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Vincent导致苏容“事发”之后,苏容是又过了一段安稳日子的。
Rita嘴巴向来紧,这事除了她和黎商,无人知道。而她向来专业,待苏容还是一切如常,黎商更是像把这事忘了,天天飞来飞去,拍戏圈钱,中途还和上部戏《逆鳞》的女主角严思筠联系了一下感情,两人一起上个综艺,在酒店当晚就睡到一起去了。
苏容当晚就知道了,卸妆的时候,黎商当他的面玩手机,想不看到都不行。
Vincent的提议,他不是不知道可行性很高——如果说满分是十分,苏容的底子至少有六七分,事实上,Vincent的徒弟没一个难看的,用Vincent的原话说,叫“我眼里容不下丑东西”。再拿出本行的本领收拾一下,发型,服装,妆容,全套都算上,至少可以造成一个九分的幻象,别的不说,以黎商的操守,选个他通讯录上的人没空的时间,一夜情是极有可能发生的。
但睡过了之后呢?
Vincent打包票说他一定幻灭,但如果没幻灭呢?
说他窝里横,是因为他在自己家里胆大妄为,到了黎商这里,反而胆怯起来了,一步也不敢多动,来了一年了,两人交情仍然泛泛。
其实Vincent错怪他了。苏容在他们面前有恃无恐,是因为知道不管怎么他们都会在,裴隐的脾气发了一个月,跟完剧组回来照样第一个找他玩。
但黎商不同。
黎商是和他完全不同的两个人,经历,爱好,价值观,全然不同。他们没有什么共鸣,自然也难以产生什么羁绊。
如果说这一年来他明白了什么,大概就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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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转折在一个月之后。
那段时间正处于《逆鳞》这部戏的收获期,首播刚刚播完,红得铺天盖地,所以电影圈不断有人抛来橄榄枝,黎商刚休息了半个月,上几档综艺,吃了不少,Rita就定了个目标,让他减下来五公斤。
电影镜头向来残忍,很多电视剧演员一到大荧幕就现原形,除了容貌本身经不起推敲外,当不了主角也是个重要原因,客串电影不比自己主演的偶像剧,化妆服装全部服从于剧组,男演员基本素颜上镜,连个好点的打光都没有,自然吃亏。
这圈子里流量偶像现在的身份很怪,说地位低,赚钱是最多的,说地位高,却又处于鄙视链的最底层,除了粉丝在外面维护一下,连一个名都没听过的所谓“老戏骨”都能出来骂上一通,还赢得真性情的称赞。
电影圈也是,又要他们的流量和话题度,又不肯好好拍,倒像是比着赛地把他们拍丑一样,造型服装都没什么好的。行情如此,Rita也没办法,只能做好自己的部分,逼着黎商半个月减下五公斤,把脸上的线条轮廓全部瘦出来,就算再差的角度和灯光都不怕了。
她的减肥方式还算科学,不是纯饿,而是减碳水戒糖,三餐还是照样吃,就是全是菜叶子,加点鸡胸肉,满碗的绿油油,连沙拉酱也没有,逼着黎商吃草。
黎商虽然吃西餐长大,也吃不消这个,每天还有形体教练做器械训练,他已经有腹肌还不够,非要练出马甲线才行。
吃了一周,黎商脸色冷得吓人,谁见了都避着走。偏偏团队里刚来了几个女孩子,也想减肥,个个都学黎商,订一样的健身餐,悄悄躲在角落里吃。
她们和苏容关系好——都知道苏容妆化得极好,上次裴隐去给整个电影剧组画红毯妆,把苏容借过去,影后戴莹那个惊艳四座的王冠妆,波浪卷发盘起来,戴个钻石小王冠,穿黑色露背丝绸晚礼服,就是苏容做的,比裴隐给严思筠化的妆还好,连杂志都说,这是白雪公主遇上了比自己还美的后妈了。
所以这些女孩子有重要事情,比如朋友聚会要见劈腿的前男友和他现女友,或者拍毕业照,都求着苏容给她们化妆,好来个惊艳四座扬眉吐气。没事也喜欢给苏容带点吃的,常常很谄媚地给他锤肩按摩,至于暧昧基本没有,都知道他是Vincent的徒弟,又是化妆师,默认他是gay了。
苏容从来就瘦,虽然身高177,但是比例极好,修长高挑,骨架舒展,却又有一把细腰,从来没胖过,不受这股减肥风气的影响。见她们聚成一堆吃草,哈哈大笑,特地从楼上食堂打了热气腾腾的烤鸡和鱿鱼串下来,当着她们的面吃。
罗薇那时候刚到,还不敢玩笑,有女孩子气得骂:“苏容,你吃完一定胖十斤。”
苏容大笑,拿出手机来,又点了三杯高脂奶茶,奶盖堆得比冰淇淋还高,当着她们的面喝得滋滋响。
女孩子们民怨沸腾,有人气不过,说:“你在我们面前吃算什么,你敢去黎总面前吃吗?”
