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山间白驹(2)

    大荒中有三界。

    分属天, 人, 地。

    天上天宫三十六重,地下阎罗地狱二十八处。

    除此之外还有即将诞生在地府隔壁的魔域, 以及某些神祇们独立居住的仙境秘境, 比方说烛龙的钟山,凤凰兄妹的梧桐林, 还有莫与争的青岩山。

    关于要不要把青岩的整个山头都搬去天上这个问题,因为莫与争的打死也不愿意挪窝,和红椒忧心忡忡的坚持下,一场争吵险些爆发,却终究还是沉默着消弭在它爆发出来之前。

    就此僵持住了。

    “为父知道你是担心我, 可是天上太过空旷无聊, 而我也不想把你们时时刻刻都拴在身边……其他人对我恭敬有余而亲近不足, 还不如留在人世,若是能得有缘人到此处来,我还能装装样子逗一逗他们。”莫与争一边劝说着自从成了天帝以后,对人界偏见愈发根深蒂固的红椒, 一边把吃瓜看戏好不快活的林长风抱过来,往他身前一放。

    “你看,这是你小弟弟,叫长风。”

    红椒眯着细长的凤眸。

    他是跟天道最亲近的人。

    这个长相跟父亲很是相似的小孩身上, 有他最熟悉不过的感觉:“长风?”

    “小哥哥好呀。”天道——林长风举着两只小胖爪子作了个揖。

    红椒在父亲与天道中间自然而然地倒向了父亲,他不明白为什么天道会愿意变成一个小孩子,跟在莫与争身边。

    搞不好又是想插手莫与争的命运, 先前天道通过自己兄妹几个想要影响莫与争,加深他与这个世界的因果,被莫与争拆穿了一次,也让红椒开始警惕在这个世界里,真正是至高存在的天道。

    退一万步说,假设天道对莫与争没有谋划,只是单纯地以孩子的身份跟在他身边……

    而从前红椒也不是没见过莫与争对孩童格外宽容溺爱的态度。

    换而言之。

    先不提天道是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但他跟自己争宠这件事,显然是可以肯定的了。

    红椒的思绪转瞬变化万千,面上却半点儿不显:“阿父你别总拿弟弟妹妹来转移话题。”话虽然是这么说着,但他也还是从莫与争手中接过了林长风,把便宜弟弟搂在怀里,顺便确认了一下这个沉甸甸的小胖子确实是天道无疑了。

    身上居然还有父亲分出来的一份神职?!

    红椒脸上笑眯眯,心里【消音】。

    而莫与争见红椒被自己成功地转移了重点,暗自松了一口气。

    天上的风景虽好,看久了却也就是那样罢了。

    现在神祇还少,每个神都很忙,自认是退休老人的莫与争无法忍受这样安静又有些寂寞的环境;而等神祇的数目多起来了,他怕是又要嫌这些家伙太烦太聒噪。

    莫与争习惯在自家崽崽们面前表现得温和又慈爱,但几百年的养气修为也改变不了他骨子里是一个挑三拣四,非常难伺候的家伙。

    毕竟他曾经瘫痪在床的那段日子,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只能空荡荡地盯着帐顶打发时间;隔壁几个没良心的病友心血来潮的时候总会拎着酒跑到他院子里聚餐,给看不给吃,美其名曰是为了他的身体着想,喝高了就特别吵闹,欺负他没法自己一个人从床上爬起来。

    莫与争只有在谷里的小花花们下了课,跑过来给他送东西,或是单纯地怕他寂寞来陪伴他给他说一些很幼稚的故事的时候,才能感觉到这生活没让他暴躁到底,也成功避免了隔壁的病友们,在他终于能推着轮椅溜达溜达的时候,没被莫与争一包毒药送去跟隔壁的隔壁的聋哑村里那些聋哑人作伴。

    红椒捏了一把林长风的肥屁股:“现在天上确实是比人世清净了些,不过再过几百年就能热闹起来了,阿父,人神之间终究是有隔阂的。”不死心地又劝了几句。

    莫与争敷衍地点点头:“到那时再说吧。”

    红椒看出了他的敷衍了事,感觉这几年的父亲脾气越来越像个小孩子了。

    “说起来,马上就是春天了呢。”看出了气氛有些僵硬的于归,拉拉莫与争的袖子,“阿耶,我听朋友说,人王要在阿耶的生辰祭祀过后迎娶王后,还有那个谁,上一个人王的儿子也是。”她至今没有认真记过赢柏益和姒初的名字。

    毕竟是早晚会从她生命中消失,流星一样短暂的人命。

    莫与争算算时间,道:“确实也该到这个时候了。”

    “老三不是说也该娶媳妇了?”观月整只鹤瘫在椅子上,坐没坐相。

    抱着林长风给他摸了一遍骨,暗地里还提防他搞事情的红椒:“我还没成年呢,说起这个,二哥你跟在阿父身边这么久,也没能遇到喜欢的人吗?”虽然同是单身狗,但他可是有一个预备对象的!

    有妻有子,虽然媳妇有点儿凶,但特别可爱,儿子也超级乖巧的见云:“对呀观月,红椒他生长周期很长的,你已经算是很老了吧,怎么一个对象也没有?”

