结束，龙泽贤打开柜子让她出来，“如果他们找你问话，一律回答不知道，装伤心欲绝或者装傻，别让他们盯住你。”

    “为什么？他们是警察。”她面色很差，脸色苍白。

    龙泽贤不想把她牵扯进来，抱着她叮嘱道，“乖乖，旭贤惹了不该惹的人，警察也帮不了我们。”

    到底是什么人让龙泽贤讳莫如深，和杀韩旭贤的人是同一人吗？姜世熙的脑袋里充满疑惑，思绪繁杂甚至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这些问题乱糟糟的在脑子里盘旋。警方的主要调查对象中包含了龙泽贤，因此他不再和姜世熙频繁接触，疑问一直是疑问。

    黄东赫打断了她，“没有人发现你的异常吗？”

    “我们的关系太亲密了，他们认为我是过于伤心又受了惊。”姜世熙解释过后继续讲，“我确实被吓坏了，连续做噩梦，梦到当晚的场景，梦见旭贤哥担忧的回头看我，对我说别出声，额头上的弹洞淌着血，那个男人对我笑。我太想他，所以虽然他们都不同意我还是去见了他最后一面。”

    惶恐不安加非同一般的痛苦和思念，姜世熙忍不住想见韩旭贤，纵然那一定不会给她留下好的回忆。她去了法医鉴定处，韩旭贤身形干瘪、胡子拉碴的躺在白布下。她撩开手边的布边摸了摸他的手，冰凉而僵硬，它给予过她无数温暖。

    她忍不住落泪，“在我父的家里有许多住处，若是没有，我就早已告诉你们了，我去原是为你们预备地方去。我若去为你们预备了地方，就必再来接你们到我那里去，我在哪里，叫你们也在那里。我往哪里去，你们知道，那条路，你们也知道。”姜世熙念完《圣经》片段作为悼词，低头吻了他的手一下，颤抖着摘下他的戒指攥在手里。

    龙泽贤小心翼翼的和姜世熙联络，在她常去的书店的书里夹上纸条或者在她打工的地方留下消息，韩旭贤被杀的半个月他拗不过姜世熙和她在孤儿院见面。仅仅是半个月，两个人消瘦不少。姜世熙面无血色，问龙泽贤，“旭贤哥到底惹上了什么人？”

    “你不用知道，我会给他报仇的。”他打定主意不告诉她，为了她的安全，“出租屋进了人，他们盯上了我。你小心些，别让他们抓住马脚。”

    “谁盯上了你？”姜世熙有些紧张，她最近头非常疼，疼的无法思考。

    龙泽贤一脸茫然与疲惫，“不知道，我在探听消息，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别告诉宰贤他们。”

    劝慰有何用？姜世熙感到一股力量拉扯着他们，“珍妍姐知道了吗？”

    “我联系不到她。联系上也不要告诉她，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说。”姜世熙无助的点头答应，龙泽贤思考一会儿，“这样最好。”

    忍了很久，姜世熙问他，“那天晚上，你为什么去那里？”

    龙泽贤盯着地面发呆，“他给我发信息，让我去。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也许他知道自己要出事，担心你。我和他说过不能干，他偏不听。他也没办法……”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是说给自己听。

    “不能干什么？什么事？”

    他晃晃脑袋使劲睁了睁眼，“没什么，放心，哥哥什么都能解决。别告诉任何人这件事，世熙，记住了。我要走了。”

    他们见面的当晚，孤儿院也遭了小偷。第二天一大早楼里乱哄哄的吵嚷，小孩子担忧害怕的脸晃来晃去晃得姜世熙心烦，“都回屋去！”安宰范也赶他们回自己的房间，只剩他们两个和李院长，姜世熙看着地上泥泞的脚印，“翻了哪个屋子？”

    安宰范指着脚印的方向，“应该是从走廊的窗户进来的，先进了杂物室，之后进了第一间屋子，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发现了。”

    李院长问，“丢东西了吗？”

    他摇头，“没有。”

    孤儿院穷的叮当响是众所周知的事实，竟然有毛贼看上这个地方，姜世熙联想起龙泽贤的出租屋进人的事，心神混乱，应当不是巧合。安宰范带着几个孩子收拾地面，姜世熙独自回屋。

    出神之时，姜世熙摩挲着手心的戒指，是韩旭贤的，内圈刻着译为‘责任’的英文单词。她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思考两件事中的关联，旁边走过来一个人，无声无息。姜世熙望过去，‘当啷’一声，戒指掉在地上滚到床下，她分不清现实和梦境，“旭贤哥……”是鬼魂吗？姜世熙伸手去拉他，韩旭贤躲过去了，温和的笑着对她摇头。凶手是谁？你惹了什么人？为什么他要杀你？我该怎样为你报仇……有太多的问题想问，可她泪眼盈目，仅仅是静静的和他对望。