黎总是黎商外号,工作室的装修是透明玻璃隔间,他就在里面背对着大家坐着,一边吃他的草,一边看剧本。
苏容挑了挑眉毛:“我要是去了,你们赌个什么?”
“你去了,我给你捏一个月的肩。”
苏容二话不说,拿起他的奶茶和烤鸡就进去了。
其实他真不怕黎商,何况也知道黎商不会喜欢自己,早就自暴自弃了。仍然穿着他过大的白衬衫,顶着睡得慵懒的头发,静悄悄进去了。
他向来散漫,工作室两个老大,Rita不管他,黎商不理他,所以哪都敢去,常常找个沙发就躺下睡着了。
黎商正看剧本,用彩色笔标着对话,满盘子绿油油的沙拉,全是些芝麻菜苦菊之类,点缀着撕碎的鸡胸肉,听见声音,就回头看了一眼。
他的脸冷下来的时候,是很有杀伤力的,因为冷漠而矜贵,如同光华内蕴的钻石,把一件简单的黑色衬衫穿得英俊而肃杀。
苏容也不说话,在他面前捡了个桌子,坐下了。
黎商面前有一叠空白A4纸,他拿来几张,垫好餐盘,然后在黎商面前,开始撕起自己的烤鸡来。
室内一瞬间静得可怕,连烤鸡的骨架被撕开的声音也清晰可闻,香气是早就弥漫开的,孜然和胡椒混着金黄色的鸡皮烤出的油脂香,里面多汁的鸡肉在灯光下发着光。
黎商又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苏容也算经过大场面,竟然挨得住他这一眼,甚至不动声色当着他的面,咬了一口刚撕下来的鸡腿。
黎商背后,那些女孩子齐齐目瞪口呆,见他看过来,连忙伸出大拇指。
其实苏容也知道这样太像挑衅,尤其黎商这人其实挺记仇的,他刚红那会儿,大导演陆赫摆了他一道,让他到电影里演个配角,黎商全程跟着宣传,也不知道带了多少热度和流量,结果到头来剪得只剩一个镜头,还被对家粉丝嘲笑了半个月。现在黎商红得发紫,如日中天,Rita是陆赫导演系的学妹,有点居中调和的意思,结果黎商就是不肯演陆赫的戏,气得她直咬牙。
Rita逼着黎商吃半个月草,其实也带着点报复的意思。偏偏黎商脾气硬,吃得脸发绿,一句软话不肯说。
苏容在这时候还特地跑到他面前吃烤鸡,实在无异于虎口拔毛。
黎商倒是忍住没揍他,冷着脸用叉子叉着菜一口口往里送,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苏容面不改色吃完半只鸡,吮了吮手指,又端着托盘往外走。
“这个要帮你扔吗?”他临走不忘问黎商。
“不用。”
他平静走出去,黎商听见外面响起低低的欢呼声,回头去看,又什么都没了。
本来这事就这样过去了,下午跑了个活动,回来卸妆,几个女孩子正商量晚上要不要订日料吃,顺便问苏容:“容哥要不要吃?”
苏容摇头:“我晚上不想吃东西了。”
他正替黎商卸妆,只听见手掌下黎商的声音淡淡问他:“哦,烤鸡吃饱了?”
是带着点记仇的语气,旁边女孩子怔了一下,都笑了,有人说:“完了,容哥,黎总生气了。”
一片喧闹中,苏容的掌心平静地出了汗。他也跟黎商走机场,接机的女孩子总是很吵,不停叫黎商的名字,有些人故意说些梗,或者故意怼他,以前只觉得无聊,现在忽然明白了。
原来喜欢一个人,只想要他专心致志地看你一眼,不管是因为开心,还是惊讶,哪怕是生你的气,只要是因你而起的情绪,都是好的。
青春期的男孩子那样讨厌,也不过是想在喜欢的人世界里留一个名字罢了。
苏容原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没想到黎商只不过一句话,他仍然心跳如擂鼓。
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第二次也是化妆,前一天录到凌晨三点,人都累瘫了,黎商体力这样好,也累得够呛,工作室的女孩子都东倒西歪起来,第二天凌晨七点就要拍摄,黎商洗了澡出来,苏容懒洋洋给他吹头发。
Rita在旁边看不下去了:“苏容,你可以把眼睛睁开化妆吗?”