    万年单身狗观月捂着胸口:“因为我永远都是阿耶的大宝贝小可爱呀!”还有什么必要找情缘?麻烦!

    “女人影响我出剑的速度不明白吗?”观月翘着二郎腿,脚尖一晃一晃地。

    这家伙也太不要脸了。

    红椒白了他一眼。

    见云则是直接嚷了出来:“咱家大宝贝不一直是归归吗?”

    观月眼神不善地盯着一副有话直说看不懂脸色的憨憨样的见云。

    他们之间互相嘲讽,互相挖坑埋对方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见云早就不是曾经那个,被自己随便一忽悠,就会乖乖变成顶着张美人脸的矮个子兄贵了。

    总之观月不信这家伙是真的憨厚。

    莫与争坐在上首看着他们兄弟几个斗嘴,有来有回,气氛活泼热烈,于归笑得歪倒在椅子上。

    姒初带着魏灵均,跟在碧晏身后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其乐融融的画面。

    他鼻尖一酸。

    看见最熟悉的先生坐在上边,模样半点儿也没变的时候。

    姒初眼眶一红。

    “快过来。”莫与争冲他招手。

    姒初的外表依旧是个身强力壮的高大青年,只是他原本白皙的皮肤早已被晒成了古铜色,身躯的每一根线条都变得更加硬朗,充满力量的感觉,像是从曾经的小豹子,突变成了威风凛凛的雄狮。

    姒初大步跨到莫与争跟前,单膝跪下:“先生,您终于回来了。”

    魏灵均也沉稳许多,额心的朱红印记依旧鲜艳,他俯身叩拜,口称祖师。

    “你成长了。”

    莫与争感慨道。

    姒初的头发不像从前那样,编了几根小辫,乱糟糟地,很是张扬的样子,他穿着皮甲,胸口和腰身,还有手腕上都装上了一层青铜防护。

    莫与争感觉自己只是出去了几天,再回来,都快要不认识这个在自己跟前总是哭唧唧的青年了。

    曾经的姒初野性十足,又暴躁,又张扬,尤其对不肯正眼看他的父亲不满且愤懑。

    莫与争把魏灵均放在他身边影响他,也是监视,也是帮忙打磨他的性子。

    如今姒初愈发大气英武,莫与争却忍不住想要感叹。

    他抓着姒初粗糙的,起了一层老茧的手,护腕里延伸出一条狰狞的疤痕,蜈蚣一样地盘卧。

    姒初五指缩了缩,不太好意思地说:“被蛊雕挠了一下,不要紧的。”

    “半截手臂都劈了,哪里会是不要紧?”魏灵均翻了个白眼开始告状 。

    莫与争失笑。

    这时红椒有些阴测测的声音传来:“你们感情越来越好了呀。”

    魏灵均浑身一僵。

    姒初从一开始就知道红椒不喜欢自己,对身为天帝的他更是无视多过敬畏:“先生送给我最珍贵的东西,我也想送给最珍爱的人。”

    嗯?!

    莫与争低头。

    自己送出去的那根长命锁还在姒初手腕上挂着。

    再看看魏灵均,他猛地捂住了胸口,脖子上似乎是带着什么东西。

    “啧。”刚刚被一个已婚,一个有未来情缘的家伙联手嘲讽的单身鹤摸着下巴,“你们进度挺快啊。”

    于归“哇哦”了一声,问:“可人族不都是男人跟女人在一起吗?”

    莫与争把小闺女揽在怀里:“那是因为你不常出门所以才不知道,要知道这天下间,男人跟女人,男人跟男人或是女人跟女人在一起了,都是很常有的事情,并没有什么稀奇的。”

    于归状作恍然:“原来是这样啊,恭喜你们呀,这个该说什么来着?对了!长长久久,百年好合!”她有模有样地说了一串吉祥话,最后伸出手,“二哥说这个时候你们应该给我红包的。”

    魏灵均已经羞窘得快要钻进地里去,姒初大方地摘下脖子上那串兽牙项链递给于归:“这是我杀死的厄兽兽牙串起来的,谢谢你的祝福。”

    于归喜滋滋地直接把兽牙项链给自己套上:“成亲真好,不过归归不白要你们东西,等你们有孩子了,我送给他更好的!”

    “……我们不会有孩子的……”魏灵均嗫嚅着,姒初抓住了他的手,五指收得紧紧的。

    于归有些疑惑:“为什么?”

    莫与争把小闺女抱回来:“男子是不能孕育子嗣的,孕育生命是女子的特权。”

    “没有也没关系啊。”姒初认真说道,“难道没有孩子,我就不是我,你就不是你了吗?我又不是为了生孩子才爱的你。而且我们是伴侣啊,生时同行,死后同葬,跟别人都没有半分关系的。”

    作者有话要说:问:“见云”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

    答:为了跟观月的名字对应。

    问:于归的名字呢?

    答:之子于归嘛,给小闺女反向插旗,绝对不能随随便便被不晓得哪家臭小子拐跑了!

    问:那红椒的画风怎么就感觉不太对呢?

    答:观月起的问他。

    明天我要回家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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