    天色渐暗，姜世熙终于记起入室盗窃的小偷，“旭贤哥，他们在找什么？你有什么东西让他们在意？”他靠在墙上看着她笑，如往常般包容，摇头似乎是让她不必理会。“我得知道才能不让他们得逞，告诉我吧旭贤哥。”他连连摇头，姜世熙想也许他也不想让她插手。

    姜世熙终于无奈的放弃询问，“我只能自己找了。”韩旭贤的遗物是龙泽贤整理的，有价值的东西不多，他想姜世熙应该比他更加痛苦，便收拾了给她借以睹物思人。此时她在箱子里小心的翻找着，一大摞乐谱、薄薄的相册、一些零散物件、半盒烟，没有玄机。最后她把目光放在了日记本上，“既然你不告诉我，我就自己看了。”她翻开厚厚的日记本，从后往前读。

    没读一会儿姜世熙发现了不同寻常的一篇日记，中间‘消息’、‘交易’这些关键词引起了她的注意。随手拿起一个书签放进去，她接着向前翻，几乎每隔一个星期就会出现类似的内容，而最初的时间是从两年前开始的。她把所有相关内容连起来读，先是和他称为‘先生’的人相互试探，‘先生’似乎在物色一个能为他传递消息的人，而他和脏街的黑帮势力相处甚密。字里行间可以看出最初韩旭贤是犹豫的，直到‘先生’将保证孤儿院的孩子们的安全作为报酬他才终于下定决心。之后就是他传递消息的经过，次数非常多，记录详细。

    “这个‘先生’就是凶手，不论他是怎么知道的，他在找日记本。”姜世熙确信的自语。他还会来，姜世熙不知为何笃定。

    冷静而迅速的动作，她找遍了旧书摊之类的地方买到两个旧笔记本，夜以继日的模仿韩旭贤的笔迹将两年前至今的日记劵写一遍。频繁更换笔的种类，用砂纸磨纸边又擦了土做旧，最后仍不放心，在本上一样的位置烫了一个烟痕。她想只要不用专业仪器鉴定，不论是谁都看不出来这是一本新做的假日记。而从日记的内容来看，韩旭贤从未暴露过自己的笔迹，模仿的字迹应该能够过关。

    姜世熙收拾了一盒子东西，冒充遗物放到之前韩旭贤仍在孤儿院时的空房间里，如他一般偷偷架了摄像机藏在柜子后面。她等着猎物上钩。

    果然没两天又有人入室盗窃，这次他摸对了地方，韩旭贤的屋子被翻了个乱七八糟。姜世熙检查各项物品的状况，发现只有日记本不见了。李院长担心姜世熙伤心，“丢东西了吗？”

    她心中激荡，惦记着柜子后面的摄像机，低头掩饰着情绪低声说，“没有，什么都没丢。我想自己待一会儿，给他收拾一下。”

    安宰范想留下来，被李院长拉走了。‘咔哒’，门关上的声音，她迫不及待的移开柜子拿出摄像机查看。她不停的快进快进，终于出现了她想要的画面，拍到了那个毛贼，不是那晚的人，看起来至少三十岁。她笑了，对身后韩旭贤的‘灵魂’说，“哥哥你看，他比我多活了十几年用来长心机，而我用来长脑子了。”韩旭贤对她温和的笑。

    龙泽贤按照约定时间找到姜世熙，“你叫我来干嘛？最近我们不见面最好。”

    “院里遭了两次小偷，我拍到了他的脸。”

    “什么！”龙泽贤跳起来，惊讶的看着手中姜世熙塞给他的录像机。他手忙脚乱的打开看，黑暗中小偷的脸模模糊糊的不太清晰，可她确实拍到了，而且他没有发觉。

    他看了好几遍，确定不认识这个人，收起录像机叮嘱姜世熙，“这件事别告诉别人，我会找到他的。”

    姜世熙听过他的话有些忐忑，“你想做什么？我们把它交给警察不就好了，何必自己冒这个风险。”

    “旭贤得罪的人在那里面也有关系。”他苦笑一声，“惹了神通广大的人呢。”

    这下她更加担心了，“你呢？你会不会有麻烦？”她站了起来，握着他的胳膊，“旭贤哥已经出事，你不能再冒险了！”

    “没关系，我只是去打听些消息。”向来多话的人此时一个字也不多说。

    姜世熙反复劝阻，她不想连着失去两个哥哥，可龙泽贤一心想查出是谁杀了韩旭贤，她的劝说没有一丝用处。她想起韩旭贤的摄像机，突然明白，那天晚上韩旭贤让龙泽贤去小巷子里找他，是为了让他找到摄像机，他知道自己可能会死！她没有说摄像机的事，“哥，别查了，我们算了吧。”

    龙泽贤很生气，“你说什么？”然后他看见姜世熙恐慌的脸，紧紧的抱住她，“别担心我，我很小心。”龙泽贤的身后，韩旭贤看着她悲伤的摇头，姜世熙的心突然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