苏容嘴贫得很:“怎么?黎姐歧视咱们盲人化妆师啊?”
Rita被他逗笑了,过来在他头发上狠狠揉了一把。
“别贫嘴,好好给黎商化,今天节目收视率高,都是外景,至少得把夏弋比下去才行。”
夏弋是黎商对家,都是演戏的顶级流量,两人从年龄、外貌、人设上都十分对应。夏弋出道早,又有个大热的综艺在手,路人缘好,黎商长得更好看些,演技倒是半斤八两,常年抢资源,打得头破血流。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又不会变魔术,底子好才能化得好啊。”
“哦,那你看我们黎商的底子怎么样?”
苏容挑了挑眉毛,看了一眼黎商,“黎总”一脸起床气,眼睛定定地看着他,苏容就在这样的死亡凝视下伸手抬了抬他的下巴,云淡风轻道:“还行吧……”
Rita怔了一下,大概是怕黎商发飙,笑着打圆场,道:“我看你审美也不怎么样吗?竟然说黎商只是还行。”
苏容自己也心跳不已,咳了声,刚想说点什么,只听见黎商冷冷道:“他是盲人化妆师,能有什么审美。”
这笑话实在太冷,但是大家还是都笑了起来。
其实苏容自己也觉得有时候太刻意了,但他总是忍不住去挑衅黎商,像只不自量力的猫,围着狮子打转,时不时上去撩拨一爪子。看起来都是他赚,其实在情感上他们的地位全然不成正比,也许在黎商眼里,他就是个跳梁小丑也说不定。
但他忍不住。
这感觉像吸烟,不吸的时候什么事没有,但是情绪上来,你顺手就往烟盒里摸,那不是饥,也不是渴,而是根植于灵魂上的某种骚动,只有遇到特定的对象才能得以平息。
唯一的解药,大概是黎商——说是为黎商戒烟,与其说是为黎商的喜好戒烟,不如说他是怕黎商的眼神。这事大概也一样,只要黎商露出一个厌恶的眼神,他大概就会停下来。
但黎商总是淡淡的,时而回应一两句。引得他饮鸩止渴一般,无法停止。
就这样过了有大半年,黎商地位稳固,工作室也上了轨道,女孩子们来来往往,罗薇也成了小半个元老,其实娱乐圈外表看着光怪陆离,真进来了,也不过是个普通工作。照样是三餐一宿,按月发工资,年底聚餐庆功会,发年终奖,开开心心吃火锅。
黎商也渐渐到了最好的时候,是天生性格也好,是巨额财富陶冶也好,他身上气质更好了,又是最英俊的时候,就连罗薇有时候看着都觉得目眩神迷。
这样的人,自然不会被一段感情捆住。除了解决生理需求外,他私人时间多半是独处,在经常呆的国家和城市都有房子,放长假基本找不到人,连Rita也只能从他拍的照片上判断他在哪。
某种意义上来说,对苏容来说是好事,无论是薪酬还是地位,这么红的黎商,配什么化妆师都不过分。年底发奖金,他在师兄弟里收入竟然也到了中等水平。裴隐也没法再笑他“有情饮水饱”了。
风筝越飞越高,最后的线也要断了。尽管是早就明白的事,真到面前来,还是有点惆怅的。
年夜饭师兄弟都赶回来了,Vincent生过一场病,看着憔悴许多。吃完饭就有几个师兄直接去了机场,苏容跟着Vincent回公司,路上Vincent忽然递给他一个东西。
“什么?”他第一反应是要拆开看,Vincent不赞同地呵斥了一声,于是摸了摸,是布包着一样什么东西,硬硬的。
“这是什么?”
“傻子,护身符都不认得。”前座的裴隐回过头来道。
“给我这个干什么?”
“还问。”裴隐嫌弃道:“自己本命年都不记得了,昨天我和师父去庙里给你求的,师父还替你烧了炷香呢,封山尾香知道吗?比头香便宜不了多少。”
Vincent年轻时从来不信这些,Rita他们都笑他铁齿,到了却破了戒。苏容偏头看,见他靠在车窗上,闭着眼装没听见,心里不由得有点酸。
当晚他就睡在九楼,辗转反侧,到了还是爬起来,过去敲裴隐的门。
裴隐正坐窗边抽烟,穿着睡衣过来,懒洋洋问他:“干嘛?”
“帮我剪个头发。”
“这么晚剪头发,明天吧。”裴隐手夹着烟撑在门上,笑起来:“怎么?你还真怕正月剪头死舅舅,你家里人又不管你,你还管他们死活啊。”
“不剪我走了。”
“剪剪剪,来,哥哥现在就给你剪,谁让你是亲生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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